第336節
【卿卿,方才那些話都是說給旁人聽的,現在本座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記住?!?/br> 顧柔渾身一緊,凝神定心地望著那修長玉立的身影,拼命點頭。卻又想到他也許看不見,便集中精神,道:【好,你講?!?/br> 【我遺失門派重器,本該有此一劫,按照他們的規矩,我要被鎖在千鐘塔上十年?!?/br> 顧柔眼淚差點崩潰。 【你不要哭。原先身在何處修行,我倒也沒什么所謂;不過,我既然有妻子,便不會陪師兄們虛耗十年光陰。所以,縱然有虧欠于先師,我總歸要設法離開這見鬼的地方。卿卿,你回府之后,立即去找冷山,要他出力幫忙安排你去一趟蓬萊碧游宮?!?/br> 顧柔的眼淚登時又吸了回去:【你要我去找大伯兄幫手?】 【是。不過此人無利不起早,你見到他之后可省點客套與眼淚,開面見山對他說明原因即可?!?/br> 【嗯,】顧柔頻頻點頭,【那我見到大伯兄,要怎么同他說?!?/br> 【你就道,國觀掌門和南北道宗領袖一職虛位以待,他自當來?!?/br> 【……好?!款櫲岵敛裂蹨I,原來他早有主意,心情紓解了許多。 【不要笑,裝作悲傷的樣子回去,此事一切保密,勿要對外泄露行蹤,】他說到此處略微停頓,問道,【方才我見你神色憔悴,是否病了?此事雖然不小,但也未必不好解決,縱然你請不動那人,我也有別的法子。你寬寬心?!?/br> 顧柔道:【請得動,請得動,我一定辦到?!?/br> 【好。本座能不能重獲自由,就依靠你了,卿卿?!?/br> 【夫主,你要保重??!】 急雨斜風之中,只見國師徐徐轉過了身,隨著那國觀諸位怒火沖天的長老們離開了風雨臺。 沈硯真看顧柔臉色忽明忽暗,真心怕她有恙:“小柔你別著急,我送你回去以后,再托人去國觀打聽打聽消息?!?/br> 顧柔道:“沒事的,我好多了,太醫院那么忙,你先回去吧?!?/br> 沈硯真微一猶豫:“好,那我先回去,銀珠,你好生看護著你主子?!薄笆?,奴婢一定小心?!?/br> 顧柔一個人呆站了一會兒,心還緊張得顫抖不止,雖然丈夫那樣說,但他素來是個報喜不報憂的人,不曉得在國觀還要受到怎樣的懲罰??磥砬巴钊R的事情越快越好??墒且坏┏霭l,為了保密和安全起見,還需要帶幾個靠得住的人,劉青雖然貼心,但是半點功夫沒有;銀珠倒是可以一起上路,除此之外,還須幾個幫手才成……她心亂如麻。 偏生這會兒冤家路窄,她站在風雨臺邊上的工夫,和國觀眾人一番交談過后的南宗諸君回來,經過此地,剛好同顧柔碰上。 江遇白和他新收的徒弟鬼老七也在其中,鬼老七剛剛和顧柔“一面之緣”,這會已經自覺熟稔了,癡癡傻傻地朝顧柔揮手:“大jiejie,大jiejie……”被身后女童輕輕一碰,觸電般地縮了回去不敢再叫。 倒是江遇白翩然回眸,朝顧柔遞來一個溫文嫻雅又稍含歉意的眼神,好似對擊敗她的丈夫表示衷心的遺憾。 顧柔想,他本來就不需要抱歉的,便也微微傾身,朝他點了點頭。 兩行人擦肩而過,各自離開。 “遇白,你認識方才那女子?”韓三秋的皂靴輕快地踏著雨水,雖然地面上水洼交錯,卻并未沾濕那雙靴子太多,身上洗得發白的道袍更是齊整干凈,仿佛風雨無侵。 江遇白一邊走,一邊欠身低頭道:“回師父的話,在京郊有過一面之緣?!?/br> 韓三秋嗯了一聲,詢問的口氣:“慕容情的妻子?!钡玫脚匀丝隙ù饛停骸笆堑?,那是慕容家的女君?!表n三秋又嗯一聲,隨意又輕輕地給出四字評價:“輕功好手?!?/br> 韓三秋有劍圣美譽,輕功絕頂,數十年修行下來,一身功夫早已爐火純青。他雖不親自下場比武,但看得甚是清楚——國師慕容情的一身功體面對愛徒江遇白,可以說是難分伯仲,若非江遇白有玄同劍加持,勝負還很難料。 不過慕容情為什么不祭出太上忘情劍,這倒是讓他很疑惑。十年前,他被紫衡真人用這把劍削斷了佩劍,那一幕可說是畢生難忘,直至今日鮮明如新,他不遠千里而來,一為雪去前恥,二為南宗出頭爭鋒,第三,也可以說是想要再見一面太上忘情——這把故人之劍,了卻心中的遺憾。 奈何紫衡已逝,連太上忘情都不見了。韓三秋在蕭瑟的春雨中,竟然生出了一股英雄遲暮的悲傷。他仰起頭,望著雨線簌簌從油紙傘的邊緣墜落。 岳朝新長老見他腳步忽然緩慢了,問道:“師弟,怎么?!?/br> “沒什么?!表n三秋一怔,收斂心神,提著大步朝前趕上,順帶轉向身后的愛徒叮囑:“遇白,今日你雖勝了,但不可輕忽對手;他雖然這一回沒使出太上忘情,難保下一回不祭出來對付你。你的招數已被對方知悉,一切還須謹慎?!?/br> 江遇白笑道:“師父,他今日沒有使出太上忘情,那明日,后日,便都不會使出來的?!?/br> 方才他和國師一場武斗,旁人只見到風云變色,卻不曉得過程中兩人生死懸于一線;他憑恃玄同神器之威,屢次將對方逼入絕境,對方卻始終不肯換劍,這說明什么? ——這只能說明,太上忘情根本不在他手里了!甚至不在國觀。 江遇白想到這里,又有些遺憾地皺了皺眉,他低下頭,手溫柔地撫過腰際的玄同劍,好似愛撫著自己的情人,眼中煞氣漸漸凝聚。 江遇白取勝之后,他的師父韓三秋便率領南宗眾人趕赴國觀眾位長老面前,同玉清掌門索要南北道宗領袖的位置。然而卻激起玉明和玉素的激烈反對,因為他們的鎮派之寶太上忘情還未用出,算不得公平的比試。 江遇白心里面很清楚,太上忘情不可能再出現了。他依然微微一笑,道: “這樣罷,我等將在京城停留一月。一個月內,江某愿接受貴派任何高手的挑戰,只要有任何一人能夠擊敗江某,首領之位可盡還北宗?!?/br> 這話極為狂妄,連玉清長老夜吃了一驚,然而形勢所逼,不得不接受這施舍般的條件,他沉吟道:“既然江掌門有如此雅量,那我們便以一月為期限?!?/br> 江遇白朗聲笑道:“且慢,江某尚未說完。倘若貴派取勝,可循此條件;然而一月之內,若貴派再沒有人能夠擊敗江某,而令我南宗弟子滯留至六月,那么——” 始終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國師忽然開口:“你想如何?” 江遇白對他始終保持了充分的興趣,此刻轉過身來,饒有興味地抱起雙臂,沖他笑道: “我就要你們國觀摘牌!” 國觀諸賢,聽聞此言俱迥然變色,怒氣滿面。 當時的韓三秋也吃了一驚,回頭看著徒弟:“遇白——” “數百年來道宗以國觀馬首是瞻,氣宗也由此壓制劍宗數十年之久,而如今卻不能有一人能勝江某,豈非令貴派蒙羞?若像我說的那樣,從此以后,道宗要以南派劍宗為尊,國觀要摘下國觀的牌子,因為你們根本不配稱之為——‘國之冠冕’!” 勁風吹過,江遇白周身雨幕颯颯,他一手按住玄同,一手拂袖向天,大有一副世人皆無在我眼中的驕狂豪縱。 這番話,果然猶如尖刀利刃刺進北宗眾人心胸,氣得國觀長老們嗔目切齒。唯有國師一人目光平淡,仿佛未將北宗榮辱放在心上。他思索地看著江遇白按在劍上的那只右手,腦海中反復閃回方才比武時,江遇白拔劍出手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