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節
顧柔忙問道:“依冷司馬之見,我該學些什么才是?!?/br> “看兵法啊。還是那句話,如果給你五千個人,你會拿他們干什么?!?/br> 顧柔心念一動,感覺他意有所指,有心跟著他好好學點東西,但一時半會又找不出可以請教的問題,便跟在他身后,聽他還有什么話要說。 冷山繼續領著顧柔往高處走,他習慣每到一個地方,先占據制高點,便于查看四方情況。顧柔跟著他攀上了一個土坡,這里開了許多淡黃色的蒲公英,風一吹,花球飛散,紛紛揚揚像是落雪。 顧柔撣著戎服上的花碎,結果發現越撣越多,索性放棄,坐下來,專心聽冷山講漢中的形勢。 冷山道:“郁榮采取堅壁清野的戰略,遷徙巴東巴西的百姓進入漢中,又提前收割了冬小麥;咱們進入漢中邊緣之后,糧草補給不會有太多的改善,必須先拿下幾個城,補充民丁和糧草?!?/br> 聽他這么說,顧柔就知道,他一定已經有想法了:“那咱們應該先拿哪幾個城?” “這問題輪不到咱們白鳥營來cao心?!崩渖交仡^,淡淡說道。 白鳥營作為斥候營,沒有制定作戰策略的權力,這是國師和石錫他們這些主帥需要決斷的部分。 顧柔眼神顯出一絲失望——大宗師從來不會跟她討論這些。一個這些都是機密,以她的軍銜和身份需要避嫌,不好輕易涉及;另一方面是,她能感覺到,大宗師不喜她染指此道。 “不過,咱們自己預判一番,并無不可?!崩渖秸f道,他彎下腰,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根樹枝,橫一道豎一道,很快地在腳下畫出了一張簡略的軍事路觀圖。 顧柔起來看,一眼辨認出那是漢中的地圖。 冷山畫完了最后一筆,樹枝丟在一邊,道:“我問你個問題?!?/br> “您問?!?/br> “倘若你是三軍主帥,這次攻打漢中,你打算怎么進兵?別急著回答我,先想好你要考慮哪些方面?!?/br> 顧柔愣了愣,軍隊的主帥是大宗師,如果她是三軍主帥……那就是,如果她在大宗師的位置上,她應該怎么做? “兵力、糧草、天氣、地形、士氣……”顧柔抓了抓頭,這太復雜了,她怎么能跟大宗師比呢?“我答不上來?!?/br> “我教你。你聽好了?!?/br> 顧柔怔了怔:“???”她還不大明白冷山所謂的教是要教她什么,但他似乎已經開始了: “首先,你得知道,你不是神,你沒法一個人解決所有問題。其次,你要學會將一個龐大的問題,拆分成許多個細小的問題;最后,你要學會用不同的人,去替你解決這些小問題。就像這次進軍漢中,咱們手頭有二十五萬兵……” 第168章 文|學3.1 179 三月, 國師所率領的朝廷軍與郁榮爭霸于漢中之地。 由太尉云晟控制的洛陽方面并未傳來新的消息,看來云晟依舊打算坐山觀虎斗, 等待漢中的勝負決出,準備坐收漁利。 國師派出北軍中尉石錫,車騎將軍錢峰,屯兵于下辯;一面分兵新整編的南蠻軍隊七部萬余人, 聯合北軍五萬大軍繞山道向北,攻打武都郡。屯騎校尉薛肯斬武都郡太守和郡丞, 趙勇在此戰中率先登上城頭, 被擢升為先登校尉。 顧柔在軍事沙盤上按照冷山的吩咐,將武都和陰平兩郡的小旗幟由綠色換為藍色。這小旗幟是用碎布綁在細木棍上做的,用以標識勢力范圍,綠色代表郁榮方面, 藍色代表朝廷軍。 “為什么先打武都?” 冷山坐在不算處的茶幾邊上,冷不丁朝顧柔提問。這是最近以來才形成的規矩, 他想到什么便會教給她,相應地也會隨時檢驗成果。 顧柔見過冷山教田秀才那時候的嚴厲,于是不敢怠慢,盯著那沙盤道:“此地乃是漢中通向中原門戶, 這是要斷郁榮的退路?!?/br> 還有一層考慮,也是因為當今微妙的政局, 鎖死武都這一條道路,可以防止云晟在這個時候朝漢中出兵,對我方造成威脅。 不過這一點, 顧柔倒沒有明說。 冷山略一點頭,道:“若你是國師,接下來要取哪個縣?” 顧柔道:“武都一取,自然是下辯了?!?/br> 果然,同在沙盤上的演習一樣,很快國師便發布了準備進攻下辯的軍令。朝廷軍開進固山,在山腳下設立軍屯。 雞鳴時刻,天空漂浮著淡淡的霧靄,星光還在頭頂若隱若現。國師請來的殺手唐三便潛入了馬鳴閣棧道的敵方軍營,刺殺了當地的守軍首腦。 當夜和他配合行動的白鳥營斥候正是顧柔,消息被及時地傳回后方軍營,朝廷軍發動突襲,奪取馬鳴閣成功。 馬鳴閣乃是一條過陰平的古棧道,如此一來,朝廷軍徹底掐斷了漢中對中原的聯系。原本暗中和云晟書信往來頻繁的郁榮,再也不能順心順意地和這位權傾天下的太尉眉來眼去了。 消息傳到漢中。 刺史郁榮大驚失色,怒罵:“豎子壞我大事!”漢中的出路被就此掐斷,他自然驚恐,更糟糕的是,原本他早就和云晟有所協議,說好了一旦漢中遭到攻擊,云晟必然會以國師慕容情率兵作亂為由對他出兵,如此一來前后夾擊,可以徹底拿下慕容情,漢中之危也可得救。 可是偏偏在云南的時候就出了問題,皇帝駕崩了,太子繼位,云晟還當上了輔政大臣,在朝中儼然是一個實質上的皇帝。這下先前說好的全部被推翻,洛陽也再沒有消息傳來。 大抵是因為漢中水土豐沃,這刺史郁榮過了十多年風調雨順的好日子,從過去的細瘦高白的士人風貌養成了一個活脫脫的白胖子。他生氣之時,臉上的肥rou均均打顫,令人很難分得清他究竟是在憤怒還是在恐懼——郁榮此刻心慌意亂,又罵起云晟來:“言而無信狗輩也!”說他擁兵自立?他也不過占據了漢中這小小一塊地,還是他祖輩傳下來的,哪比得上云晟這等竊國之賊?他都委屈死了。 大殿中燭火通明,這會兒已是夜深,漢中的官員們被聚集在此地聽郁榮發牢sao,沒人睡得著??へ埑溥B忙道:“主公稍安,雖然馬鳴閣棧道陷落,然而駐守駿山的乃是嚴將軍,嚴將軍英勇善戰,守城關從未有失,您忘了么?” 郁榮聽到這個名字,焦慮頓時稍減,肥白的手握成拳頭,在座椅扶手上輕輕一垛:“不錯!嚴老將軍忠心耿耿,絕不會負我!你們快快傳我的命令,要他死守駿山,不可讓那慕容情扼我咽喉要路!” 同一時刻,冷山的軍帳內蠟燭高燒,油蠟滴墜下來,火光悄然一黯。 “駿山的守將是嚴邈?!崩渖脚踔鴷?,翻過了一頁。 顧柔剪去燒卷了的蠟芯,軍帳內的光線重新明亮起來,隨之變得強烈的是孟章驚訝的呼聲:“嚴邈?你說的是我想的那個嚴邈么?” 顧柔頗感興趣地放下燭剪,回頭朝孟章望去。 今夜冷山召集孟章和手下幾個軍侯屯長議事,商議配合北軍攻堅部隊奪取駿山的策略。自從朝廷軍順利夜襲馬鳴閣占領棧道之后,立刻一鼓作氣,出兵占領陽平關,南渡沔水,在駿山綿延的山麓上扎營。主帥的用意已經非常明顯——奪取駿山。 孟章的感嘆還在繼續:“嚴邈今年有花甲了罷?”說罷掰著指頭一算,驚嘆道:“不對,他該六十九了,他比你姑父還大八歲,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