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
趁著國師過來的這檔口,冷山起身舉杯道:“大宗師?!?/br> 國師正同孟章喝著,這會微微側轉身,侍女替他滿上杯中酒,他亦舉杯道:“大軍攻入且蘭城,幾乎兵不血刃,此事元中|功不可沒,來,本座敬你一杯?!?/br> “謝大宗師贊賞,”冷山同他一飲而盡,將酒杯平舉在身前,輕輕呵出一口氣道,“此番能夠一舉拿下且蘭,實際非末將之功,而是帳下一名士卒之功?!?/br> 他說罷,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顧柔。 國師清秀面龐上神色一僵。孟章心道壞了,冷山他不曉得大宗師的用意,一旦顧柔受封晉升了,便意味者兵役延長,更難從白鳥營脫身。大宗師正是不肯讓顧柔長期深陷其中,才特地如此安排。 不過,就連孟章也沒有想到,這一點,冷山并未同顧柔說明,反倒讓顧柔以為這是冷山的安排,替國師背了這黑鍋。 國師雙眸輕垂,淡淡朝顧柔瞟去,見她雙頰泛紅,雖然挺立地站在后頭,但眼神卻是茫茫一片,顯然是喝得高了?!芭?,是何人吶?!?/br> 冷山也朝后看,道:“便是她,此人名喚顧柔。此次入城潛伏,挑動敵方營嘯,她參與其中,然而其他人均已晉升,唯有她不曾。末將居人之功而在此受賞,大宗師這番贊賞,實在令末將受之有愧!” 孟章悄悄捂住額頭,完了。 ——冷山非把這些話挑明了說,大庭廣眾之下,多少雙眼睛瞅著,這樣一來,國師不批準顧柔晉升,便會顯得不合情理。 國師目中清光微微一凝,他的眉心的花繡似乎也隨之繃緊了,他回過身來,同冷山對視著,仿佛三尺秋水撞上一寸刀鋒。 “此事值得考慮,”國師聲音清雅,氣態柔和,卻絲毫沒有松口之意,“容后再議,先喝酒?!?/br> 冷山眼神微凜,心知這句委婉之辭背后藏著敷衍和拒絕,不由得心下一沉。 國師又道:“她似乎累了,你領她下去休息罷,多分賞一些錢帛,不夠的著吏部集報賬,勿要虧待了我們的將士?!币ё峙e重若輕,已將意思顯得很明白——錢,可以拿;官,不能升。 “是?!?/br> 國師正要走,忽然聽見身后傳來嚶嚀一聲,他微微側身,不由得停下腳步。 只見顧柔強撐著站到這會兒,腦袋昏然一片,雙腿不聽使喚,軟了下來。 冷山攙扶住她,低聲道:“我先頭怎么同你說的,別在這撒酒瘋?!?/br> 國師盯著冷山扶在她后背的那只手看。 顧柔睜大眼,眼前的光影似是折射成七種顏色,冷山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兩個變成四個……無數的人影在眼前飄。 她晃蕩了一下身子,猛然彎下腰,一陣大力干嘔。 這動靜若是鬧大了,不光對白鳥營不好看,以后顧柔在北軍各級將校面前的形象也不利,冷山擔心這般會影響她的前景,立刻以命令的口吻道:“站住了!” 顧柔一聽將令,還真的奮力挺身,把搖搖晃晃的身體站穩。冷山打量她的軍姿,檢查道:“手?!鳖櫲峥s手?!澳_,像什么樣,姿勢呢?!鳖櫲岵⒛_。 引路的衛士道:“大宗師這邊請?!卑凑蛰喆?,國師該去接受步兵營的將官們敬酒了,然而他定著腳步杵在原地,始終盯著他的小姑娘——如此乖順地站在冷山面前,對他的指令言聽計從。 衛士奇怪,出聲提醒:“大宗師?”國師回過神,看看他,又回頭看那兩人。 冷山問道:“還能自己走么?!鳖櫲狳c頭,打了個醉咯:“能?!薄案襾??!?/br> 顧柔剛一邁開前腿,后面一只腳膝蓋便打彎,差點給冷山背后跪了下來。 國師瞬間走了一步,似是要過去。 然而下一刻,冷山便回頭將顧柔接住了,手掐在她腰肢上,穩住她的重心:“你他媽|的……”“冷司馬,”顧柔揉著臉哈氣,眼冒金星,“跟您商量件事,您別罵我媽,要罵就罵我?!?/br> 冷汗咬牙切齒,眾目睽睽,他實在丟不起這個人,本想將她打橫抱出去,但又覺著不合適,干脆把她放倒過來,單手輕輕一提,將她麻袋似的掛上左肩,大步流星地扛了出去。 一路傳來顧柔的干嘔聲:“呃……呃!呃!” 國師盯著這兩人從偏門出去,袍服的廣袖之下,雙手早已攥得咯咯作響,右手的食指上,一枚鑲嵌著雞血石的扳指閃出刺骨的冷光。 孟章如臨大敵,像救火般地過來圓場:“師座,這顧柔教營里的弟兄灌酒灌暈了,往常不是這個樣兒……咱們先喝酒……師座,師座!” 孟章瞧著國師跟著出去的背影,拼命揉著臉頰,額頭冷汗滾滾,麻煩了……但他趕不上去幫忙,還得在這救火,面對邊上投來的詢問眼神,他笑著解釋道:“大宗師他臨時有事,咱們先喝酒,喝酒?!?/br> 冷山搬著顧柔穿過跨院,外頭已是夜幕沉沉,星光漫天。 顧柔像一根軟面條似的耷拉在他左肩膀上,屁股貼著他的左臉,拱了兩下:“呃,呃!” 他奮力向右側撇開臉,忍無可忍怒斥:“顧柔,別往我背上吐?!?/br> “呃……哈……” 風逆向吹過,把她嘴里的穢氣又吹回來。冷山忍無可忍,將她摔了下來。 力道用得不重,可是顧柔渾似沒骨頭,一個屁墩坐到地上,雙手撐著地面,仰起頭來看他。 冷山本想在叱她兩句,可是看見她清媚茫然的眼睛,轉念又想,她醉了——跟一個醉鬼有什么可計較? 于是他俯下身,雙手撐住膝蓋過來看她:“不能喝以后別那樣喝,營里不少酒瘋子,你就是喝死了也干不過他們?!?/br> 顧柔用一個打嗝聲回答了他:“呃噢?!庇謳еc哭腔埋怨道:“都怪……田秀才,他說我能升,結果我沒升……我難過得緊?!?/br> 他莞爾,一瞬間宛如冰山雪化,月光下清清朗朗:“怎么,這會不怪我了。不是嚷著我有成見么?!?/br> 顧柔醉醺醺搖頭:“你不是那種人?!?/br> 他道:“走罷,還能自個起來么?!痹掚m如此,卻俯下身,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顧柔恍惚地瞧著那只手遞到眼前,抬起了右手,正要輕輕地擱上去,忽然聽見身后一聲疾呼:“冷司馬!” 兩人回頭看,只見正院內,國師領著侍婢寶珠銀珠匆匆趕至。 “大宗師?!崩渖奖憧s回了手,朝國師行禮。顧柔撲了個空,差點沒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