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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國師,你丫閉嘴在線閱讀 - 第179節

第179節

    岑隨猶豫:“這,怎么過意的去呢,幾位風塵仆仆,又冒這般大險……”可是又恰如冷山所言,連日以來城中守軍傷亡慘重,人手的確不足。

    冷山道:“岑大人何必見外,有需要的盡管開口罷?!?/br>
    岑隨想了想,人家遠道而來救命,讓別人去站城頭委實過意不去,要不然就去讓他們看守地道?那里安靜,也不緊張,休息睡眠的機會也多些。

    于是,冷山便帶著兩個姑子從內城而下,進入了城中的橫向地道。

    攻城戰役中,倘若一座城池久攻不下,挖掘地道也會成為攻方的一種偷襲手段。在陣地附近豎向挖掘地道,通向城內的地底下,然后率領奇兵從城內冒頭,里應外合發動攻擊,常??梢赃_到奇效。

    然而,對于守方而言,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你會挖難道我不會?于是針對攻方挖地道進城這一手段,守方會采取在沿著內城地下,橫向挖掘一條地道的方法,來阻隔對方挖掘的地道。一旦攻方士兵挖到此處,因為地道口窄小,冒頭的只有幾個士兵,守方可以及時地以多打少,往地道里頭燒火熏煙,潑灑滾油湯,把人全捂死在里頭,破壞對方偷襲的陰謀。

    顧柔她們要看守的地道,正是這樣一條為了防守而挖掘的橫向地道。

    地道離開地面一丈深度,冷山托著一盞油燈,光芒微小,只能剛好照亮他面前的一方道路,顧柔和向玉瑛排隊跟在他后面走。這地道因為新挖不久,還有一些濕潤的泥土味。

    每走過一段,都能看見地道里頭放著一口壇子,向玉瑛注意到了,問冷山:“冷司馬,這些是做什么用的?”

    冷山蹲下來,中指關節輕輕叩了叩其中的一口壇子,空的,清脆有聲:“倘若敵軍挖隧道偷襲,聲響必會沿著地底傳來,此缸便有回聲。我們在這里守著,聽見回聲要立即通知上頭的守軍?!彼D了頓,又道:“你聽清楚沒?”

    顧柔被向玉瑛推了一把,如夢初醒:“哦……哦。是,冷司馬?!?/br>
    后半夜,三個人在地道里輪流守夜聽缸,顧柔第二個守,她坐在壇子邊上,雙腿圈著那口壇子,下巴搭在上頭發呆。

    她看了看右邊的向玉瑛,她平躺在地上睡得很沉;然后又看了看左邊的冷山。他睡覺是坐姿,靠著地道的巖壁,一條腿蜷著,雙眼緊閉,佩刀不離右手。

    顧柔見著他就發怵,于是悄悄地挪了挪身子,右邊靠了靠。

    “哼哼?!鳖櫲崧犚娎渖叫?,驚訝回頭看他。

    他沒睜眼,身子一動不動,但聲音確實是他發出來的:“怎么,這般怕我?你怕我什么?”

    “哦,我沒有……”

    他突然冷笑:“怎么,怕我在地道里半夜強|暴你?!?/br>
    顧柔大驚失色:“你……你不敢!你不會的……那樣違反軍令,你會被處斬的?!笔种付奸_始哆嗦了,在壇子上輕輕敲出細碎的聲響。

    他還是沒睜眼,嘴巴淡定地一張一合說道:“我先辦完事,再殺你滅口不就完了,這地下一丈深,誰能知道?!?/br>
    顧柔毛骨悚然地瞪著他。忖度這話的真實和可行性。

    又聽見他一聲輕蔑的笑,他稍稍偏轉身體,靠著墻,背對著她睡覺。

    顧柔道:“你為什么那么說,你不會的,你不是一個壞人?!?/br>
    他呵呵冷笑:“誰說我不是了?”

    顧柔咬唇:“你明明就在裝,你根本不是那樣?!?/br>
    一個壞人,不會在最危難的關頭,想著為別人斷后;周湯是那樣,冷山也是那樣。顧柔記得方才穿越敵營的時候,他一直騎馬保持著在她身后策應,替她撥開飛來的流矢。

    他懶懶應道:“為了讓你保持警惕,你方才一直打哈欠?!边@會,還真不裝那副兇神惡煞的樣子了。

    顧柔一愣,趕緊捂住了嘴巴。

    他道:“好了,守夜?!?/br>
    顧柔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過了一個時辰,顧柔已經支撐不住,哈欠連天,冷山站起來,轟她:“滾蛋?!?/br>
    顧柔愣了愣,剛剛他守過一輪,該輪到向玉瑛了。然而冷山道:“她受傷,讓她睡?!?/br>
    ——那你干嗎把她帶來?顧柔瞪眼,很想問他干嗎多此一舉,可是突然又反應過來,如果他單獨帶自己來這里,孤男寡女共處漆黑密閉的隧道,自己一定會感到很害怕……原來是這樣。

    顧柔躺下了。冷山守夜一看就是行家里手,他抱著劍,也不干別的,入定一般危坐。

    顧柔躺了很久,想起上半夜的事,那個云南兵絕望的眼神始終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她也翻來覆去睡不著,一個翻身,看見冷山端坐肅靜的背影,山一樣矗立挺直,和一個時辰以前一模一樣的姿勢。

    顧柔坐起來,道:“你這樣也吃不消罷,換我了?!?/br>
    結果人家還挺不領情:“你算個什么玩意,命令上峰?”

    哦,狗咬呂洞賓,算她倒霉。顧柔默默趴下。冷山繼續守夜。

    顧柔躺著看他背影,又問:“冷司馬,我今天……殺了個人?!?/br>
    他一動不動。這場景對他而言,似曾相識。

    默了一陣,他開口了:“你從前沒殺過人?”口氣里,有不屑,有不信。

    “我殺過?!?/br>
    顧柔不是沒殺過人,她殺過舒明雁,赫赫有名的離花宮一把手,江湖老大;可是那是因為舒明雁和她有仇恨,舒明雁傷了國師,她最心愛的人,她恨對方恨得切膚入骨,所以殺掉舒明雁她一點兒也不可惜。

    可是今天死在她手下的那個少年……無冤無仇,素昧平生。

    冷山不說話,他的背影看著和他的名字一樣,就像是一座冰冷的山峰,高大,無情。

    顧柔嘆了口氣,翻了個身,仰□□著那隧道頂端的土墻壁看,一片潮濕的青苔蔥綠地蔓延在那里,有一滴水在上面橫向游動,慢慢地聚積形狀,欲滴未滴?!袄渌抉R,我做得對嗎?我是不是……應該殺他?”

    她想給自己一個理由,說服自己過了這道關。

    冷山已經知道她睡不著的理由了,他冷笑:“你做得很好?!?/br>
    他居然夸她,這可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顧柔驚訝地朝他看一眼。

    緊跟著聽他道:“你越來越像一個劊子手了?!?/br>
    顧柔驚怵,猶如五雷轟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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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柔驚得六神無主,她該怎么辦?她不是為了變成一個滿手鮮血的殺人|魔來白鳥營。

    這個冷山,說話聳人聽聞,卻又只說一半,這會又不理她了,害得她整晚膽戰心驚。

    一夜過去。

    依照冷山和屯騎校尉薛肯的約定,一日后,屯騎營于漢壽城南隅正門發動了以掩護為目標的奇襲。

    兩千精甲鐵騎,從側翼發動突襲,沖擊敵軍的西側大營。敵軍前部一時紛亂。

    但經驗豐富的敵軍主將cao光,迅速調集步兵精銳,結成圓陣固守。

    冷山去了北部城門,指揮守軍朝敵軍放射駑|箭,掩護荊州水軍登岸。

    南部甕城城頭,顧柔登城觀戰,太守楊琦親自督戰,治中岑隨指揮。

    居高臨下,只見城下的戰場上沙塵飛揚,北軍屯騎營的騎士們各穿重甲面具,執一丈長|槍,不畏生死,勇猛沖向敵軍。

    cao光部隊的弓|駑|手齊齊放箭,一時間亂矢紛飛,如急雨撲面。

    三輪疾射,己方的重甲騎士們漸有損傷,但已沖至陣前。

    敵軍的弓兵營迅速撤退,步兵矛牌手火速集結成陣,一列列丈高的彭排頂上前線,排列成陣,連作城墻般的一道高大屏障。整個過程快速井然有序。

    敵軍矛牌手左手執彭排,右手執長矛,隨那屯長口令,彭排忽舉忽落,長矛從地面的縫隙中抻出收進,突襲擊刺騎兵的馬腿。

    戰馬腿關節上不能上甲,顧柔看那不少打先鋒的騎士,已經被刺得人仰馬翻,不由得心頭一緊。

    然而,沖陣的屯騎營騎士們并不怯陣,個個似有滿腔怒火,躍馬挺|槍,以血rou之軀沖擊敵陣,那鐵槍槍頭尖銳凌厲,力道用足之后,可以擊穿木質皮包的彭排,幾番沖擊下來,已經撕開圓陣一個缺口。

    陣型一破,所有騎士跟著缺口沖入陣中,左砍右殺,來回踐踏奔馳,殺傷無數步兵,敵軍前部一時潰決,擁著指揮的軍官向后退卻。

    北軍帶隊的乃是屯騎校尉薛肯,他見敵軍已然后退,料定頃刻間必有旁支部隊來救,知道吸引敵軍的目的已經達到,也擔心太過深入不好撤退,便下令:“撤!”軍侯薛唐身邊令旗一招,所有騎兵調轉方向,紛紛朝側翼突圍沖出。

    那敵軍主將cao光始終在中軍主帥車輿上觀戰,他方才沒有讓大軍全數進攻,乃是擔心對方后續還有部隊——他一直在納悶,怎么這里會出現朝廷精兵?朝廷大軍救援,少說也要十日,怎么會這么快趕到?這會兒,薛肯一撤退,他看明白了,這是前部騎兵趕到,壓根沒有中軍的步兵以為支撐,根本就是一支空心菜部隊。他即刻下令:“追擊!”

    于是,他的騎兵部隊沖出去追趕。這時候,漢壽城城墻上,垛口里弓兵手齊齊冒頭,箭如雨下,飛向敵軍,阻礙了敵方騎兵的追擊。屯騎營順利撤退。

    有道是窮寇莫追,cao光通曉兵法,曉得不能讓騎兵追太遠,以免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這時候,他突然想起敵方的意圖來了,對方以卵擊石,莫不是……他暗道不好,剛巧,這時候有傳令兵來報——

    “報,報,報!北隅水寨已被荊州軍攻破!黃騎督……戰死!”

    cao光一震,在車輿上險些跌落。荊州軍進城了?圍困這么多日,耗費兵丁錢糧,他也在苦苦支撐著,一旦漢壽城內得到補給,自己的軍隊還怎么跟城中軍隊耗?

    他暴怒,下令:“攻城!”欲趁著城中守軍最虛弱的時候,做出最后一搏。

    ……

    這是顧柔有生以來頭一遭,親眼見證一個城池的血淚史。

    一座可以容納數十萬人的城池,以黏土夯筑,用磚瓦修建望樓,用良木搭建棧道,數百年來,它就一直立在湘西的古道上,無所不包地將來者納入,為去者送行;泥土修筑的城池不會有感情,傷害來了,它默默承受,血光來了,它迎難挺立,承受一切的苦厄和悲歡。

    顧柔在弓兵隊伍里頭,幫著給一個搬絞軸的駑兵遞駑箭;對面敵軍也豎起了云車和樓車跟城里箭塔上的弓兵對射。

    顧柔身邊,一個駑兵被流矢射中肩膀,他用力折斷,扔下大罵:“我干|死他娘|的!”沒工夫包扎,和伙伴們一同搬動絞軸,把駑|箭發射了出去。

    ——摧毀力巨大的駑|箭穿云破日,打中對方的云車,木柱折斷,上頭掉下蚍蜉般的一大串敵軍?!昂?!”短暫的歡呼,眾人繼續參戰。

    敵軍依靠人數的優勢,不斷將攻城器械推進戰場,巢車、轒轀車、投石車、臨沖……陸續登場。

    主城的大門被沖車撞擊,發出嗡嗡震人心魄的聲響;

    城門內部,守軍用石頭頂住大門,再壘滿沙包;

    城頭,治中岑隨不斷指揮士兵向下射箭,投擲磚石;

    戰斗持續了半個時辰,但激烈程度絲毫未減,城內士兵來報:“我們的箭|枝不夠用了!”岑隨大急:“荊州援兵來了沒,讓他們送進來!”“正在著人調度!”

    顧柔看著駑|箭的數量也不多了,很是著急,這時候突然狂風大作,好好的晴天,瞬間飛沙走石。

    岑隨仰天一探,大喜過望:“天佑我漢壽也!”

    顧柔曉得,這風一刮,雙方的弓|駑受到影響,各自失準;射箭就不怎么管用了,剛好小小解救當前的困局。

    果然,雙方都停止了相互射擊,對射變成了近距離拼兵器,拼人數,甚至拼體力的rou|搏。

    敵軍一面重兵沖擊城門,一面豎起云梯,精英部隊開始登城。

    顧柔趕緊跑過去,看見一個著屯長衣裳的兵,也不管認不認識,問他:“我還能干甚么?”

    那屯長一揮手:“去扔狼牙拍!”回頭看見是個姑子,愣了愣,馬上改口:“去潑油!那邊,快!”

    顧柔沒干過,學著人家跑上跺墻,那墻垛乃是一高一低隔一個一個缺口的,士兵們挨個排列躲在垛口里頭,只要看見敵軍攀爬上來,就往下砸石頭,扔東西,捅□□。

    顧柔手里拎了一桶滾油,舀了一瓢甩下去,下頭應聲慘叫,一個敵軍士兵皮開rou綻,從云梯上滾落,重重砸在城墻腳下,她手登時有些發抖。

    只聽左手邊兩個士兵道:“對,就這么澆他們!”他們手里拿著狼牙拍——一塊五尺見方的厚木板,上頭冒出鐵釘和刀刃,用繩子吊著甩下去,排在敵軍腦袋上,一拍一個腦漿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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