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趙勇是棵苗子,但略顯浮躁?!卑⒅亮_看著夜色籠罩的校場上,唯一正在cao練的什隊被宏大的兵營背景凝縮成一行螞蟻般的小黑點,隱約間可聞趙勇渾厚的口令:“雙人成行,三人成列,四人成方,列陣!” “屈貞娘!”“有!” “陳翹兒!”“有!” “向玉瑛!”“有!” “顧柔!”“有!” “祝小魚!”“???”“……”趙勇怒也怒過了,有脾氣沒力氣發,無奈至極道:“我的姑奶奶……”大家配合他此起彼伏的抱怨聲,從風中忽強忽弱地傳至棧道這頭。 阿至羅遠遠聽了一會兒,又對身邊的冷山道:“這屆新兵里頭,向玉瑛和顧柔也不錯……你看顧柔的背景了么,江湖客,從前叫九尾,輕功了得,孟章應該同你說了罷?!?/br> 和在新兵屯的時候判若兩人,阿至羅在冷山跟前說話,聲音斯文清晰,吐字平緩,就好像從狂暴的瘋子回到了一個正常的人。這樣子若教新兵們見了,定會認不出他來。 昏暗夜色烘托著冷山偉岸的身軀,筆直射入棧道的月光下,只見鋒利硬朗的輪廓。冷山不置可否,凜冽的眼眸暗沉著,看得似乎漫不經心又若有所思。下屬阿至羅是胡人,個子比他高,但站在一起,他更有居高臨下的氣勢。 他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阿至羅跟在他后面,一邊道:“此女腳程飛快,若能悉心教之,日后有用……依屬下看,最快估計能在南方戰線派上用場?!?/br> “我不看好這個兵?!彼脑捠沟冒⒅亮_一愕,瞬間放慢了腳步,然而直截了當正是冷山說話的方式,他步調不變地向前走著,阿至羅快走幾步跟上,聽見他的吩咐:“那個祝小魚,你要留心培養她?!?/br> 阿至羅又愕然了……祝小魚,那個腦子缺根弦兒的孬兵?阿至羅都不覺得她能夠通過篩選,但按照慣例,他沒問,再次跟上冷山的腳步:“是,冷司馬?!?/br> …… 祝小魚的左右腳終于治好了,整個什隊的兵都有種逃出生天的解脫感。 “這會伙房肯定沒飯了?!鼻懩锏?。 “有飯也累得吃不下了,”陳翹兒躺在草地上補充,她已經跟個死人沒有區別,“秀才說得對,百里地趕張嘴,不如在家喝涼水?!?/br> 趙勇熱得一個勁拿衣服扇風——他把布甲脫了拿在手里,提醒眾人:“去洗澡吧,別飯吃不上,連澡也趕不上了?!?/br> 陳翹兒跳起來:“對,我得洗澡,我不能這么睡覺?!痹貜突畹貨_向營房。 趙勇看向顧柔:“顧柔,你讓大家伙陪著你餓肚子,就沒點什么表示?” 顧柔很警惕:“怎么是陪我,不是陪小魚嗎?!?/br> 趙勇道:“你是她伍長,我們不找你找誰,要不是你非要練……好吧,都餓著呢,你不想點法子弄吃的來嗎?”“是啊,”何遠癱倒在地上,“餓得俺前胸貼后背了,倒是想點轍?!?/br> 顧柔迎著大家的目光,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這時候田秀才突然爬起來,擠擠眼道:“我知道伙房營的后廚有兩口大罄,專門放第二天早上的白饃——那些伙頭兵都是晚上蒸好了放里頭,早上再過一遍蒸籠給咱們吃,現在去撈兩個,說不定還熱乎呢?!?/br> 顧柔一聽便道你怎的不去。田秀才只道孟子有云君子遠庖廚,他去不得。 “庖廚婦人出入之所,你們去得?!碧镄悴诺?。 顧柔一咬牙,摸著自個癟癟的肚子,掂量一番,決定了:“干吧!誰和我去?!笔畟€人的白饃,她兩只手也拿不過來。 大家伙一起看向祝小魚——誰捅的簍子誰去。 …… 夜黑風高,這會兒正是營兵們洗澡的時辰,伙房的幾個兵都去了,剩下一個伍的崗哨值守。顧柔和祝小魚探頭探腦接近火房營,顧柔往遠處扔了個石子兒,老遠里聽得一聲回響,幾個哨兵都朝那邊張望,互相打了個眼色,走開兩人去察看情況。 顧柔對祝小魚道:“這等我,別冒頭?!鄙碜右豢v,逮著剩下兩個崗哨的視野死角,用輕功晃了進去,快得似道黑色的閃電。 殊不知大營的布置早已在沙盤上設計過百遍,崗哨與崗哨之間互為照應,視野交錯,營房高處的望樓上,一個眼尖的哨兵立刻發現不對,用力揉了揉眼睛——剛剛是不是有什么人過去了?他想喊人,卻讓背后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他回頭,急忙行了個叉手禮:“冷司馬?!?/br> 冷山目光冷峻,他居高臨下,伙房外部的情況一覽無余,祝小魚還在墻后探頭探腦,對情況一無所知。 阿至羅跟在冷山身后,惱怒地皺起眉毛——他一怒這倆新兵的狗膽包天,二怒值守伙房此等關鍵位置的士兵如此不中用:如果來的是敵人投毒,豈不害了一營的弟兄? “這幫狗犢子!”阿至羅低低叱罵,“屬下去抓人,軍法伺候?!薄奥?,”冷山道,“半炷香后,你率人查房?!?/br> …… 顧柔和祝小魚弄回來三十個白饃,祝小魚路上偷吃一個,還剩二十九個,跟什隊里的十個人分了。男兵女兵各自打道回兵舍。 熄燈了,男兵兵舍里,趙勇摸黑吃著白饃,心里全不是滋味兒——他就順嘴一說想要刁難顧柔,想不到這樁事真讓她辦成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可能不是全屯第一兵了,黑夜中索然無味。 他后面的大通鋪上,那倆哥倆還在樂滋滋地吃著—— 田秀才哇哇叫:“哎??!這個饃上我還能吃出祝小魚的汗味兒!”“你咋知道不是小柔的?”何遠馬上質疑?!安怀稜僮訂?,帶魚腥味兒,你聞聞?” 何遠嘖嘖陶醉:“那俺這個饃肯定是小柔的,一股香味兒?!薄懊赖冒赡恪腋銚Q!”“滾犢紙!” 說得正熱鬧,突然間,營房外面響起雜亂的腳步聲,趙勇警覺地把食物一口悶,回身呵斥:“快吞下去!”田秀才跟何遠也跟著一口吞。幾乎是與此同時,兵舍的木門被一腳踢開—— 阿至羅帶兵闖了進來,手里舉著明晃晃的火把,厲聲大喝:“全體起來,現在查房!” 女兵兵舍這頭—— 原本熄了燈大家都爬上床歇著了,顧柔拿到兩個饃,她吃了一個,另一個吃不下讓祝小魚拿著塞到枕頭下邊去了,漆黑的營房里很快傳來屈貞娘和陳翹兒均勻疲憊的呼吸聲。顧柔卻睡不著,她想著國師: 【大宗師,你睡了嗎?】 國師原本是歇下了,這些日他忙,明早還要早起上朝,和尚書臺的人商議備戰的事,只是強打精神等著她來了說完悄悄話再睡,他道:【今日在營中表現如何了?!?/br> 顧柔老老實實回答:【不好?!克裉鞗]帶好伍隊,還領著手下的小兵偷了三十個饃。 【又干甚么了你?!克?,語氣里透著寵溺,沒有責怪的意思。 顧柔很羞于啟齒說今天的事,越發覺得自己在白鳥營的表現對不住大宗師的一番苦心,又不想在他面前說實話丟丑,支支吾吾半天,道:【沒洗澡?!?/br> 這勉強也算句實話,她偷完白饃回來,馬上便熄燈了,沒有去洗澡的功夫。 他輕笑一聲:【算不上罪無可赦,不過在家不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