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 最后一項是泳。顧柔一行人被帶到駐地南面的御河工事,一條人工開鑿的防護河,□□尺水深,淹得死人。顧柔心里有些虛。 她運功閉氣,潛入水中,考核官在三足青銅小爐內點了一炷香。 等到顧柔憋到實在受不了浮出水面之時,她懊喪地發現,這支香居然還沒有燒過十分之一。 這成了她最大的心病,這項的成績鐵定要拖后腿了。她裹著帕子走出人群,心里恍恍惚惚地擔憂著,只聽見后面傳來一浪又一浪的歡呼聲——“堅持啊,堅持??!馬上就一炷香了!”“神了我的天老爺,這要創造咱們白鳥營的歷史了,堅持啊丫頭!”連老士卒們都聞聲過來圍觀。 不知道是哪個出風頭的新士兵,竟然成功在水下潛了一炷香,整整四分之一個時辰。 顧柔無心湊熱鬧,擦了擦頭發先回去。 …… 白鳥營主將營帳。 孟章鼻子都氣歪了,說好了只是讓他去付一下三千錢,他看見祝家夫婦那見錢眼開賣女兒的樣,就覺得自己不光是幫冷山買了個丫頭回來,還做了件大好事——這種為了生兒子最后卻生了一窩女兒的貧苦人家,最后多半都是為了撫育兒子減輕負擔而將女兒賣了,賣哪他們不在乎,能換錢就行。他把祝小魚買回來,總好過被妓院買走的好??墒乔f沒料到,這個祝小魚這么不是個省油的燈,才報考第一天,就到處號稱是他買來的媳婦兒,弄得他在各級下屬面前沒臉,現在隨便走過一個營的老兵老將,凡是認得孟章這個人的,都要打趣問他一句:孟章,聽說你買了個媳婦進營?趕明兒給我也買個唄。 孟章飛快地翻著那一摞摞的戶籍冊子,半個字也看不進去,火大;他想了想,把它們一股腦地捧起來,丟在冷山面前?!澳氵€是自個看吧——我發現一旦是你叫我幫忙辦的事兒,那準沒好事兒!” 長案前,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站在軍事沙盤前,沙盤上高山、丘陵、城池、皇宮和府宅……惟妙惟肖地復制著整個宏偉的洛陽城。他俯身將一只銅壺滴漏放在沙盤的邊角,抬起來,堅毅的目中漠然一道鋒利的光,淡淡瞧他一眼,神情里可透著揶揄。 ——軍司馬冷山。 “為了那個叫祝小魚的新兵?” “你不知道哇,山子,”孟章湊過來扶著桌沿,想起自己個的一世英名毀于女流,快雙淚橫流了,“那就是一個摟不住的燙手山芋??!我求求你了,她絕對是你看走眼了,快把她弄走吧,三千錢兄弟我也不要你還,就當我請神容易送神難,花錢買教訓了成不?” “你錯了。我不會看走眼?!?/br> “會,你絕對是看走眼了,你沒瞧見她今天那樣子……算了不提了……而且,她連大字兒都不認識一個!以后怎么去規劃路觀地圖?我敢打賭她連立表都不會,她壓根兒就不是這塊料!” “你錯了。她不會可以教?!?/br> “你相信我,她絕對不是一個能教好的人……”孟章急得想熱鍋上的螞蟻,他堅決不能讓這個祝小魚進白鳥營把自己鬧得雞飛狗跳,他靈機一動,翻開各種材料給冷山看,“你瞅瞅,今年的好苗子不少,多得是——你隨便換兩個人不就完了,非死磕她干嗎呢?你就當放過她,也放過我……”他把戶籍冊攤開,上面都寫著每個投考白鳥營的人的特長和詳細資料,殷勤地捧到冷山面前。冷山看也不看。 “報——!稟冷司馬,”大帳外面,傳來傳令兵的急報,“剛剛有人破了咱們白鳥營的鳧水潛渡記錄!” 冷山濃眉一挑,厚重磁沉的聲音道:“多長時辰?!?/br> “一炷香!” 孟章驚訝,白鳥營自從建立以來,最好的潛水記錄也不過四分之三炷香,而且創造記錄的人早已役滿歸鄉了——今年的新兵里頭還有這等能人?“快說,叫什么名字?” “回軍侯大人,是個女卒,叫祝小魚?!?/br> 孟章:“……”下巴掉地上。他慢慢回過頭來,想看冷山的反應。 冷山壓根兒就沒有嘲笑他的意思,低著頭自顧自地擺弄沙盤,把洛陽城西北部承明門的兩座箭塔工事反復調整方向,落在合適的位置,讓弩.箭的殺.傷范圍能夠完整密集地覆蓋到承明門正西和西北兩個方向?!爸懒?,下去吧?!?/br> …… 顧柔回去的路上,國師來接她。 外面風大,國師扶她進了馬車,把披風摘下來捂住她濕漉漉的頭發,關懷地問:“考得怎樣?!鳖櫲釗u搖頭,她心里拿不準,其他三樣兒應該還不錯,可是最后一樣閉氣,實在是太糟糕。國師又道:“盡人事,聽天命?!鳖櫲狳c點頭,把濕漉漉的小腦袋鉆在他懷里,他也不煩,用手一遍遍給她梳理打結的頭發。 一會兒工夫,國師府到了。 顧柔下來一看,不是葫蘆巷,想起那天來到這里的痛苦回憶,和對孫氏下的保證,就有些不情愿進去,在門口躊躇:“大宗師,我想回家?!彼溃骸叭ツ亩家粯??!?/br> 管事劉青早就在門口候著了,手里拿著毛毯子,迎上來給顧柔披上:“大宗師,甲煎湯水都燒好了,讓姑子把頭發洗了吧,免得著了涼?!彼痤^來,看見國師眼里顯出滿意之色,心里頭稍稍安了,又道:“姑子您進來,小的讓后廚備了參湯,您喝一盅暖身?!?/br> 國師把顧柔帶去幽篁園的湯池屋洗頭。 幽篁園的東南角的竹林里立了間竹屋,里頭挖鑿湯池,引著活泉水灌入,婢女們把水閘放下,再往池子里注上熱水,就成了人工臨時造就的一處溫泉,上面再撒上月季花瓣,水中放一盞漂流的水燈,房屋四角點著熏香和蠟燭,掛起淡綠色的紗簾,開南邊的一扇小氣窗通著風,那風從氣窗里緩緩灌入,吹得紗簾忽開忽合,屋里燭光搖曳,幽香陣陣。 顧柔進來,看見這般,很是喜歡,對國師道:“謝謝,我就在這洗罷?!?/br> 國師道:“好,本座幫你洗?!?/br> 顧柔呆若木雞:“……???” 她傻不愣登地看著他脫了襪屢,坐到湯池邊上,捋起褲管把腳放進水里,回頭招徠她:“過來?!?/br> “???” “趴下?!?/br> “……???” 一盞茶后,顧柔曉得自個想歪了。她趴在湯池邊上,扶著邊緣,臉朝水面,長長的秀發浸在水里,國師側過身來,用木槿葉、蛋清、首烏、生姜調成的煎湯給她洗頭。他修長瑩縝的手指在她黑發間穿梭,輕輕地按摩她的頭皮。她趴著,舒服得人都快暈乎了,神思晃晃悠悠,幾乎要睡過去。 然后他挪開了手,顧柔睜開眼睛,看見水面的倒影里,映著國師清冷優美的倒影。他拿著剪子,把玉盞里的木槿葉一刀刀剪碎,裹在細碎的紗布里頭扎好口子,拿過來,貼著她的頭發輕輕揉搓。 他把她的長頭發從水里撈起來,均勻地涂滿了葉子汁。新鮮清香的木槿葉香味飄來,頭上滋潤清涼,讓她感覺神清氣爽,睡意消散。 她忍不住夸道:“大宗師,看不出來,您真有伺候人的天分?!?/br> 他聽著怎么那么不順耳。 “……”會不會聊天?他無語:“這不叫伺候,這叫賞賜?!?/br> “那您賞賜得也很好?!?/br> “嗯?!彼嘀嘀?,把她的小腦瓜變成了一個滿頭泡沫的白絨球,他覺得有意思,好像看到她六七十歲的樣子,突發奇想地問:“那倘若本座老了,你會這般伺候本座嗎?” 顧柔肯定地道:“會,自然會?!苯Y果一抬頭,泡沫落眼睛里,給迷了?!鞍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