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這時候,國師話鋒一轉: “如今太學藏書館正在擴建,剛好缺一些補庫的藏書,你有這個心意,就送到那邊去吧?!?/br> ……什什什什么? 王召驚呆了。這可是他賣了城西的一座田莊,還附贈了一匹自己收養的千里駒,才從別人手里換來的珍本??!國師的意思,是要他捐贈給太學藏書館嗎? 這樣一來,他討好國師的本意不久付諸東流了嗎? 突然被國師逼成慈善人士的王召感覺有點站不穩了,渾渾噩噩中,突然恢復一絲神識,國師不要書,那,他的meimei呢? 國師見王召半響無話,也不勉強,微微點頭,如蟾宮中的謫仙清雅無塵:“本座還有要事,那么?!?/br> 王氏兄妹一聽他要走,都急了,能夠見國師一面,是多么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此就要失去了嗎?王縈都急出了眼淚,直在眶眶里打轉。 王召急忙喚道:“國師大人!” 國師已牽衣帶步走進了顧柔的小宅院,站在院子里,優雅轉身,對王召款款致意: “那么,本座替太學的莘莘學子向你表示謝意?!?/br> 國師轉身離去。 此時,王氏兄妹的臉已經變得慘白似灰。 王縈再也禁不住這番打擊,用手袖掩著口,嚶嚶地啜泣起來?!鞍⑿?,阿兄……我該怎么辦?!?/br> 這件事情如果傳了出去,被跟王家不睦的有心人知曉大肆渲染,還不曉得要說成什么樣子。王召為了討好國師,竟然把自己的meimei用轎子抬出來獻過去,沒想到被人當場拒收了! 王縈從小眾星捧月的生活中,哪里受過這樣的打擊;而且比起第一次被拒絕來,被心儀的男子所拒絕,更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痛苦。 王召看著meimei傷心流淚的臉,心煩意亂,厲聲呵斥:“要不是你不爭氣,人家國師大人會看不上你嗎?”見她哭得更大聲,又心軟了,勸慰道:“罷了罷了,妹子,是咱們家沒這個福分,等會去讓娘找秋嫗給你說一門好親事,喜歡你的人照樣很多,你還記不得上月來咱們家給太奶奶祝壽的賈侯爺?那日回去他對你一直念念不忘,托人跟我旁敲側擊好幾回了?!?/br> 王縈哭得更上氣不接下氣了:“不,我不嫁?!彼潦昧艘幌卵劬?,忿然地抬起頭,看向這座破落的小宅院,門口掛著一串風干的葫蘆瓢,柵欄破損,茅屋頂上還有未修繕的碎瓦片——這明明就是一戶破落寒門,這個女子倒底有什么魅力能夠讓國師這樣屈尊降貴地寵著她? 王召也隨meimei看去,露出疑惑陰沉的神色,他心念一轉,有了主意:“阿縈,你也莫慌,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待阿兄給你探明這女人的情況,咱們再作打算。阿兄也勸你一句,別太心高氣傲,只要咱們家能搭上國師這一邊,你能在他身邊混上一個妾侍都是好的?!?/br> 王縈眼中露出一絲希望,忙不迭地擦干眼淚點點頭。 她心想:“眼前這個貧家女,便是國師也看上了她,同時將我們兩個納進府,但是我的身份高出她百倍,地位也一定是壓著她的?!?/br> …… 49|49 054 guntang的茶水倒進粗瓷杯,沖開了去年的陳茶。 顧柔有些忐忑地拿了一個蒲團,給國師墊在席上,趴在旁邊的案幾上看著他喝了一口,緊張地問:“難喝么?” 國師淡啜一口,神情平穩地放下,垂眸道:“你自家的茶,不指望客人感到好喝,還要問人難不難喝,這是什么心態?!?/br> “那……好喝么?!?/br> 顧柔心想國師養尊處優,喝的定是好茶,來到這陋室怕是種種不習慣。 “好喝?!眹鴰煆陀诛嬃艘豢?。 顧柔有點懵,看來國師還挺隨和的?!拔乙詾?,您喝的都是很貴的茶,明前雨后、毛尖什么的?!?/br> 的確,國師喝的是好茶。他不愛喝茶,所以更挑茶,這輩子沒喝過陳茶。 不過好喝不好喝這回事,看人吧。他放下茶杯,環視四周。 很簡陋的堂屋,靠窗掛著兩件蓑衣和鐮刀,一架老舊的紡機擺在墻角落,角桌上有一支燒過半的蠟燭,家具都是幾十年前的老式樣,修了又修,不過屋里打掃得卻很整齊。 他注意到朝南正對大門的墻上掛著的那塊匾:心手存神。幾個裱金的大字被擦得锃亮簇新?!澳愕粝聛淼??” “嗯,”顧柔跟著他一起回頭看去,“爹以前開了一家醫館,這塊匾就掛在醫館的門楣上?!鳖櫲嵬兄?,好似在努力回憶,“那時候我們還住在青盔巷,巷子口有棵老銀杏樹,你知道那棵樹嗎?在我小時候,它是那一帶最大的一棵銀杏樹?!?/br> 國師淡淡一笑,他怎么會不知道。 國師小時候,父親常帶他去青盔巷走親訪友,他不喜和表兄們一起玩竹馬,便常站在那棵銀杏樹下跟老錢一起閑扯淡。老錢家就住在青盔巷,他從小拜國師的爹慕容修為師父,受他老人家的熏陶,尤其喜愛讀書,每回國師來見他,他手里總捧著不同的一卷書,隨便挑一卷考他,皆是倒背如流。 老錢喜歡朝他賣弄這個,有一回,八歲的老錢讀到“書中自有黃金屋”,開始學以致用,問他: “阿情,你不覺得這棵銀杏樹,很像一座黃金屋嗎?我們兩個在樹下讀書,這就是我們的黃金屋。以后咱們會進入太學讀書,進入內閣侍奉太子讀書,那時候朝堂就是我們倆的黃金屋?!?/br> 那時候正值落葉蕭瑟的秋季,風吹來,滿樹黃葉簌簌顫動、閃光,夕陽下像下著一片金色的雨,八歲的國師穿著白袍,負手而立,仰望葉子從頭頂片片飄落。黃金屋嗎,他不覺得,他只覺得這棵銀杏樹很美,他站在這棵樹下的時候,陽光充滿了心靈,飽滿而寧靜。 顧柔托腮笑道:“只要不下雨,奶娘每天都會帶我去巷子口那棵樹下面玩耍一陣,那棵樹真是太美了,我??粗岵坏秒x開,奶娘拉我走,我就忍不住哭?!?/br> 國師驀然一頓,怔怔看向她。 “我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他脫口而出。 他也會偶爾地,去那里玩一陣。那年他八歲,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叫做顧柔的小姑娘,那會顧柔五歲吧?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顧柔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有一絲傷感:“我們很快就搬走了?!?/br> 父親顧之問為鉆研醫術,敗光了家產,變賣了住宅,搬到了葫蘆巷。 顧柔又道:“而且你們家應該是住在青盔巷最里邊吧?我們當時住得很靠外?!?/br> 青盔巷是一片很大的,專門供達官貴人居住的區域,越是權勢大越是尊貴的家族,一般住得越靠深處,有權選擇獨立安靜的寬敞區域。像老錢他們家就住在最里頭,他當太仆的老爹有的是錢,生怕別人偷,圍墻封得跟個棺材似的。 國師看著顧柔,心忖,她是遭逢變故,家道中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