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但花顧白根本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匆匆打斷:“不要去?!睉┣械哪抗庾谱票迫?,讓人心里發緊。 里面那么多病人, 如果真的像李袖春說的是瘟疫,他不敢猜測她會有多危險。就算,李袖春可能已經感染了又怎樣?為什么非要隔離她…… 旁邊的蕭雅按壓住激動的花顧白, 難得的板起了小臉。 李袖春笑笑:“就三天, 我答應你三天之后定會無事出來?!?/br> 不答應他的話, 他恐怕就要鬧翻天了。這人一向如此,看起來像花一樣嬌弱, 實則性格剛烈而又固執。 “而且, 我會寫紙條送出來, 說明情況的?!崩钚浯簱u了搖另一只手上握著的毛筆和宣紙,沖師傅點了點頭, 還是轉身毫不猶豫踏入了里間。 房門緊閉,再也看不見李袖春的身影。 花顧白怔怔站在原地,像是要確認什么, 反手抓住蕭雅:“就三日而已,妻主一定會出來的是不是?” “當然,娘娘要相信阿姐。她從來不會騙你的,而且,只是隔離觀察三日而已。也許阿姐誤會了,大家并沒有得天花呢?” 遲疑片刻,花顧白才松開了手。但是咬著嘴唇的小動作還是沒有停下來,一雙粉色的唇瓣被他咬得鮮紅。 第一日上午。 如蕭雅所說,李袖春從門縫里傳出來的紙條里表明了里面的狀態一如往常,病患沒有惡化。 花顧白松了口氣,勉強咽下飯,開始翻看李袖春之前留在外面的醫書。 第一日下午。 有兩三個病患開始如那個感染了的郎中一樣鬧出了皰疹,不過數量不多,李袖春的紙條上寫著還需觀察。 眾郎中在外間商量著,調配著藥品,花顧白時不時的隔著門板徘徊,就像這樣才能讓他安心似的。 第一日夜晚。 病人們開始大量發病,成片的皰疹從皮膚上涌出。李袖春遞出紙條后,開始撩起衣袖,打開藥箱給他們敷藥。 “阿姐會沒事的?!笔捬排牧伺幕櫚椎募绨?,把坐立不安的他安撫了下來。 花顧白總算睡著后,蕭雅才打了個哈欠靠著床板,跪在旁邊也睡了過去。 第二日上午,情況急轉而下。 從李袖春送出來的紙條里,郎中們了解到了里面的病人,除了皰疹外開始流膿。而且因為身上發癢,外間都能聽到里面的病人哀嚎的聲音。 偶爾夾雜李袖春溫和的勸誡聲,郎中們第一次開始正視起這個女子,以及她說過的天花。 第二日下午,李袖春告訴眾人她的治療開始有了起色,里面的情況漸漸平穩下來,希望眾人可以盡快商量出天花的抗生素和疫苗,為郾城更多民眾去預防天花。 郎中們衣不解帶地研究著,與之相對的,部分郎中開始搜索郾城同樣情況的病人送去里間隔離。 一時間,郾城越發空曠了起來。 花顧白幾乎不去外面,一是李袖春安排過蕭雅不許花顧白亂走,二是他也沒有心思管外面的人的死活。 他撫摸著紙條,看著熟悉的小楷,折好了放在一起才能安心。 直到第三日,花顧白再也坐不住了。 “妻主沒有遞紙條出來?”這是他問的第五次,蕭雅只能沉默搖頭。 花顧白打開窗戶,冬天帶著冷意的風吹入房間,把桌上壓著的紙條吹得作響。他注視著醫館的方向,看似在看風景,其實心里早就亂成了一團。 一日三次的紙條,李袖春從沒間斷過。 可今日已過了午時,為何她還不送消息出來? 他又拿起最后一張紙條看了看,她的小楷落筆不急不躁,似乎根本沒有置身于危險之中,平和的一如往常。 每一張紙條的最后總會寫上“安好勿念”四個字,大家都知道實際上這四個字她是寫給花顧白看的。 畢竟眾人里心心念念她出來的,非花顧白莫屬。 狠狠攢緊那張紙條,花顧白的指甲摁住手心,留下了淺淺的白印。 那雙眼睛幽深地吞并最后一絲從窗外照射進來的光線,他用微帶沙啞的嗓子道:“蕭雅,把馮封給我的寶劍拿來?!?/br> “娘……娘娘……阿姐她……”蕭雅怎么放心交給他?只好搬出來李袖春的名號,希望能阻止鳳君,雖然她并不知道鳳君打算做什么。 花顧白冷冷回頭,嘴唇抿成了一條線,與躊躇的蕭雅對視一剎,蕭雅連繼續說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吶吶捧著寶劍過來,額頭帶上了冷汗。 ……她從沒覺得神仙娘娘作為鳳君有多威風,而這一瞬,她似乎在腦海里回放著鳳君穿上紅色官服,一步步踏上皇宮中最高處那個位置時的樣子。 這個男子,足以令許多女子都感到畏懼,裙下稱臣。 * 手持寶劍的花顧白直接沖入醫館,目光連掃都沒有掃一下旁邊被他驚呆了的眾郎中。 “這是在做什么?”扒開呆若木雞的眾人,李袖春的師傅站出來,皺眉看著神情淡薄的花顧白。走過去要阻止他的胡鬧,但是手還沒碰到他,就被冰冷的劍鋒給擋了回去。 花顧白握住劍柄的手,平穩的仿佛他拿著的不是兇器,“我要進去見妻主?!彼羯謇?,“誰若阻止我,我就殺了他?!?/br> 他的語氣十分自然,甚至還很有禮貌地淺淺笑了一下。 如果是往常,大家可能會被美色所迷惑,但是現在,根本沒有人敢靠近他。 見沒有人出聲反對,也沒人動作,他才把劍慢慢收回劍柄中,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打開塵封已久的門,拎著劍一個閃身連帶著蕭雅都被關在了門外,反手嘎咋一聲落鎖。 后知后覺的蕭雅驚慌失措地拍打著里間的門,“娘娘!” 可是里面的人根本沒有給她回答的意思。 “胡鬧!”女郎中跺了跺腳,被氣得直瞪眼,可是她也不能冒險撞開那扇門,不能任病毒流竄。 里間內。 花顧白冰冷的視線在看到趴伏于桌前的女子而緩和了下來,他疾步上前,跪在李袖春旁邊,怕驚到她輕聲叫著:“妻主?” 手飛快地扔下寶劍,轉而捧起李袖春的臉,仔細打量。 李袖春動了動眉頭,被吵得睜開了眼,眼底下的青灰告訴了來人她的疲憊。 剛睡醒的李袖春還帶著茫然,她傻乎乎的瞅了瞅花顧白,奇怪地小聲嘟囔:“嗯?怎么夢到顧白了……” 隨即驚醒,拉住了花顧白附在自己面上的手摸了摸,這……這觸感?!澳?!你是怎么進來的!”他怎么進來了?! 花顧白反手摩挲她的指節,表情放松了下來,原來只是睡過頭了嗎? 聽到他說是因為自己沒有按時送出紙條,才闖了進來。李袖春啞口無言,張嘴欲罵他怎么能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說進隔離區就進!可是看到花顧白跪在自己面前,眼眸亮閃閃的直視著自己,她頭疼的想:可能就算罵了,這人也不會當回事,反而會笑意滿滿地耐心的聽吧? 無奈側過身,把他的手扒拉掉,李袖春氣憤地掏出她自制的口罩,給面帶疑惑的男子戴上。 “記住不許摘下來?!彼室庥盟顕烂C的語氣教育他,可他果然笑得瞇起眼睛,讓她差點被氣壞。 “妻主……”隔著口罩,花顧白的聲音悶悶的。 李袖春干巴巴地回應他,“干嘛?”心里還在惱恨他不把自己的話當回事,而自己又拿他沒辦法。 花顧白在李袖春張嘴的同時,直接依靠進她懷中,把腦袋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妻主的味道……”他低道,整個人像撲入主人懷抱的寵物。 ……什么鬼味道,只有藥味吧?你不是最討厭藥味么?李袖春心里吐槽,默默拉開兩人的距離,“別靠近我,我說了我有可能被感染了?!?/br> 花顧白環住她的腰身,加大了力道,“總算是見到妻主了……” 李袖春頓時無力,只能渾身軟綿綿地任他再度把兩人距離拉近。 說的好像她離開他多久了一樣…… 明明才兩天。 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放到了他頭上揉了揉?!昂昧?,快起來,我要做正事了?!?/br> 這么多病患還沒康復,她可不能在這里被美色牽絆啊……雖然她心里確實已經克制不住的被他所打動,但是…… 哎呀真糟糕,果然當初該把他留在遼山下的。 李袖春無奈的想。 距離沒有拉遠,反而自己開始陷進去了可怎么是好? 作者有話要說: 傻春:【失策臉】 鳳君:【滿意臉】 第58玉顏不及寒鴉色 眼看著眾人的癥狀越來越符合得天花的反應, 李袖春終于確認自己的猜想沒有問題。而外面的郎中也一直在努力研究疫苗,給剩下來健康的郾城人做預防。 今日是第三日, 本來李袖春沒有出現癥狀就可以出去的,但因為花顧白貿然沖進來的緣故, 她又不放心把花顧白單獨一人與病患一起留在這里隔離三日,干脆陪著他再留三日。 拿過外面遞來的疫苗,李袖春給自己和花顧白注射了。至于其他已經有癥狀出現的病人……這疫苗對他們來說并沒有作用。 隔著門板, 能聽到外面師傅帶著歉然的聲音,“袖春,我們還沒有做好隔離用具, 只能麻煩你先聽我們指揮,著手一些治療了……” 反正還要陪花顧白觀察三日,李袖春并沒有介意, “好的?!彼仓拦糯臈l件不好, 郎中們想要進來還需好好準備一下。 雖然李袖春努力與這突發的疫災做斗爭, 和花顧白忙碌在眾患者之間,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本以為在皰疹結痂后, 情況會慢慢好起來, 可李袖春馬上就發現自己太天真了。 并發癥開始出現了。 她幾乎是無可奈何的看著剛有起色的病人, 感染上腦炎,肺炎甚至嚴重的已經出現了敗血癥。 頭一次, 無情的被現實碾壓,李袖春發現自己根本無力搶回上天要收回的生命。 她漸漸變得暴躁起來,再溫和的性子都忍不住添了幾分急迫, “把她的所有衣服脫下去拿去燒了,沒聽到嗎?” 李袖春回頭撞上花顧白望著自己擔憂的視線后,才意識到自己語氣中的尖利,馬上低下頭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抱歉?!?/br> 她怎么能沖花顧白發火,明明知道這里的男子幫陌生女子脫光衣服是很違背綱常的?;櫚滓膊皇撬僦磥頁]之即去的工具…… 反省中的李袖春聽到花顧白走動的腳步聲,隨即抬頭,趕忙拉住了他真的要動手的動作。 “你等等……”他怎么還真的照做? 被拽住的花顧白垂下眸子遲疑地問:“妻主對我失望了嗎?” “哈?”李袖春怔忪,還在思索他話里的含義。 花顧白就快速低語補充道:“這些事我都能幫妻主做的,妻主不要討厭我?!币膊灰冻瞿欠N不安的神色,他會覺得自己很無能,幫不上她一點兒忙。 李袖春盯著眼前之人的頭頂,陷入了一種沉默之中。沒有得到她的回答,花顧白有些不安地眨眨眼,抬起頭想要觀察她的表情,卻被李袖春使力拉開站在病床旁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她動手為病人更衣的動作。 “妻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