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察覺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對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男子皺著眉收回目光，不善的問：“陽子，你帶著這群人要去哪兒？”

    “崇義大哥，你這剛回來估計不知道，前幾天有個大學生在這兒走失了，這幾個人是他的朋友?！崩罴谊枌擂蔚男α诵?，絕口不提自己收錢的事，只道：“那個大學生一直沒回去，我正好見著他們跑去找人問路，說想進山找那個學生呢。我看他們挺著急的，想著帶他們來山里看看，萬一真找著人了呢?！?/br>
    巴崇義冷哼一聲：“我看你是又起什么壞心思了?！?/br>
    “哪能啊崇義哥！”李家陽挪到他身旁，垮著臉叫屈：“我這是做善事呢，跟巴勇那小子可不一樣，我這帶進山的那都是情有可原的，崇義哥你可得幫我忙啊?！?/br>
    巴崇義聞言，臉色又是一變：“巴勇那小子也帶人進山了？”

    李家陽頓時發現自己不小心把好兄弟給賣了，心虛道：“大概……可能吧？”

    第35章

    “你們簡直胡鬧?！卑统缌x看了看天色，目光又在周放幾人身上轉了一圈，嘆了口氣：“算了，這都已經下午了，你們先跟我去寨子里，哪兒也別去了。今晚在那兒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回去?！?/br>
    “哎，崇義哥，我答應帶他們去后山那兒找人啊?！崩罴谊柤钡溃骸拔揖蛶麄冊谏侥_下找找，絕對不上山還不行嗎？”

    賀飛章輕咳一聲，插話道：“這位大哥，我同學前兩天在這兒失蹤了，我們就是想去找找看，絕對不去什么危險的地方?！?/br>
    “不行，那邊不能去?！卑统缌x冷冷道：“不是本村的人，后山一律不得踏入?！倍笏嘀侵凰赖舻膭游?，對幾人道：“跟我走，回寨子里再說?！?/br>
    巴崇義又看了看李家陽，道：“巴勇如果也帶了人來，那就一起送走?！?/br>
    李家陽縮了縮脖子，怏怏地應是。

    賀飛章還想說什么，周放一手按在他肩上，對他搖了搖頭。

    “先進村?！敝芊诺吐曊f：“別急?！?/br>
    賀飛章咬咬牙，拿下肩上的手，默不作聲跟著隊伍走了。

    遠處依稀還能聽見豺狗們悠長的嗥叫，周放朝那里冷漠的看了幾眼，面無表情地跟在賀飛章身后。

    于是，當他們抵達裕尾村的時候，便有了現在的隊形：巴崇義打頭，李家陽跟在他身后，蕭遠航獨自走在隊伍中，暗暗打量周圍的環境，最后面是賀飛章和周放，他倆一直在低聲交談，兩個人頭湊在一起，顯得比其他人要親密一些。

    村口正有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蹲在地上玩耍，她穿著一身民族特色濃郁的小裙子，時不時往村外看看?？吹剿麄円蝗喝顺@邊走，小女孩兒立刻站起來往村子里跑。

    巴崇義咧咧嘴，笑著喊了一聲：“巴姚娜，跑哪兒去？”

    小女孩兒尖叫了一聲，瞬間又跑了出來，一溜煙躥到巴崇義身前，抱著他的腿往上爬，邊爬她還邊叫：“崇義哥哥，你回來啦，阿爸讓娜娜等你回來吶！”

    “還說等我，見我就跑了?！卑统缌x兩只手里都拿了東西，便由著她在自己身上攀爬，笑道：“你阿爸找我？你讓他老人家等等，我一會兒就去?！?/br>
    巴姚娜趴在巴崇義身上，歪頭看了看他身后的幾個人，兩只大眼睛里全是好奇：“他們是誰呀，娜娜剛才也看見好多哥哥jiejie，他們也是來玩兒的嘛？”

    她的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連一直在觀察村寨格局的蕭遠航也收回了視線。

    巴崇義的笑容淡了幾分：“娜娜，你說的人在哪兒？”

    “阿勇哥哥帶她們上山啦，還和我說不要告訴阿爸?！卑鸵δ刃÷暤溃骸拔也桓嬖V阿爸，我告訴崇義哥哥，嘿嘿?！?/br>
    李家陽在后面也聽見了，立刻裝模作樣地驚訝道：“沒想到巴勇真帶人過去了，崇義哥，不然咱們去找找他們？”

    巴崇義橫了他一眼。倒是他身上的小女孩兒聽見聲音，開心的和李家陽打招呼：“陽陽哥哥你好！”

    “好、好?！崩罴谊柛尚Φ?。

    “陽子，你帶他們去找我阿爸去，讓他來安置這幾個人?！卑统缌x的目光在幾人之間滑過，最后道：“我還得去見巴侯大人，你順便和我阿爸說說巴勇的事兒?！苯又麥惤罴谊?，語氣凝重道：“聽著，后山現在不安生，你最好別想著偷偷過去。知道嗎？”

    李家陽眼珠子轉了一圈，抬起手指天發誓絕對不去。

    于是他們目送著巴崇義左手一把大砍刀，右手一只死不瞑目的動物，身上還掛著個大胖娃娃，就這么健步如飛地走了。

    李家陽干咳一聲，有些尷尬道：“不好意思啊各位，巴崇義這人就這樣，做什么事兒都搞得特別嚴肅。他以前一直出省工作的，不知怎么突然回來了？”

    周放擺擺手，不在意的說：“先帶我們進去吧，這兒不是談話的地方?！?/br>
    李家陽不自覺就被他的話語帶動，轉身把人往寨子里面帶，走到一半才突然醒悟：不對啊，我為什么要聽他的？？

    在裕尾村的寨子里行走間，賀飛章敏銳地感覺到，來往的村人行色匆匆，在看到他們時更是投來警惕的目光，仿佛對外來者有很大的排斥。并且，這個村子里似乎并不像報告中說的那樣，全是老人和孩子，相反的，他們在路上看見了很多年輕男人。

    就連李家陽似乎也察覺出不對，不再變得言笑晏晏。

    走了一段路，他們來到村里最醒目的一棟房屋前，李家陽回頭對幾人囑咐道：“你們幾個進去別亂說話，里面是剛才那人他爸，這兒的村長?！?/br>
    賀飛章點點頭，然后他發現，貌似只有他自己有所動作。周放和蕭遠航壓根沒聽李家陽說話。

    賀飛章：“……”他是不是太聽話了？

    李家陽這邊也在感嘆，有錢大佬的團果然不好帶。然后他敲了敲門，口中叫道：“忠嚴伯，陽子來啦！”

    沒一會兒那門就被從里面打開，一個男子從里面走出來，看著他道：“陽子，來找我阿爸？”

    這人長得竟然和剛剛的巴崇義十分相似，只是略比他滄桑一些。

    “我帶了幾個人上山尋人，半道兒遇見崇義大哥了?！崩罴谊柦o兩邊的人做了簡單的介紹，“崇義哥叫我來尋忠嚴伯?！?/br>
    原來剛剛的巴崇義是巴忠嚴的二兒子，眼前這個開門的男人叫巴崇禮，是村長的大兒子。賀飛章察覺到巴崇禮走路的時候，左腿一拐一拐的不甚自然，料想他腿上可能受了什么傷。

    巴崇禮聽了他的說法，細細觀察了他身后這三個人，隨后示意幾人進屋。

    周放經過他身邊，皺了皺眉，等走出去幾步后才自言自語道：“真是好濃的戾氣?！?/br>
    賀飛章沒聽清他說什么，他把手機掏出來，解鎖，發現上面半格信號也沒有。蕭遠航就在他身邊，看到他的動作便道：“遇到那個巴崇義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這座山里信號不通?！?/br>
    “嗯?！辟R飛章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這才收起手機。

    村長巴忠嚴在他家屋后的小院里，此時他坐在一張小凳子上，望著后山的方向抽旱煙?？匆娎罴谊枎е鴰讉€人過來，他嘆了口氣，道：“李家的小子，你這次又給我找麻煩來了？”

    李家陽裝傻道：“忠嚴伯，這怎么回事??？我上次來也沒這陣仗啊?！?/br>
    “自家的難事，當著這么多外人的面，老朽也不好意思說出來?！卑椭覈罃[擺手示意他們隨便找地方坐，將旱煙放進嘴里，狠狠吸了一口，這才道：“巴魚大人出了禍事，裕尾村的年輕人這些天都回來了。這里現在有大難，你再帶外人進來，不止是害我們，也是害了他們，你知道嗎？”

    李家陽沒想到還有這一出，結結巴巴道：“巴、巴魚大人，那不是特別厲害的端公嗎，他怎么了？”

    巴忠嚴沒回他，只狠狠的抽著旱煙。

    “可是……”李家陽縮了縮脖子，咬咬牙還是說了出來：“忠嚴伯，巴勇已經帶了人上了后山去?！?/br>
    “咯啷”一聲，旱煙桿掉在地上。

    巴忠嚴站起身，滿臉嚴肅的問：“你說什么，巴勇怎么會去后山？”

    “他昨天打電話和我說，要帶幾個記者上山拍照片。其、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崩罴谊柸跞醯溃骸笆前鸵δ劝?，是她說看見巴勇帶人上后山了?！?/br>
    巴忠嚴深深吸了口氣，對他道：“我要去巴侯大人那里一趟，你跟著你崇禮哥，明天讓崇義送你們出去?！?/br>
    李家陽縮頭站在那里，悶悶的應了。

    “不好意思，冒昧打擾一下?！敝芊胚@時終于抬了抬手，禮貌的打斷他們的對話?？吹剿腥说哪抗舛伎戳诉^來，他滿意的一笑，道：“巴老前輩，可否借一步說話?！?/br>
    巴忠嚴皺眉看了看他，道：“這位小兄弟，真是對不住，老朽現在要事在身。如果幾位是想進山探什么險的話，我勸各位……”

    周放打斷他：“我們有一位同伴在這里失蹤了。也許您有一點印象，他叫元齊正?！?/br>
    巴忠嚴怔了怔，又重新看了看周放三人。半晌，他改口道：“你們同我一起去見巴侯大人?！?/br>
    周放點點頭：“非常感謝?！?/br>
    見了村長的反應，賀飛章幾乎可以肯定，元齊正在這里住的幾天，一定做過什么。

    最后只有李家陽跟著巴崇禮去了后屋安頓，巴忠嚴帶著三人往寨子后面走，一邊正大光明的打量他們。他雖然年歲已高，但看起來身體非常好，行走起來龍行虎步，隱隱有一股氣勢。

    路上遇見很多神色憂慮的村人，見到巴忠嚴一行，便紛紛停住打招呼。巴忠嚴也向他們點點頭，但腳下的步伐絲毫未停。

    賀飛章從他們對話的只言片語中留意到，這個村子大概所有人都姓“巴”，非常像是一個隱在山間的氏族部落。

    巴忠嚴走在前面，狀似無意地問：“你們是那位小朋友的什么人？”

    蕭遠航這次回答了他：“同事?！?/br>
    巴忠嚴也沒在意他冷漠的語氣，嘆謂道：“少年英雄?！?/br>
    賀飛章：什么鬼……

    “元小友幫了我裕尾村一個大忙，我巴忠嚴感激不盡?！卑椭覈郎焓肿隽藗€請，帶著眾人右拐，進了一條隱蔽的小道。賀飛章走著走著，發現道路兩旁雖然全是低矮的房子，但已經看不到村人的身影了。

    “關于元小友的事情，大概只有我這個村長和幾位端公知道，所以請幾位過來，就是去找巴侯大人?！卑椭覈赖溃骸暗準屡R頭，說不得還要連累幾位了?！?/br>
    賀飛章小聲問：“不好意思，請問端公是什么？”

    巴忠嚴沒有介意他的突兀，解釋道：“端公是我們這里對那些大巫的稱呼，負責驅魔逐鬼，與天地神靈溝通。另外，村子里如果有人生病，找端公看一看，馬上就會好起來?！?/br>
    賀飛章：……這不是宣揚封建迷信嗎？

    “巴侯大人是我們村里年紀最大的端公，也是最德高望重的一位?！卑椭覈赖溃骸按饲斑€有一位巴魚大人，也非常厲害，不過他前幾天去了后山大墓，然后再也沒出來?！闭f著他看了看眾人，道：“元小友大概也在里面?！?/br>
    “大墓……”周放走在賀飛章身邊，聞言問道：“不知道這些辛秘，我們這群外人是否方便了解？”

    巴忠嚴此時的臉上方才顯出一絲笑意，他道：“那要看巴侯大人會不會認同你們?！?/br>
    四人順著彎彎曲曲的小路走了很久，兩旁的屋子里始終沒見有人，一直走到道路盡頭，才看見一座略顯破舊的小院子。巴忠嚴提醒道：“到了?！?/br>
    小院外有兩個年紀不大的少年站在那兒，看到他們這群人便輕輕打招呼：“村長伯伯好?！?/br>
    巴忠嚴和藹的摸摸他們的頭，笑道：“去和巴侯大人說一聲，我帶了些人來找他?！?/br>
    “好?！逼渲幸晃恍⊥郧傻狞c點頭，轉身鉆進院子里。過了沒多久他便又出來，小聲道：“巴侯大人正在大屋和崇義哥哥說話，叫您直接進來?！?/br>
    巴忠嚴點點頭，招呼三人跟進來。

    賀飛章不動聲色地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發現上面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周放經過他身邊，輕輕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賀飛章驚覺，他放下手表，跟著周放一起進了院子。

    只有蕭遠航一個人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在心中默默計算著，萬一打起來，哪條路線最容易逃脫。

    這時他看見賀飛章和周放兩人的互動，蕭遠航略感怪異，總覺得周放對待賀飛章的態度有些太親昵了。不過這與他終究沒什么關系，所以他只得放下心中的怪異感，默默跟在最后面進了屋。

    巴侯的院子比他們之前見過的村長家小了很多，但該有的格局全都有。他們經過小院空地的時候，還看見地上扔著一只死去的動物，賀飛章注意到這正是之前巴崇義手里提的獵物。

    小院里顯然不只有淌血的動物，空地上還擺了一個桌子，桌上依稀能看見一些令旗、面具之類的東西，似乎還攤了很多符紙。

    這看上去，就像一個祭壇。

    第3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