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這是只有經了金雪里的手才能有的方子,與棫木皮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樣是收口止血。 東青鶴想到此,一伸手就把常嘉賜攬到了身前,牢牢抱住他笑道:“你是特意為此去日部的?”想給他治傷嗎? 常嘉賜面皮一抽,推了兩把他的胸口想脫出身來,然而試了幾回反而被這家伙越抱越緊,常嘉賜憤懣:“少自作多情,哪輪得到我給你cao心,后頭不有的是紅粉嬌娘為你牽腸掛肚么,而且就東門主現下了不得的情形,都要飛升了,這點雞毛蒜皮的傷又算得了什么……” 常嘉賜嘴硬一分,東青鶴的笑意便深一分,離常嘉賜的距離也更近一寸,近到抵得對方退無可退,常嘉賜總算閉上了嘴,倒是那雙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里面充斥的不甘有之,含恨有之,怒中帶了絲淺酸,酸中又夾雜了綿的情誼更有之,看得東青鶴心口就更有好幾瓣羽毛輕撓一樣,刺刺癢癢得他再忍不住的低頭貼上了對方的唇。 本以為定是要受到一番抵抗,哪回不這樣,結果這一次常嘉賜卻只在初時僵了一下后竟未有掙動的任東青鶴予取予求了。 他不知剛才在日部嘗了什么藥材,嘴里還帶了絲苦味,苦里又有種微涼,讓東青鶴舌尖一觸就覺微麻了起來,而彼此間口腔內的濕熱含混起這種麻涼只讓人覺得水火交融一般,加之常嘉賜千載難逢的順從,都使東青鶴淡然的心一下一下動如擂鼓的打在他的心口,也順著相貼的胸膛,震到了常嘉賜。 常嘉賜只覺兩人糾纏得更深了,腰上的手也越收越緊,魂魄都要被東青鶴從嘴巴里吸出去了,他神思昏沉,只能努力鼻翼翕張著呼吸,直到舌頭被翻動著酸麻不已的時候終于被眼前的人放開了。 然而一眼看過去的常嘉賜就對上東青鶴一雙深沉隱忍的眸子,那眼底nongnong的壓抑幽色看得常嘉賜心里一驚,竟嚇得直接低頭把腦袋頂在了對方的胸口。 東青鶴的氣息竟比常嘉賜更急了兩分,他只覺丹田處又有些翻涌,深吸了好幾口氣后才慢慢平復。 正想著要說些什么來解釋自己的失控,忽然耳邊低低地飄來了一句話,讓東青鶴整個人怔了一下。 有一瞬間,我們向來了不得的東門主竟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直到懷里的人又重復了一遍他才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常嘉賜說得很輕,但很慢很認真。 他說:“謝謝你……” 這些時日他依舊怨怪,依舊跋扈,依舊一如往常那般不給東青鶴好臉色,但是妘姒的這件事,常嘉賜卻看在了眼里,記在了心里,他知道東青鶴的為難,也知道門內的種種非議,更知道東青鶴心里一定對此有滿肚子的疑問,可是這個人什么都沒說,原本以為他今日終于憋不住尋過去想旁敲側擊,結果從回來到現在,他依然是只字不提。 常嘉賜向來記仇,也早已不信所謂毫無回報的恩惠,可是妘姒不一樣,誰害她常嘉賜絕不放過,誰救她他常嘉賜也無法無視。 撇去曾時的那些恩怨情仇,東青鶴的這份情,他常嘉賜領了。 只不過話出口后,常嘉賜還是有些羞憤,尤其是半晌都沒聽見東青鶴的回答,常嘉賜剛要抬頭生氣,后腦勺卻被一只手摁著壓回了身前的胸膛。 然后他聽見東青鶴溫柔的說:“其實,只要你想做的,你告訴我,我總會幫你的……” 常嘉賜心頭一顫,一時竟無言以對。 東青鶴又道:“所以……你會告訴我嗎?”那些過去的種種,那些受得苦,那些隱忍的傷心還有心懷的恨意。 常嘉賜閉起眼,偷偷握緊了雙拳,有一刻他的嘴唇蠕動似要脫口而出點什么,可是最后,他給與東青鶴的仍是只有沉默。 感覺到懷里人隱隱的顫抖,東青鶴心疼的嘆了口氣。 “沒事兒……以后再說也可以。嘉賜,我只想希望你記得,日后無論發生事,無論遇見什么難關、什么變數,我都在這兒,你不會只有一個人的,不會?!?/br> 就在東青鶴以為常嘉賜不會回答時,卻聽見一道飄忽的嗓音怯怯地反問了一句。 “……真的嗎?你、你都會陪著我,會一直在?” 東青鶴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鄭重道:“真的,只要你不走,我就永遠陪著你……” 第八十六章 幽鴆忽然來得這一出, 傷了小門派的根基, 更傷了大門派的臉面,光就青鶴門來看, 不少長老都氣怒得厲害, 因而之后出手也比較狠。 聽說慕容驕陽又抓了一批魔修回來, 今日正巧得閑的常嘉賜便趕往了星部。路上遠遠便瞧見一個人也在往那處去,步伐慢慢, 姿態倒是悠閑。 聽著身后動靜, 那人回過了頭來。 竟然是未窮。 常嘉賜聽說了他的傷勢,此刻見到那人臉面還是發白清虛的, 不由皺了皺眉頭。 未窮卻笑了起來, 那笑容一如往常, 不見絲毫頹色,反倒當先問候起常嘉賜。 “你的傷還好嗎?” 常嘉賜道:“你還是先惦念下你自己吧?!?/br> 未窮索性笑出了聲:“我能如何,惦念不惦念都一樣?!?/br> 常嘉賜細細的打量對方,似想看清他是真寬懷還是假爽快, 目光卻被未窮對了個正著。 “你莫要擔心我, 有沒有修為我都是閑人一個, 門主照拂我,還愿給我在門里掛個長老的名號,那我便卻之不恭,反正也一樣只是養養鳥喂喂猴的,沒什么不同,若他以后尋到更好的人了, 這位子隨時拿去就是?!蔽锤F自得其樂道。 常嘉賜未應聲,腦海里只是掠過第一次見對方那人救自己時使得一手瀟灑的功夫,如今一切卻都成泡影,同為修真之人,常嘉賜怎么會不明白那對未窮來說意味著什么。 他低下頭,在未窮帶笑的眼里向他抬起了袖口,指了指腕上盤著的小蛇問:“既如此,那你這養鳥喂猴的本事可不能再丟了,你看看這個,我養了它快半個月,它為什么半點兒都不長個?烈蛇最大不是可及腰粗么?” 未窮聽常嘉賜轉了話頭,笑得更深了:“你可知烈蛇乃是魔道兇獸,它和魔修一樣,以生靈為食,你不放它出去捕獵,它如何能長個兒?” “那它吃些什么最補?” “它什么都吃,最補的自然是人?!?/br> 見常嘉賜還真顰眉思忖了起來,未窮無奈道:“抓些野雞野兔喂喂也可?!?/br> “那得喂到什么時候去……”常嘉賜低聲咕噥著,二人已到了星部。 一進門就看見慕容驕陽站著,秋暮望坐著,而兩人面前則跪了一排被縛妖鏈五花大綁的魔修。 秋暮望的臉色和未窮有的一比,顯然也是沒有全恢復就氣不得的親自來插手了,抬眼見到他們,秋暮望示意幾個弟子給未窮搬了把椅子。 常嘉賜則走到角落的魚邈身邊,問:“審得如何了?” 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慕容驕陽已允諾魚邈正式進了辰部,不過卻沒有收他做徒,傳言是嫌棄人太笨,但辰部弟子該教的東西卻還是教予了他,而且教得還頗為細致,就是沒少生氣而已。 魚邈點頭,天天熬夜看那些鍛造的書讓他的眼睛都是紅的:“幾個說了,但是說得都不全,他們好像只曉得偃門其中的一些機關,有些地方也都沒去過?!?/br> 魚邈話落,正攥著縛妖鏈一頭的慕容驕陽用力一抽手,只聽一片卡里咔擦聲響起,那些魔修全身的骨頭都被絞了個粉碎。 立時堂內響徹生不如死的哀嚎。 “你、你……說了要繞……我們一命……”一個魔修凄厲道。 慕容驕陽冷冷望著他們,眼帶鄙夷:“是啊,我讓你們都活著,但沒說讓你們都‘好好’活著?!?/br> 說罷,一揮手招來弟子,“把這些腌臜東西全都給我丟回偃門門口去,還給幽鴆?!?/br> 外人都覺青鶴門仁義清正,大多還是因為東青鶴行事寬厚,故而門內人也都循著門主的意思方言矩行,但這并不意味著青鶴門就全是心軟好欺之徒,他們是靈修,又不是佛修,刀山火海生死關頭多少回,誰手里沒有些亡魂血腥,別以為只有魔修才能下得去狠手。 看著地上留下的一條長長的血線,秋暮望道:“問了這些,還是不夠?!?/br> 慕容驕陽抬了抬下巴:“不夠就再抓,他偃門不是傳言有九百九十九種變化么,那便抓他千個萬個魔修,一人一種,也能把路給湊出來!” “可是幽鴆未必會給我們那么多時間,他若被逼急了,怕要狗急跳墻?!鼻锬和?。 “他那日接我一掌,該是傷得不輕,”隨著那清朗聲音飄入,東青鶴也自外頭走了進來,哲隆隨在他的身后,“所以幽鴆近些時候也許興不起太大的風浪?!?/br> 幽鴆受傷了? 常嘉賜一聽有些意外,那日這毒鳥走時完全沒有看出來,不過東青鶴既然這樣說,他自然是有把握的。 常嘉賜眼睛一轉,難得插了句嘴:“幽鴆受了傷,那便是趁勝追擊的好機會?!?/br> “可我們還沒摸清偃門的路線,貿然攻入只會冒險?!蹦饺蒡滉柕?。 常嘉賜說:“我沒說讓那么多人都攻進去,也不用摸清每條路?!?/br> “嘉賜,你是何意?”東青鶴也看了過來。 常嘉賜笑了:“這修士無論哪一道哪一派的,沒有飛升前就是人,是人便會有弱點,那毒……那幽鴆也該有,我們只要抓住他的弱點,拿住幽鴆的七寸,那整個偃門的七寸不也被拿住了?” “幽鴆的七寸?”那是什么? 眾人疑惑。 常嘉賜信步走到殿中,說道:“幽鴆有個心肝寶貝,可討他喜歡了,據我所知,那人似是有什么隱疾,總之身子骨不太好,幽鴆這么大動干戈,其實就是為了救那個人的命?!?/br> “什么?” 這話一出周圍一片驚異,有人議論紛紛,自然也有人心存懷疑。 “你怎會知道這個?”哲隆問。 常嘉賜道:“這你就管不著了,我自有法子,你們只說信還是不信,敢還是不敢吧?!?/br> 原本常嘉賜這般空口無憑大家怎會當真,可即便有些人不滿于他和東青鶴之間的牽扯,但是常嘉賜三番兩次幫襯著一道救青鶴門于危難卻是真的,那日看幽鴆對其下毒手的樣子,常嘉賜也不像是串通對方要來害他們的樣子。 于是一時殿內人倒有些猶豫起來,若真有這樣一個人,倒還真不失為一個法子。 此時卻有人打斷了大家的思量。 “幽鴆為禍那便是幽鴆的惡,魔修為禍也該去尋魔修,不該波及到無辜的人,還拿其來人來做要挾,讓他涉險?!?/br> 此話一出,大家紛紛向說話的看去。 “未窮長老……你這是也聽說過那個人?”哲隆又問。 未窮道:“機緣巧合下見過幾次,他不是魔修,也不是靈修,他的法力的確有些低微,但是他沒有害過人,相反在很久以前我還未入青鶴門的時候,他救過我的命,所以我信他?!?/br> 說著未窮又轉向東青鶴。 “門主,若是你也信我的話請三思后行,幽鴆如果真為了救他布下這一切,那自然也不會輕易讓人尋到他,而萬一被你們有幸得手,卻反而會逼得幽鴆真正的狗急跳墻魚死網破?!?/br> 未窮說得誠懇,讓兩邊人又是驚訝又是恍然,一時倒反應不得。 還是東青鶴最后做了主:“原本制定討伐偃門之計便需時間,不該cao之過急,也不該因此就牽連無辜之人,還是細查清楚再行定奪吧?!?/br> 說著又怕被駁的常嘉賜不高興,回頭看他卻見對方臉上神色倒未帶怒,只是用頗為狐疑的目光牢牢的盯視著未窮,眼里幽光閃動。 ******** 常嘉賜今日給妘姒帶的是昨天他親自去水部采摘的人參熬制的湯,他現將其燉在九凝宮的小廚房里,然后陪妘姒說了會兒話再去取。 結果到小廚房的時候卻見外頭圍了不少宮里的弟子,嘰嘰喳喳著什么,各自臉上都染著怒意,只不過一見常嘉賜來了卻又低下聲來,倒憋得臉色愈加難看。 在一干恨恨的目光里,常嘉賜將自己的湯端過走了出去,只不過行出一條小道來,常嘉賜就轉頭問身邊的青儀:“她們做什么?” 常嘉賜在屋里陪人,青儀自然就在外頭候著聽憑吩咐,所以外頭的事兒比他清楚些。 “還能為什么,怪你雀占鳩巢嘍?!?/br> 常嘉賜冷笑了下:“還挺忠心的?!币粋€個都曉得為主子出氣。 然而青儀卻說:“哪兒像你說得那么高潔,她們只是氣你老是占用她們的爐子?!币酝髋傻膹N房都是乏人問津,但近些時日不少人受傷,金雪里開得藥起先是比較立竿見影,后頭卻需要不同的丹藥湯藥慢慢調理,這可是忙壞了那些爐灶,而這常嘉賜,一個外人跑來占用不說,一擺就擺大半天,還讓自家弟子看著誰都不給碰,即便眾人不滿卻也有所顧忌不敢同他撕破臉,你說大家心里有多憋屈。 “沒在你湯里下毒就不錯了?!鼻鄡x人是乖順了些,但嘴巴偶爾還是閑不住。 常嘉賜一聽,越想越不對,轉手將湯丟給了青儀道:“你先端過去,別讓長老喝,等我回來再說?!?/br> 說著便悄無聲息的潛了回去,他那日被火燒的傷是好了,但常嘉賜的修為其實還不算全恢復,依然只剩了四成,不過在這些弟子面前隱匿身形已是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