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阮之之從夢中驚醒的時候,床邊的手機剛好在這個時候響起來。 她晃了晃腦袋,心跳仍有些劇烈地接起電話。 “起床了嗎?” 聲線清冽中帶一絲啞,低低的,卻是很溫柔的語氣。 阮之之握著手機的動作頓了頓,恍惚間竟然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另外一個夢境。 夢境中陰郁的時硯,和電話那頭此刻溫柔的時硯,逐漸融為一體。 她咬了咬唇,盡力讓聲音保持平靜:“還沒……” 對面的男人輕聲笑了笑,一副意料之中的語氣:“那就現在起床,半個小時后我在a大的cao場等你?!?/br> “去cao場干嘛?”阮之之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跑步?!蹦腥说穆曇羧耘f淡定從容,“阮之之,你的身體素質實在太差了,為了避免出現上次醫院發生的意外,我認為你有必要每天堅持晨跑,鍛煉身體?!?/br> 阮之之汗,下意識地就想要駁回這個提議:“可是我的體育從初中到大學就沒有及格過?!?/br> “所以要笨鳥先飛,只要堅持,總有一天可以及格?!?/br> 阮之之:…… 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無言以對。 天色微微亮,阮之之洗漱好之后,翻遍了衣柜都找不到一條寬松的運動褲,到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一條彈性很好的緊身牛仔褲。 上身隨便套了一件白色流蘇毛衣,她走到浴室的鏡子前,看到自己一張素凈蒼白的臉,想了想還是涂上豆沙色的口紅,又認真畫了眉,描了一條細細的眼線。 在玄關換了一雙白色運動鞋,她站在全身鏡前仔細的照了照,確認自己已經打扮好,這才背了個書包滿意的走出家門。 半個小時后,阮之之準時到達a大。她穿著牛仔褲運動鞋,又背著書包走進校園的時候,滿意地發現自己和其他大學生看起來,完全沒有違和感。 畢竟二十六歲,在這些年輕人眼中,估計也算得上是阿姨一輩的人了。 a大的cao場兩旁整齊種植著一排排枝繁葉茂的梧桐樹,陽光透過梧桐樹的罅隙透下來,在塑膠跑道上灑下一片陰影。 阮之之有好些年都沒有見過學校的cao場了,她看到這種紅色的塑膠跑道,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以前讀高中的時候,每次八百米她都是班級里墊底的那一個,即使補考也沒辦法按時跑完,最后老師沒有辦法,體育課的時候就讓她在一邊幫其他同學撿球,總之是找盡各種機會給她增加運動量。 曾經以為那樣的生活是地獄,每天做夢都想逃脫學校的束縛,早些步入社會獨立?,F在想想,那些年的讀書生涯卻是自己人生中最快樂輕松的時光了。 阮之之剛走到跑道邊上,就看到不遠的地方,那個熟悉的人穿著一身清爽干凈的運動裝,現在正漫不經心倚在升旗臺的柱子上,一雙漆黑的眼睛散淡地望向遠處。 再仔細看,男人的指尖上竟然有火苗在若有似無的跳躍。 他竟然在學校里的升旗臺上,這么光明正大旁若無人的抽煙。 簡直枉為人民教師。 撇了撇嘴,她正想朝他的方向走過去,就看到時硯旁邊快速跑過去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 下意識地停住腳步。 還來不及思考,阮之之就立刻往旁邊的梧桐樹陰影里靠了靠,做賊似的偷看著他們那邊的動靜。 她看見那個女孩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時硯身邊,偷偷抬眼看他,神色極度小心翼翼地開口:“時教授,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時硯無所謂的抬了抬眼皮,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女孩略略放了點心,而后她開口,語氣有些急促:“請問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時硯搖頭。 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鼓舞一般,女孩看著他,一雙眼睛閃閃發光:“那,你需要一個女朋友嗎?研究生學歷,身高一米七,五官端正,無不良嗜好,還能給你洗衣做飯打掃衛生的那種?!?/br> 阮之之嘆氣,她還以為這個女孩子是過來提醒他校園公共區域內不能吸煙的。 時硯這次連眼皮都沒抬,聲音也很冷淡,毫無情緒:“不巧,我喜歡一米六五左右,而且不會洗衣做飯的那種?!?/br> 躲在暗處偷聽的阮之之愣了愣,這分明是在諷刺自己。 琴棋書畫不會,洗衣做飯嫌累。 女孩也一時愣住了:“時教授,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不是?!睍r硯從柱子上直起身來,朝著阮之之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喏,就像她那樣的?!?/br> 阮之之瞬間像被雷劈中一樣,原來他早就發現她了?瞬間黑線,她回憶了一下,覺得自己這樣在對方眼皮子底下躲起來偷聽的行為簡直太智障了。 那邊的女孩子已經滿臉失望的離開了,而她一步一步,動作極其緩慢地挪過去,最后在他身側站定。 似乎是想要找回點面子,阮之之開口,非常嚴肅地說:“時硯,公共區域內禁止吸煙,你身為一名大學教授,更需要以身作則,不能給學生帶來負面影響?!?/br> “哦?!彼麩o可無不可的點點頭,隨即,姿態懶散地把煙頭掐滅扔進垃圾桶里。 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阮之之:…… 沒想到他竟然會這么聽話。 時硯伸手把放在一旁冒著熱氣的食盒拿過來給她:“先吃早飯,再去跑步?!?/br> 阮之之乖乖接過來,打開,慢條斯理地開始吃。 兩個人就這么并肩坐在升旗臺上,她一口口吃著早餐,時硯就坐在她旁邊靜靜地看著她。 身邊偶爾有來cao場晨跑的學生,很多都跟時硯打了招呼,當然,望著她的表情也是五花八門極度精彩的。阮之之對此眼觀鼻鼻觀心,極力佯裝視而不見。 抱著食盒里熱氣騰騰的雞絲餛飩,阮之之鼓著嘴,有些好奇地問他:“時硯,像你這樣的人,是不是從小到大在學校里都是風云人物???就是特別受歡迎,走到哪別人跟到哪的那種?!?/br> 時硯沒有回答,像是在回憶些什么,一雙本就漆黑的眼睛此刻如同滲著墨一樣,更令人覺得難以接近:“不是,我的學生時代沒有朋友?!?/br> 聽到他的回答被噎了一下,阮之之翻了個白眼,不是很相信:“別騙我了,你這種人肯定朋友一抓一大把?!?/br> 時硯卻伸手點燃了另外一支煙,口吻不輕不重的回答:“阮之之,我的確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你是第一個主動走向我,對我伸出手的人。是你拯救了我,所以我的人生中不能沒有你,為此就算等待再久也無所謂?!?/br> 晨風中,他的聲音淡淡的,很輕,夾雜著煙草味道飄散在空氣中,很快就無跡可尋。 氣氛陷入沉默,阮之之嘴里咬著餛飩,實在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可是察覺到他語氣中nongnong的陰郁孤獨,卻也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應該多問。 時硯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而且,還是十分悲傷的故事。 阮之之想,她有這個責任讓時硯走出黑暗,走向花團錦簇的光明。 因為一直以來,他都在她身邊扮演著守護神的角色。 她也應該帶給他一些快樂。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聲音朝氣蓬勃地開口:“時硯,我吃完了,我們去跑步吧!” 時硯聞言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立刻從善如流地街上:“距離你上班只剩下一個小時,今天就先跑五圈吧?!?/br> 五圈?!她之前高中跑八百米的時候才四圈半。 阮之之瞬間垮下了臉,語氣很絕望:“你這是在要我的命?!?/br> 對方卻笑了,是很淡很美的那種笑容,混著清晨溫柔的風一路吹到她心尖上。 他一笑她就不由自主,頭腦不清。 “我陪你一起跑?!?/br> 男人說完,率先從她身側跑過去,他的動作不快不慢,跑起步來的姿勢仍然從容優雅。他往前跑了幾步,而后回過頭,對著她招了招手。 阮之之忍不住笑了,也抬腿跟上。 他是千方百計的想跟她殊途同歸。 ☆、29.c13·酸菜魚 此后連著一個禮拜, 時硯每天早上準時叫醒她一起晨跑,阮之之從剛開始的跑幾步就喘,到現在已經能夠堅持跑上三圈了。雖然依照時硯六圈的標準還遠遠不夠, 不過對于阮之之而言已經算得上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了。 周五這天中午,公司照舊有一個半小時的午休時間,阮之之和陸婉儀和往常一樣準備去公司寫字樓旁邊的麥當勞隨便吃點,沒想到一下樓就看到那輛熟悉的車。 陸婉儀有些驚訝:“之之,李司晨來了, 肯定是在這等你的?!鳖D了頓, 又由衷地補充一句, “看不出來,他還挺癡情的?!?/br> 李司晨? 阮之之心里咯噔一下,自從上次酒吧那件事情之后,她跟李司晨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有聯系過了, 她以為他們之間的糾葛已經徹底結束了。 李司晨看到她,很快就把車子停好從車上走下來。 他走近的時候, 阮之之清楚看到向來意氣風發的李司晨現在滿臉憔悴, 下巴上冒出胡茬, 還有兩個濃重的黑眼圈。 “之之, 有時間嗎?我想找你聊聊?!?/br> 阮之之想了想,還是點點頭。 一刻鐘之后,兩個人坐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奶茶店里。 阮之之在座位上坐著發呆, 不一會兒李司晨就端來一杯芋頭奶茶遞給她。 以前讀大學的時候, 每次去唐人街吃飯, 她都會點一杯芋頭奶茶。 這么看來,李司晨也不是對她全然不上心的,如果沒有時硯的出現,她大概會選擇跟李司晨在一起吧。但是換句話來說,也就是因為有了時硯的出現,她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對自己這么好。 因為他太好,所以顯得其他人都不夠好了。 “之之,你真的要跟時硯在一起嗎?”李司晨低著頭,沉默半天還是不甘心地詢問。 阮之之抱著手里溫熱香甜的芋頭奶茶喝了一口,誠實道:“我跟他現在還沒有在一起?!?/br> 李司晨聽到這句話仿佛瞬間松了一口氣:“之之,那天晚上在酒吧發生的事情,我后來反反復復想過很多次。我承認,之前的確對你的關心不夠,但是我真的已經很努力在做了,只要你愿意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讓你知道,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男人?!?/br> 他的聲音沙啞,說到最后連眼眶都在微微發紅。 阮之之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很抱歉,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時硯才是更適合戀愛的對象?!?/br> “他比我好在哪里?之之,你說出來,不管什么我都可以改?!崩钏境康恼Z氣里有些哽咽,“之之,我真的不能沒有你?!?/br> 時硯比李司晨好在哪里? 阮之之垂下眼睛,沉默半晌才輕聲開口:“跟時硯在一起的時候,我常常覺得自己是一個小孩子,不用成熟,不用偽裝,也不用堅強,只需要跟在他身邊被照顧就好??墒抢钏境?,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需要做很多事情去博取你的關注,我覺得很累?!彼寡?,有些自嘲地輕笑一聲,“再深刻的感情也敵不過日復一日的消磨,這些年來,你真的把我對你的感情消磨光了?!?/br> 李司晨雙手緊緊握拳:連青筋都爆出來:“之之,我發誓我會改,這些我都會改。你知道的,我從小到大都習慣了站在人群中央,所以有的時候會忽略你……可是你要相信我,在我心里,你現在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br> 說完,他伸出手,動作有些急迫地把手提包打開,從里面小心翼翼取出一疊賀卡,整齊攤開放在阮之之眼前。 那些全部都是她曾經寄給他的賀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