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就像顧念說的,她在李司晨身邊待了整整四年,說實話,卻比一個備胎都不如。備胎哪有她這么死心塌地,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陳嘉言看著她臉上瞬息萬變瞬間冷掉的表情,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眼神黯淡下來。他開口,很快就體貼地轉移了話題:“哈哈,我是逗你玩的啦?!?/br> 視線瞥過站在旁邊不動聲色看風景的時硯,毫不猶豫地就拉他出來救場,“其實阿硯也挺不錯的,我看他對你比對嚴蕊她們幾個女生好多了。我可從來沒見他對那個女生這么上心過,說實話,我都懷疑他昨天晚上在酒吧的舉動是鬼上身了?!?/br> 阮之之外面裹著一件棉大衣,一雙手放在里面自己的羽絨服口袋里取著暖。聽陳嘉言說到昨晚在酒吧里發生的事情,不知道為什么,指尖無意識地抖了抖,恰好又碰到上衣口袋里那只還沒來得及拿出來的紙玫瑰,突然就有些心慌意亂。 她抿了抿唇,想也沒想的就脫口而出:“好啦,你就不要再亂點鴛鴦譜了,我心里有喜歡的人?!?/br> 一句話,成功地讓整個氣氛都冷了下來。 阮之之說完之后就有些刻意地低下頭擺弄著自己的指甲,不知道為什么,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敢去看時硯的眼睛。 真奇怪,他們明明不熟,除去剛才雪山上的取暖,她也不欠他什么。 ☆、8.c3·貓科動物 今天的行程安排得比較松散,主要景點就玉龍雪山一個,不過再加上在大巴車上度過的時間,等她們游完雪山回酒店的時候也已經到了晚上七點。 陳嘉言依舊熱情地邀請阮之之跟他們一起去吃飯,但是對于剛剛經歷了一整天高強度體力活動的阮之之而言,撐到回酒店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伸手扶了扶額頭,強忍住頭暈眼花的不適感,阮之之禮貌地婉拒了他,隨后跟在那群頭發花白的教授后面走上了客棧里吱呀作響的木質樓梯。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客房之后,阮之之的神經才終于放松下來。她坐在床上對著窗外發了會兒呆,才慢悠悠地起來去洗了一個熱水澡。 水花四濺,霧氣彌漫,小小的房間里瞬間水汽蒸騰,無比溫暖。 她洗完澡出來,認認真真的穿好睡衣,又吹干頭發,才從浴室走了出來。從背包里隨便掏出一顆水果糖補充體力,剝開糖紙的時候,才發現這顆也是橘子味的,跟時硯那天在車上遞給她的一樣。 奇怪……她為什么會把這些小細節記得這么清楚。 平心而論,這家客棧的地理位置還是十分優越的,就身處麗江古城的最中心。 將一切都收拾好之后,阮之之站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的夜景。 不知道為什么,內心深處突然涌上來一些身在異鄉的孤獨感。 阮之之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感情不合,這段只剩憎惡的婚姻撐到她上高中之后終于宣告破裂。從此之后她一直跟著母親生活。在她的印象中,母親一直都是一個女強人,整日忙于工作,除了經濟方面根本無暇顧及她。 由于性格相對內斂,阮之之從小到大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身邊也沒有多少知心朋友,直到出國之后遇到李司晨。他主動靠近她,將她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在異國他鄉給了她最初的溫暖與陪伴。 所以三年以來,無論多難熬,她始終抱著這點兒可憐卑微的回憶念念不能忘。 阮之之靠在窗邊,想著往事,怔怔出了神。 夜深,一陣風帶著涼意從半敞的窗戶吹進來,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明天就要離開麗江,去到香格里拉了,要不要……今晚再出去轉轉呢? 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之后,阮之之終于還是向自己身體內的不安分因子繳械投降。懶得再換衣服,她穿著一身純棉睡衣,外面隨便套了一件羽絨服外套,就這么披散著長發,素面朝天地走出房門。 麗江街道依山勢而建,順水流而設,歷史感濃厚,且質感細膩。地上鋪就的全都是五花石,古樸雅致,閃閃發亮。 雙手插在羽絨服口袋里,阮之之順著人流不緊不慢地走在繁華古城里,經歷了一天的忙碌之后,此時此刻心情格外輕松。 她現在正在閑逛的地方是四方街,是麗江古城的中心廣場,而更多人稱呼這里為古城的心臟。街內大片保持明清建筑特色,瓦屋樓房鱗次櫛比,玲瓏清巧。 四方街里大大小小的街道里都熱鬧地不得了,尤其是到了晚上,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亮起,燈光絢爛迷離,更襯得游人如燈似海。 視線里到處都是販賣云南特色手工藝品的大小商鋪,阮之之逛了一會兒,決定給顧念帶個小禮物回去,畢竟自己這次云南之旅是免費撿了一個對方的名額。 仔仔細細地挑選了半天,終于選定了一條做工精致的粉藍色荷花葉披肩。 可惜當阮之之拿著這條披肩去找老板結賬的時候,最尷尬的情況發生了。也許是因為她剛剛出門完全就是一時興起,所以當時壓根兒就忘了帶錢包。 “小妹眼光真好,這條披肩是最后一條啦。原價120的,現在就100塊錢賣給你吧?!崩习迨且粋€三十歲出頭的年輕女人,語氣很熱情的樣子,細長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可是,現在別說是一百塊了,阮之之連一塊錢都拿不出來。 怎么辦……好尷尬……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正當她手足無措進退兩難之際,那個動聽到有些不真實的聲音再次及時出現,拯救了她,簡直像幻覺一樣。 “老板,一百整?!?/br> 下意識地順著聲音回過頭,視線里是時硯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白皙指尖夾著一張面額一百塊的人民幣朝老板遞過去。 老板笑吟吟地收了錢,開始動作麻利地包裝披肩禮盒。 “咳,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一會兒到了酒店就把錢還給你?!比钪椭^赧然開口,眼睛都不敢抬起來看他。 時硯沒有回答,只是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 阮之之忍不住汗顏,深深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丟臉了??墒恰瓰槭裁疵看嗡龅綘顩r的時候,都剛好會遇到時硯? 這個巧合一點也不讓人感覺愉悅,因為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危險了,就算是冷靜自制如阮之之,也怕自己一個不慎就會跌進對方那雙漆黑深沉的眼睛里去。 買完東西,兩個人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在十里人潮里。 他們并肩走著,誰也不說話,氣氛莫名地有些尷尬。 半晌,竟然是時硯率先打破沉默:“你晚上沒吃東西?” “嗯……還沒?!比钪\實地搖頭。 時硯停下腳步,沒有征求她的意見,徑直走到旁邊一個小攤上,不知道買了一份什么小吃。 是給她的? ……不會吧。 當他把熱氣騰騰的食物遞到阮之之面前時,她的確是有些發懵的。 “謝謝,但是不用了,我一會兒到酒店拿了錢包再出來買就行了?!睂嵲谑菦]辦法一直心安理得地去接收一個陌生人的幫助,即便在眼前美食的誘惑下,阮之之還是很有骨氣的搖頭拒絕。 時硯皺了皺眉:“你不餓嗎?” 吞了吞口水,阮之之強迫自己無視面前香氣撲鼻的食物,眼觀鼻鼻觀心道:“不餓?!?/br> 時硯抬眼望她,語氣里帶了點強硬道:“吃吧,現在已經很晚了?!?/br> 言下之意是等她回酒店拿了錢包,這些攤販估計也已經收攤回家了。 煙波十里,燈火闌珊。時硯逆著人流而立,靜靜看著她。一雙漆黑的眼睛里總是帶著些許游離塵世之外的蕭索倦怠感,此刻竟好似沾染上了些許煙火氣息。 仿佛一切都洞若觀火,卻也一切都包容。 兩個人僵立半晌,最后終于還是阮之之舉白旗,投降在他的深邃眼窩里。 “好吧……那謝謝你啦?!?/br> 接過對方手中的食物,阮之之打開包裝袋,原來是云南的特色小吃,麗江糍粑。 入口一片溫熱軟糯,好像連一顆心都焐熱。 阮之之一邊吃一邊走,暗暗心想一會兒到了酒店一定要趕快把錢還給他,因為自己的記性很差,要是一會兒忘了,說不定對方會覺得自己是故意拖欠,那就實在是太不好了。 想著想著,她靈光一閃,一個更簡單易行的想法從腦海里冒了出來。 她吞下一口糍粑,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道:“時硯……要不我們加個微信好友吧,我直接把錢從紅包里發給你。唔……現在就可以給你,免得我一會兒忘了?!?/br> 她說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心里竟然隱隱有些緊張。 時硯倒是絲毫沒有猶豫,即刻就把手機遞給了她。 打開微信界面、添加好友圖標、輸入自己的微信號,然后添加,搞定。 阮之之添加完之后,一眼都沒敢看時硯手機上微信界面的聊天記錄,立刻就把手機還給了他。想著對方這幾天幫了自己這么多忙,她思考了一下,生平第一次主動對著一個陌生人開口道:“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話,告訴我,只要是我能幫的,一定義不容辭?!?/br> 她本以為時硯會可有可無的點點頭,更甚者直接無視她。然而,意料之外的,他轉過頭來垂著眼看她,唇角的弧度竟然疑似上揚:“是么?我可不會跟你客氣?!?/br> “……哈哈,不用客氣,有什么事就直說?!比钪励喿幼煊?。心里立刻就開始后悔自己剛才為什么要多話,這個男人看上去很不好打發的樣子。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很快就走到了客棧門口的假山旁邊。 “喵?!币宦曢L長的貓叫,帶著些許疑似撒嬌意味的尾音,阮之之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一只通體雪白的貓兒飛快地從假山后面跑出來,直直撲進時硯懷里。 動物真是比人熱情主動多了。阮之之打賭,那個同行的女孩兒嚴蕊,肯定不敢像貓咪這樣大膽直接。 時硯抿抿唇,動作倒是很溫柔地將其抱進懷里,有一下沒一下的順著毛。阮之之在一邊看著,竟然也覺得這幅一人一貓的畫面很美好。 “你很喜歡動物?” “只喜歡貓而已?!?/br> 阮之之有些疑惑地追問:“為什么?” 時硯揉了揉貓兒的頭,把她放走,利落起身:“貓科動物對于伴侶的要求很苛刻,總是獨來獨往,所以他們總是很孤獨?!?/br> 很孤獨…… 下一秒,完全不經過大腦思考的,阮之之脫口而出道:“像你一樣嗎?” 時硯卻突然淡淡笑了,由于身高差距,他習慣性地垂下眼睛看她,眼底隱隱有星光流瀉,而他的聲音輕飄飄的,仿佛立刻就要碎在風里。 他說:“我的意思是,像你一樣?!?/br> 阮之之失眠了。因為時硯的這句話。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頭都大了還是想不出這句話里的意思。 鬼使神差的拿起手機,阮之之覺得時硯這個人實在是太令人捉摸不透了,所以她打算視jian一下他的朋友圈。 不過,令她失望的是,這個神秘的男人從頭到尾發過的狀態也不過寥寥,而且內容大多與其專業相關,枯燥乏味得很。 唯一引起她興趣的,是三年前他發的一條狀態,也是他朋友圈里的第一條狀態。 是一首翻唱作品,名字叫《虛假的真》。 想起昨晚在酒吧發生的種種,阮之之心想,時硯唱歌這么好聽,不聽一下實在是暴殄天物,于是帶著幾分好奇,摁下播放鍵。 “不想破壞虛假的真,專一地忘掉我身份。一天你還未結婚,我就是不甘心?!?/br> 這是一首曲調傷感的粵語歌,耳機里男人的歌聲低低的,有些沙啞,粵語發音卻是出乎意料的準確。 他的聲音對比三年后的現在,顯得更加冷漠陰郁,一點人間煙火的味道都沒有,徹徹底底的與世隔絕。 “即使你明日結婚,我亦是不甘心?!?/br> …… 不知道為什么,聽著聽著,阮之之的眼角竟然有些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