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在高軒辰的心里,紀清澤就是那一朵飽經摧殘的小雛菊,要多可憐有多可憐。他已經自行想象出了紀清澤在家中穿著圍裙帶著袖套每天跪在地上擦地板、還要被人用雞毛撣子抽的畫面。一說到當初紀正長只有十歲,他又情不自禁地想象出了慘兮兮的紀清澤跪在趴在地上被小霸王當馬騎的畫面……總之怎么慘怎么來。 紀清澤見高軒辰臉色都變了,不由驚詫地看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高軒辰連忙甩甩頭,把那恐怖的畫面甩出去。 紀清澤道:“他不叫我哥,大抵是不習慣吧?!?/br> 高軒辰瞪眼道:“那他從前在家里,叫你什么?”他又開始想象小霸王在家中對著紀清澤頤指氣使的畫面了。 紀清澤道:“他在內院,與父母住在一起。我住在外院,原本也不常見的。便是見了,他身邊總有許多人,我與他并不怎么說話?!?/br> 高軒辰怔了一會兒,看著紀清澤淡淡的神情,心里只覺得難受。他有很多想說的,可紀清澤都不說,他又何必去招他? 他深深嘆了口氣,轉開了話題道:“唉,不提了。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鎮上新開了一家包子鋪,皮薄餡兒大,rou餡兒咬一口直流汁水兒,特別好吃?!闭f到此處,他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明天我給你帶點回來……” 翌日大清早,高軒辰就下山買早點去了。 高軒辰每回出來買早點,總是起得特別早,山上天剛蒙蒙亮他就出來了,為的是能在早上晨練之前趕回去。他進了小鎮,包子鋪剛剛開張,他買了一袋新鮮的大包子回去了。 后山有條捷徑小路能山上,高軒辰剛一頭扎進去,卻見地上竟躺了個人,把他嚇了一跳。那人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他小心翼翼地靠過去,待看到正面,才發現那是個年輕男人,年紀大概不到三十,臉色慘白若紙,尚有呼吸起伏??礃幼?,像是受了重傷,抑或得了重病。此人是一副薄情的長相,眼細長,嘴唇薄,可高軒辰看他竟就覺得面善,他五官的某一部分,看起來像哪個自己認識的人,可又像得不太多,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究竟像誰。 高軒辰蹲下,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哎,還活著不?” 那人只是皺了下眉頭,卻并未醒來。 此人身邊有一把長刀。這江湖中人,如果自己混出點名堂來了,又或者出身名門,那么兵刃倒是個很好的辨認身份的器物。于是高軒辰撿起他的刀,把在手里轉了兩圈。 此刀十分特殊,刀身較一般的刀更窄,幾乎接近劍的寬度。然而刀身不知是如何打造淬煉,略沉,倒是十分有手感??创说豆に囀指斜阒?,此人應當是個高手。刀是專門為此人量身定做的,而刀的形狀手感特殊,意味著此人練得功夫也比較特殊,若是草包或者擺闊的假把式,都弄不出這樣一把好刀來。 高軒辰在腦海中迅速搜索江湖上他聽說過的刀法高手,以匹配此劍。不片刻,他想到了一個讓他自己都吃了一驚的人:“碎葉刀?” 他沒有發現,躺在地上的男人手指忽然微微一動。 這風華十二樓的幾尊奪命閻羅,江湖上人人都聽過,可是見過的卻不多。常人聽了這奪命閻羅的名號,早就屁滾尿流地逃了。高軒辰卻不怕——且不說他和風華十二樓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殺手辦事也要講規矩,不可能平白無故沖到路上大開殺戒。再來,就算這人真是大名鼎鼎的碎葉刀,眼下都成這幅模樣了,又怕他什么呢? 高軒辰道:“喂,醒醒?!?/br> 碎葉刀還是躺著不動。 高軒辰繞著他走了一圈,并未發現他身上有什么傷口。若不是受了外傷,弄成這樣,就是內傷了??伤矝]有什么法子治,更不可能把這人弄回天下論武堂去,想來想去,只好把手伸進袋子里…… 就在他要掏出什么的一瞬間,躺在地上的人突然伸手一撥,一枚暗器便直刺他心口而來! 高軒辰早有準備,反應更是迅捷,身體向后一倒便躲過了那枚暗器。與此同時,他想要掏的東西也掏出來了——一只還冒著熱氣的大rou包。 葉無欲已經翻了個身,從地上坐了起來,靠在樹干上。他手隱在袖中,然而看見了高軒辰手中的包子,他冷冷地瞇了瞇眼,沒有再發后招。以他如今這幅模樣,若非有絕對的把握,貿然出手,只是浪費自己的力氣。 高軒辰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粘得的落葉,倒也不怎么生氣。他眼下已經確定了此人就是碎葉刀葉無欲,那么一個名震江湖的殺手,若是這點警覺和小心都沒有,必活不到今日,因此也就談不上什么狗咬呂洞賓。 這葉無欲有幾分面緣,再加上他自己是天寧教的人,碰上整天被人和天寧教放在一起說的風華十二樓的殺手,不由得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心緒來。想了想,他還是把手中的包子丟了過去:“喏,給你。你醒了就好,養足力氣自己去療傷吧。我得走了?!?/br> 又摸出一個大包子,一面啃,一面就往山上去了。 葉無欲低頭看了眼熱乎乎的包子,愣住了。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分明識破了他的身份,既不怕他,也不對他有興趣,仿佛“碎葉刀”三個字就和路邊的“豬rou榮”無甚區別。 高軒辰走出沒多遠,聽見身后有些嘶啞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叫住了他:“喂?!?/br> 他回頭:“哈?干嘛?” 葉無欲面無表情地指了指高軒辰丟在他胸口的包子:“不夠?!?/br> 高軒辰:“……” 他憤怒地朝著葉無欲揮了揮拳頭:“老子一共才買了五個!” 過了一會兒,還是拋了rou包過來,隨即捂著袋子快速走了,沒給葉無欲半死不活地說出“還不夠”三個字的機會。 高軒辰提著一袋大包子回到山上,推開紀清澤的房門,房間里竟然空無一人,他不由愣了一愣。按理說這時候紀清澤必然是在房里等著他一起吃早點的。于是他到桌邊坐下,先開始喂貓,想著紀清澤大抵是出去解個手之類的,很快就會回來。 然而等了一陣都不見人,高軒辰心里覺得奇怪,正要出去找人,余光卻瞥見桌上放著一封拆開的信。 他奇怪地將信紙打開一看,方看了兩句便愣了,情不自禁地“哈?”了一聲。及至看完,半是驚詫,半是莫名其妙。 此信乃是一封約戰書,又或說是一封威脅的信。信中人自稱是田五的大哥,要替田五報中秋夜受辱之仇。高軒辰壓根就不知道這田五是何方神圣,提到中秋夜,想了一會兒,才想起興許是那天晚上搶錢的小流氓。 他心道:“有病。清澤不在房里,難道真是這么無聊去應那人的約戰了?不會吧?” 又想道:“那勞什子田五,那么廢物的一個家伙,以為他隨口說說的,沒想到還真有一個大哥?可他怎么還敢再來生事?吃飽了撐的吧?” 然而看到結尾處,寫信人要求紀清澤寅時三刻到山下城外小樹林見面,不準帶其他幫手,若不然便殺了那日的小乞丐。 高軒辰這才明白,原來此人手里還綁了人質,那紀清澤必定是赴約去了。 這會兒寅時三刻已過了,眼看就快要卯時了。 高軒辰想了一會兒,放下信出去了。 他剛一出門就遇到了正往練武場走的沈飛琦。沈飛琦道:“你出來啦?一起走吧?!?/br> 高軒辰擺擺手:“晨練我不去了,我還有事?!?/br> 沈飛琦奇道:“什么事???紀清澤呢?” 高軒辰不欲與他多言,擺擺手就下山去了。 他一路跑到山下城外的小樹林,地上有許多被刀劍砍斷的樹枝,卻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