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沈家懷璧其罪,因一把‘霜’劍遭人覬覦。那是因為它的確是塊璧。第一,‘霜’劍無可爭議的是把絕世好劍,倘若沒有它,沈父和沈爺爺也無法悟出霜華劍法;第二,這把劍所代表的意義,是“沈蒼明后人”,就因為只剩下沈飛琦一家留住了劍,人們就將他們當做沈家正統、嫡系來對待。固然有很多人想搶劍,但也有不少人被道義限制,不敢明搶,便想搭上人情,以便有朝一日借劍,為此沈家明里暗里得了多少好處?第三,就是那些“傳說”賦予“霜”劍的價值。外面的人想要的秘笈,沈家自己難道不想要嗎? “只要我今天毀了劍,明天江湖上罵我狼心狗肺忤逆不孝的唾沫立刻就能把蘇州給淹成海了。但凡祖宗留下來的,如果是句好聽的話,你得拿他當名言警句記著;如果是樣寶貝,趕緊上香供起來吧。多少人盯著的東西,折它?我還混不混了?被人記恨上了以后我們家得吃多少絆子?” “再來,我爹眼下還躺在床上呢,大夫說他沒幾天好日子了。我也想這劍里有能讓我爹長命百歲的秘密啊?!鄙蝻w琦苦笑,“但那些狗屁倒灶的傳說,管殺不管埋??!就算劍里面真藏了東西,可誰也不知道藏哪兒。又或者不是藏在劍里面,而是有些其他的機巧,比如說集齊五把劍放在月光下照能照出什么東西,或者拆下五把劍的劍首就能組成一把鑰匙……可能性太多了,沒弄清楚就折劍,說不定一切全毀了。但凡對‘風花雪月霜’有興趣的,不集齊五把劍,誰敢隨便動手???” 高軒辰他們不予置評。沈飛琦說的都是大實話,他這些想法他們未必認同,但是很理解他的想法和顧慮。 高軒辰道:“最近都有誰在覬覦‘霜’劍?” “太多了?!鄙蝻w琦嘆氣,“之前的武林大會,就有七家家主找我套近乎。有明著說的,有暗著說的,還有些我都分不清他們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的?!?/br> 紀清澤問道:“怎么說?” 沈飛琦道:“反正也跟你們說到這份上了,我索性就全說了吧。就連西虎家主魚萬笑魚老前輩都來找過我、他跟我說話可和善了,從來沒有那么和善過。他說‘小沈啊,聽說你父親最近病了,需要幫助嗎?’我那個受寵若驚啊,還以為他要請什么名醫來幫我爹治病呢!我差點就要說‘魚伯伯你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難忘’了,他后面又接了一句,說‘我聽說有很多心懷不軌的人在打霜劍的注意,有沒有這回事?’。我只好說,‘是有一些’?!?/br> 他喘了一口氣,接著道:“他就說,‘霜劍是沈老前輩留下來的寶貝,不光是你們沈家子孫的福祉,也是我們全武林的寶貝。決不能讓這樣的寶貝落到小人手里?!敃r我這心里就不大高興了,我高祖爺爺鍛造的一把劍,怎么就成了全武林的寶貝了?但魚老前輩那個人說話一向喜歡夸張,我想他要是派點人來幫我們護住寶劍總歸也是好事。沒想到他又說‘保管寶劍是我們全武林的責任,我身為魚家家主,義不容辭。小沈,這樣吧,你把霜劍送到我這里來,我們魚家一定護好寶劍,人在,劍在!’” 高、蔣、紀三人都聽得目瞪口呆。 高軒辰道:“沒看出來啊,那魚老頭子滿口虛仁假義,原來這么不要臉?” 魚萬笑畢竟在武林里非常有威望,紀清澤和蔣如星不好意思說他的壞話,只能憋著自己牙酸。 沈飛琦攤攤手:“也有可能他真是拿我們家的事當全武林的事,又拿全武林的事當他們家的事了。反正我是不可能答應的,只能找借口說回家跟我叔叔伯伯商量一下再給他答復,先拖著再說吧?!?/br> 大家都沉默了一會兒,結果還是蔣如星記得正題。她低聲問高軒辰:“這個和一年前的事情有關嗎?” 高軒辰道:“說不好?!?/br> 覬覦“風花雪月霜”的人太多,一年前對他和謝黎下黑手的肯定是這些人里的,但到底是哪一家呢?他對沈飛琦道:“你好好理一理思路,把你認為正在打‘風花雪月霜’主意的人全部寫下來給我,別管什么東西南北名門望族還是跟你們家有什么私交淵源的,有多少寫多少。做得到嗎?” “行吧?!鄙蝻w琦點頭,“那我回去好好想想,也問問我家其他人,免得漏了?!?/br> 一頓飯吃到這里也吃不下去了。沈飛琦給他們安排了客房,讓他們先在沈家住下,等他把思路理清楚了再來找他們商量。 高軒辰在房里歇了一會兒,也是無聊,于是就推門往外走,剛推開門就看見紀清澤站在不遠處盯著他的門口出神。他也不像是要敲門進來的意思,就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看。 高軒辰道:“你……怎么不去歇著?” 紀清澤嘴唇動了動,過了一會兒才道:“嗯……” 高軒辰心虛地不敢看他的眼睛,干笑道:“我有點無聊,隨便逛逛哈?!?/br> 紀清澤又“嗯”了一聲。 高軒辰剛要走,就聽身后傳來一句很輕的對不起。他的身體登時僵住了。 須臾,他慢慢把身子扭過來,直面紀清澤,平靜地問道:“什么對不起?” “上一次你問我,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我的回答,對不起?!?/br> 高軒辰愣住。這個“他”毫無疑問指的是韓毓澄,至于那個回答,指的應該是他們在靈武山上開棺驗尸的時候,他問紀清澤,韓毓澄是個什么樣的人,紀清澤回答了他兩個字:混蛋。 他舔了舔嘴唇,幾番欲言又止,最后化為了又一聲嘆氣。他一開始想著狡賴,可是不管他怎么狡賴,好像都已經賴不掉了。到現在,他想的已經不再是刻意欺瞞,而是逃避。他想他和紀清澤已經有了一種默契在,因為他們之間的矛盾是根本無法解決的,他的身份、紀清澤的殺母之仇、以及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他們不可能再回到以前那種相處模式,與其翻臉當仇人,還不如用這種特殊的方式相處,大家都能輕松點。就算不輕松,那反正也不會再忍受很久了。 想到這里,他整個人都放松了不少,語氣也輕快了:“你這個人,話很少,卻想太多。有些事情別人不說,你就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以為全是你的錯。為什么呢?天上掉下一塊石頭,砸死了住在你樓上的,難道也是你的錯?除非你動手打了人,殺了人,或是逼著別人去送死,你有嗎?你只是躺在家里睡大覺而已,繼續睡就行了。別人不肯說,不愿說,不好意思說,是想……”他頓了一頓,鼻子發酸,人卻笑了,“你就給人留點尊嚴唄?!?/br> 一開始紀清澤見他轉回身來,眼里頓時有了神采??陕犓f到最后一句,眼神迅速晦暗了。過了很久,他才終于很慢很慢地說道:“好,我知道了?!?/br> 高軒辰說:“我出去逛逛?!闭f完就轉身走了。 紀清澤亦轉身回屋,他把門關上,一片死寂。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他突然又重重推開門沖了出來,但高軒辰已經走遠不見了。 第三十九章 高軒辰這一溜達,就溜達到了今日被沈飛琦“英雄救美”帶回來的女子門外。 他透過窗戶紙影影綽綽地向里一看,見那女子正坐在屋內,便推門走了進去。 那自稱小美的女子正坐在桌邊剝葡萄,她見高軒辰進來,絲毫也不意外,嬌滴滴笑吟吟道:“公子來看小美呀?快來嘗嘗小美剝的葡萄?!闭f著就將小碗將高軒辰的方向推。 高軒辰無動于衷:“貴姓?” 女子朱唇輕啟:“聞人?!?/br> 聞人?聞人美?光聽這名字,很難聯想到什么江湖勢力,但這也有可能是假名。高軒辰不再廢話,抓著青雪劍的劍鞘朝聞人美送去,劍柄被彈出鞘,擊向聞人美的肩膀! 聞人美不慌不忙,蔥蔥玉指一捻,彈出一枚葡萄籽,正擊在劍柄端部,把青雪劍打回了劍鞘中! 高軒辰挑眉:這女人真是囂張,恐怕已經認出了蔣如星和紀清澤,由此也猜到他魔教教主的身份,所以連掩飾的意思都沒有。想必她是覺得,即便他這個魔教妖人說了什么,別人也不會信。 就沖她方才那一指,便知她是個高手,與她柔弱的外表絲毫不符。倘若高軒辰內力還在,或可與她一戰,但如今他內力盡失,不見得還是這女子的對手。但他也沒有退卻的意思,拔劍出鞘,朝著聞人美劈了過去! 這房間雖然寬敞,可有諸多家居擺設,因此并沒有多少施展的空間。他一點不留情面,鋒利的劍刃直接朝著人身上砍。聞人美還是不避,手里抓了一把剛才吃剩下的葡萄籽當做暗器,再彈出一枚,打偏了高軒辰的劍鋒。長劍劈在椅背上,只聽一聲巨響,椅背頓時裂成兩半! 聞人美不見動怒,嬌俏地嗔怪道:“公子好不懂得憐香惜玉?!?/br> 高軒辰道:“我這人最小心眼,你既然不肯做我的人,那我憐你干什么?”長劍再出,刺向聞人美的胸口。 聞人美一躍而起,避開了他的劍鋒。 高軒辰不依不饒地進攻,雖不說手下留情,卻也不算殺招頻出。他在逼聞人美出手,可聞人美并無傷他的意思,只是避其鋒芒。不一會兒,房內的家具就被高軒辰砍得東倒西歪。他抽劍撩向聞人美,聞人美立刻捻起一枚葡萄籽,然而他只是虛晃一招,劍刃在半道中就收回了。 葡萄籽飛出,射進桌子里。小小一枚葡萄籽,竟好似無比鋒利的箭鏃,瞬間將木桌擊穿,留下一個光滑細小的孔洞。 高軒辰竟然收手了:“打不過你,不跟你打了!到底是誰派你來的?你有什么目的?” 聞人美柳眉微蹙,懷疑地打量高軒辰,又看看那張被她擊穿的桌子。她眼中寒光一現,突然明白了高軒辰的用意,疾出手抓向高軒辰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