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高……教主?!睘榱藙澢辶?,他本也該用貶斥之詞稱呼高軒辰,然而他終究還是選擇了稱呼教主。他冷冷道,“韓毓澄與謝黎的案子,恐怕確實有些蹊蹺?;蛟S你知道些什么我們不知道的,又不肯說出來。你想查,我們也該查。我斗膽做個主,提出三點要求,也讓諸位英雄做個見證,看看此法是否可行?!?/br> 高軒辰道:“說來聽聽?!?/br> “第一,我們必須確保十二個孩子平安無事;第二,你身份特殊,我們絕不可能放縱你肆意妄為,我們派人與你一起查案,互相牽制;第三,自古正邪不兩立,我們不能憑你空口白話就信了你,你必須有把柄在我們手中才行。除了這三點之外,查案期間,我們可以暫時擱置與魔教的仇怨,一旦案情水落石出,橋歸橋路歸路,伐魔一事勢在必行?!?/br> 高軒辰道:“你想要我什么把柄?” 徐桂居目光沉了沉,轉向站在臺下的紀百武與姜婉情:“紀門主,尊夫人擅長用毒,不知可有那種需要中毒者按時服用解藥壓制毒性、等事情解決之后也可以解的毒?” 紀百武、姜婉情、紀正長這一家三口同時變了臉色。 紀百武是紀清澤的父親,姜婉情卻不是紀清澤的母親。南龍的游龍劍傳到紀百武這一代,已有衰弱的征兆。紀百武幼時體弱,不擅練劍,紀家當時的家主為了保住江湖地位,選擇了與青竹門聯姻,讓紀百武娶了青竹門門主之女俞若男。青竹門也是江湖上勢力頗大的一個門派,最出名的便是青竹心法與身法。那俞若男是一代巾幗,據說她的武學造詣更勝過她的兄長俞隨風,倘若她不是女兒身,勢必是要繼承家主之位的。她嫁到紀家后,替紀百武治愈了一身頑疾,更穩住了南龍紀家的地位。 十五年前正道征伐魔教的大戰,俞若男也參與了。她不幸殞身大戰之中,留下了當時年紀尚幼的獨子紀清澤。那紀百武是個實打實的白眼狼,俞若男去世僅僅一年,他便娶了續弦姜婉情,而且帶進門的還不是一個,是倆——姜婉情是直接帶著紀正長入的門。 紀百武這位續弦本是個醫女,醫毒不分家,她看起來是個纖纖弱質,不會舞刀弄槍,卻是個下毒高手。然而自詡正道的高手們向來視毒術為旁門左道,不怎么瞧得上眼。再則紀百武娶續弦的事做得大不地道,南龍紀家因此遭了不少詬病。此刻徐桂居當眾點紀百武與姜婉情的名,是不是故意埋汰他們也就只有徐桂居自己知道了。 提到了紀家的事,高軒辰迅速掃了紀清澤一眼,只見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仿佛與他無關。 姜婉情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最終還是點了下頭:“我……試試?!?/br> 徐桂居又把目光投回高軒辰身上。高軒辰倒是大方得很:“下毒是嗎,行!南龍紀家人,這點誠信總是有的,萬一用毒的量控制不好,我數千教眾群情激奮且不提,全天下人都知道紀夫人是個蛇蝎毒婦,那可就有趣了?!?/br> 姜婉情的臉色更難看了。 有那和魔教有深仇大怨的,見高軒辰答應得如此痛快,又開始得寸進尺地叫囂:“他想插手我們正道的事,讓他留下一條胳膊再說!” “行!”高軒辰答應得依舊很痛快,嘲諷的目光掃過去,“一條胳膊兩條腿的,你們愛怎么卸怎么卸,反正我是怎么回出岫山的,那十二個孩子就怎么送回來,全都沒有囫圇個兒?!?/br> 叫囂的人只能恨恨地噤聲了。 魔教教主現身武林大會,還要求親自查案,這著實是一件大事。在場數百人,自然有人同意有人強烈反對,武林大會原本要商議的事情已經無法再進行,就連這事兒亦無法說服千百英雄同意。最后幾大家主湊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匆匆結束了武林大會,高軒辰也被扣下,等他們拿出個最終結果來。 第四章 當天高軒辰就在岳華山上住下了。 那些個門主家主們為了商議此事究竟該怎么辦吵得是天昏地暗,高軒辰反倒是最心寬的一個,吃飽喝足就出去兜風,全然沒有深處龍潭虎xue的緊張感。 天寧教雖為魔教,然而善念惡念皆是個人之事,天寧教從未有什么身為魔教徒就非得和武林正道勢不兩立的規矩。歸根結底,天寧教之所以被視為魔教,皆因他們行事肆意妄為隨心所欲,不守江湖規矩。高軒辰身為教主,更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當初他好端端的出岫山不待,非要跑去天下論武堂充當攪屎棍。如今他依舊放著好端端的教主不做,非要親自來查案,還選擇了將自己曝露于天下的最危險的做法。 選擇這種做法,有兩個原因。一則是趁此機會昭告天下,他要查這個案子。讓各大門派一齊做個見證,誰都別想阻礙他;二則是趁著這機會,看一看武林眾人最真實的反應。那些反對的最激烈的,便是最心虛的,也是他往后重點調查的對象。 平白無故吃了這么大一個虧,高軒辰絕不是忍氣吞聲的人,哪怕賭上性命,他也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來。 高軒辰原本就是自己來的,事情沒解決他也不會自己跑掉。因此武林正道們沒找什么高手來看著他,不知從哪里拉了兩個武功稀疏平常的人守在他的房門口。高軒辰輕而易舉地甩掉了兩個看門人,自己跑去山上吹晚風。 岳華山山勢不高,后山有一片桃林,是個看落日的好地方。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晚霞共落英繽紛,山景美不勝收。 高軒辰帶了一壺小酒出來,坐在樹梢上一邊喝著小酒一邊欣賞落日,正美著呢,忽聽不遠處傳來腳步聲,竟是有人來了。 雅興被人破壞,高軒辰不悅地嘖了一聲,腦袋從茂密的花枝中拱出來,看看究竟是哪個不識趣的人攪他清凈。然后他看見了紀清澤。 見紀清澤手里還抓著劍,高軒辰嚇得連忙把腦袋縮回花枝里去了,郁悶的聲音透過茂密的枝葉傳出來:“我可不跟你打啊,你要是敢欺負我,我就回去欺負那十二個孩子!” 紀清澤:“……”且不說他不是來動手的,即便他是,兩個高手比劍又怎能稱為欺負? 過了片刻,紀清澤道:“你下來?!?/br> “你打我!我不下去!”語氣十分委屈。 紀清澤:“……”先前在大會上他被高軒辰只用一招壓制得死死的,高軒辰武功分明不在他之下,這會兒竟還賣起乖來了。 “我不動手?!?/br> “不動手你干嘛叫我下去?有什么話你就說唄?!?/br> 紀清澤仰起頭,迎著黃昏的曦光,透過斑駁的樹影,他看見花枝后的那個人。黑色的身影嵌在桃粉色的花瓣之中,突兀得刺眼,那些嬉笑怒罵的話語在這層陰影的籠罩下,也變得無比虛偽。 他忘了自己原本要問的話,脫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人?” 樹上的人短暫地沉默,旋即道:“你們這些名門正道脖子上長的到底都是什么玩意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寧教教主高軒辰,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br> 紀清澤用力擰了下眉頭:“為什么?” “為什么?什么為什么?我為什么是天寧教教主?” “你為什么要查他們的死?天底下那么多事,那么多人,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他們?” 這個問題在武林大會上紀清澤已經問過一遍了,當時高軒辰告訴他“本教主高興”。但這顯然不是一個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甚至是一個極其敷衍的借口。當時紀清澤沒有深究,只是因為場面太混亂,而高軒辰顯然也不想當著全武林的面說明白。 樹梢上安靜了一會兒,終于傳來了高軒辰平靜的聲音:“為故人報仇?!?/br> “故人?”紀清澤急急問道,“哪一個是你的故人?!” “你猜?” 紀清澤:“……” 樹下的人有一陣子沒說話,高軒辰頗有些納悶,又探出腦袋去看,然而他看到的卻是一道向他襲來的寒光——紀清澤一言不合竟然又動起手來,一劍劈向他藏身的桃枝! 高軒辰嚇了一跳,頗有些狼狽地從樹上跳下來,他尚未站穩,劍光又至!高軒辰正待拔劍招架,手在劍柄上停了半刻,卻沒把劍拔|出來。 紀清澤的劍在他胸前幾寸的位置處停下了,他的臉像是被烏云籠罩,眉宇之間濃的化不開的陰郁,或許還有些別的什么。他寒聲道:“說!你的故人到底是誰!是謝師還是……”那個名字他卻仿佛說不出口似的。 高軒辰低頭看了眼懸在自己胸前的劍,卻笑了。他譏諷道:“我的故人是哪一個又怎樣?值得你生這么大的氣?說不動手卻出爾反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