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黔竹誠懇道:“你做得挺對的?!?/br> 曲叢顧深明大義,明事理明得自己都難受,天天見不著朱決云,抓心撓肝。 一邊后悔一邊安慰自己,此時聽見黔竹的話,更堅定了信念,心想幸虧當時堅持了。 正說著話,門外站了一個老和尚,敲了敲門。 曲叢顧揚聲道:“進?!?/br> 那老和尚道:“少爺,上個月的出賬你可看完了?” 曲叢顧‘哦’了一聲,站起身道:“看完了,我去給你拿?!?/br> 老和尚就又拿出了一本,說:“上上個月的也還沒人查,您受累看了吧?!?/br> 黔竹倒吸了口氣,心想這老東西怎么敢?他是不是不知道曲叢顧是什么身份? 然后就聽見曲叢顧應道:“你放桌上吧?!?/br> “還有一件事,”老和尚道,“這兩日有兩個小友來找我,去年八月份不是新招了一批弟子么——”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等著曲叢顧一邊找東西一邊回了一聲:“嗯?!?/br> 然后他才接著道:“去年就招多了,本來嘛,這個事,是多一個也不該要的,因為上一批就已經多了,本來一個蘿卜一個坑,各個都該有師父,可是當時錄入的人出了紕漏,就都給招了進來——” 黔竹實在受不了了,不耐煩道:“你能不能直接說什么事?” 老和尚道:“就是說,多了這倆弟子到現在都還沒有師父帶,已有一年多了?!?/br> 曲叢顧終于找到了本子,走過來遞到他手上:“道長,這個您找我恐怕沒什么用?!?/br> 老和尚為難道:“唉,那該如何,這倆孩子也怪可憐的,馬上便要誤了入門的年齡了?!?/br> 曲叢顧想了想,確實覺得這個事挺重要的,便道:“真的沒人要嗎?人人都這么忙?” 黔竹深諳其中之道,直接說:“是沒人想收,恐怕這倆人資質也不怎么樣?!?/br> 老和尚嘆了口氣,沒說話。 “這樣……”曲叢顧說,“你先回去吧,我給你問問?!?/br> 等老和尚終于走了,黔竹馬上說:“你咋管起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我也不知道啊,”曲叢顧茫然道,“這些事之前都誰管???怎么上次大典之后都來找我?” 黔竹嗤笑了一聲:“怕是看你是軟柿子,好捏,出了茬子直接往你頭上一推,掌門人也不會為難你?!?/br> 曲叢顧不太喜歡他這個答案,但是也沒說什么,隨便應了一句。 黔竹又問:“那這倆弟子的事,你打算找誰?” 曲叢顧無奈道:“我還能找誰?” 但是他把這事跟朱決云說了之后,朱決云卻不管。 說這個話題的時候,兩人剛剛壓下紅浪,把床幔拉開,讓日光透了進來。 曲叢顧聲音還嘶啞著,從被子里露出赤裸的肩膀還帶著淡淡的紅痕,死也沒想到朱決云居然不管。 他又問了一遍:“你說什么??” 朱決云俯身看著他笑:“誰攬得事誰去辦?!?/br> 曲叢顧:??? 曲叢顧問了第三遍:“你說什么?!” 第46章 狂風暴雨(五) 朱決云去親他肩窩, 被他躲開了,他用雙手托著朱決云的下巴問:“你什么意思?” “你看看我,”他指了指自己渾身的紅印子, “你……你才……我、你怎么敢說這個話?!” 朱決云笑道:“我真的不管, 我記得潛磬手下的人是少的,再不濟你去求鏡悟, 他弟子也不多?!?/br> 曲叢顧聽此是看出他認真的了,怒不可遏, 直接推開他, 自己一掀被子躲了進去。 朱決云卻不像往常一樣順著他, 反而一下一下地拍著被子道:“你去直說這事恐怕身份上不大好,我干脆給你謀個虛名掛著,也好辦事?!?/br> 說著便真的開始掂量起該給曲叢顧掛個什么名。 曲叢顧一下子翻了個坐起來, 瞪著他道:“你去當你的掌門人吧!” 他還光著身子,臉上紅潮未褪,如此形容倒一點也不可怕,反而很讓人遐思了。 朱決云非常自然, 非常合理地把他拉進懷里,輕愛蜜憐,低聲說笑。 體己話說了一籮筐, 須臾就慢慢地就把他一身的氣卸掉,重新軟下來。 最后朱決云說:“那就給你個帶發修行的名頭,你去領個掌司儀的職?!?/br> 曲叢顧低聲嘀咕道:“不好?!?/br> “怎么不好?”朱決云低頭問他。 他小聲道:“太惹人眼了,我怕——人家看出什么?!?/br> 朱決云笑了:“無妨?!?/br> “我既然都當上掌門人了, 為我表弟走個后門算什么?” 他拿那天曲叢顧應付童敬的話又拿來應付他自己。 曲叢顧:…… 其實有些事對他來說難辦,可對朱決云來說真的就是一句話的事,可是朱決云來找他,除了與他廝混,真的什么都不管。 冷面無情王八蛋。 王八蛋說一不二,第二天帽子就扣下來,一道金腰牌就送進了小院中,陣仗頗大。 曲叢顧膽戰心驚地受了個‘掌司儀’的虛職,其實也只是聽著好聽,就是個伏龍山的管事婆。 好歹相安無事,未起風波。 在其位謀其事。 老和尚往小院跑得次數越來越多了。 曲叢顧小院中一般少有人出入,只是灑掃還是有侍從去做,偶爾也有一些外門弟子前來幫忙。 這日老和尚又來,收了上上個月的賬目,過了來問這兩個弟子的事情。 曲叢顧頭疼異常,可是還不能應付,便說:“您姑且等等,我再想想辦法?!?/br> 老和尚感念極了,說道:“少爺,您當真是菩薩心腸?!?/br> 曲叢顧這下壓力更大了。 他心里惦記著事,行走間也想著,送走了老和尚,一進屋忽然發現有個侍從在翻自己的柜子。 他走路慣是沒聲音的,也都是由彭宇鐵血手腕下練出來的,那侍從也就沒有聽見他早已進屋了。 那柜子里其實并沒有什么。 只有上次童敬送了一盒糕點,他不吃,也沒地處理,隨手扔進去了。 那侍從在打開柜子前敏感地四下望了一眼,忽然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曲叢顧。 ‘嗙’地一聲,箱子掉在地上,摔開了,里面的佛手酥碎了一地。 曲叢顧淡淡問道:“你找什么呢?” 天氣慢慢地冷下來,院中已經沒有花了,樹葉也開始泛黃。 北方的秋總是濃烈,伏龍山上風又大,狂風摧枯拉朽,一晚上就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 曲叢顧心里惦記著老和尚求自己辦的事,他左右權衡了一下,決心去找鏡悟。 當年鏡悟不是什么好人,還意圖搶草古,朱決云當年中毒昏迷也想著趁火打劫。 曲叢顧當年不喜鏡悟,兩方可算是敵手。 小世子心里算盤打得叮當響,如今朱決云當了掌門人,那鏡悟一定也是心虛的,此時去求他做事再好不過。 但鏡悟竟然不肯。 “我很忙,”鏡悟說,“你去找潛磬?!?/br> 曲叢顧不可置信:“你忙什么?” 鏡悟把水壺放下了,低頭把聞了聞沾了水滴的花骨朵,說:“新掌門上位,百廢待興?!?/br> 曲叢顧:“……不要騙我了,我都問過了,你在家澆了兩天的花了?!?/br> “而且百廢待興那也是迢度的事,”他又道,“跟你有什么關系啊?!?/br> 關鍵是朱決云根本就不忙,三天兩頭的往小院里跑,一待就是一日半日。 鏡悟道:“我師父悟愚近來身體不好,留在方圓閣照看老掌門,他自己卻無人關照著,近來我手下的徒弟都已經放出去自己修行了,我這兩日收拾好了就要搬進師父的院里,為他灑掃庭院,左右侍奉?!?/br> 他一這樣說,曲叢顧就沒話了。 悟愚一個妥妥的封建?;逝?,受了挺大的刺激的,傳位大典都沒現身,曲叢顧莫名就覺得挺虧欠。 鏡悟看了他一眼,又說:“老掌門已經時日無多,我師父之后該如何,都做不得準?!?/br> 曲叢顧只好道:“那……悟愚師父要是缺了什么吃穿用度你便盡管來找我……別的我也幫不了什么忙了?!?/br> 本來是來求人辦事,結果最后還自己往自己頭上攬了些亂七八糟的事。 鏡悟頓了下,低頭摸了摸花瓣,擦下一手的水滴:“六十年前那件事,是我的錯,對不住你?!?/br> 他忽然這樣直白地說出來,曲叢顧趕緊道:“沒關系,過去了?!?/br> 鏡悟笑了笑,他長相普通,身材也中等,這樣一笑看上去就像個鄰家大哥:“我那時急功近利,讓豬油蒙了心,幸得師父教誨,才懸崖勒馬……” 曲叢顧打斷道:“算了吧,往事就不要再提了?!?/br> 他確實想敲鏡悟一筆,讓他收下那兩個沒人要的弟子,可是被鏡悟隨口兩句懺悔便大而化之了,曲叢顧也不去計較,只想,那就算了。 人情往來其實就是麻煩的,況且他其實不愿強人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