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第三卷 終究意難平 077 婉容聽著這句倒急了,捉住婉柔的手說道,“他竟真去了爺跟前?我只當他是賭咒發誓,并不曉得他是當真說的……這可如何是好?人雖是可惡,也不至于當場打死了?!?/br> 婉柔琢磨著她這話,卻是透著些別樣意思,但念起她是立了誓不嫁人的,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婉容這是做了什么打算,只模糊出了個主意,說道,“前頭雖然沒說是為了什么緣由,依我看也逃不過你那一樁子事來。左右還是在你身上,若是真不想傷了他性命,還需到主子跟前去細說一回,換個法子罰了才好?!?/br> 婉容當下心亂如麻,扯也扯不清,婉柔這后半句她到底還是聽進去了,便捉著她一起往屋子里走。倒把婉柔給弄得哭笑不得,本就是不干她什么事兒,眼下可好,竟捉著她不放了,好似要做什么大事偏要弄個人放著壯膽。 她和婉容一同處著這么些年,又哪里見過婉容如此方寸大亂的時候?婉柔想到這一處,也漸漸明白了,還是那小子走運,甭管是用了什么法子,到底是鉆進人家心里去了。不然尋常女兒家,遭人這樣輕賤,一時打死了才是正好,還要拍手稱一聲痛快哩! 如此想著,等她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和婉容立在了堂屋當中。只見主子爺正掃了美人瓶下的花瓣,一邊還同奶奶笑著說些什么,瞧見兩人進來,都停下了手。 徐明薇見著婉容先是驚訝,心里轉過彎來,面上卻是沉得住氣,半點顏色也不顯,淡聲問道,“不是還沒輪到你當值,這會兒不在自己屋里歇著,怎地又跑回來了?” 婉容咬著唇,一雙水霧迷蒙的大眼睛眨了眨,落下兩滴眼淚來,竟是一個字也沒說,刷地一下就跪在當中,先就把婉柔給嚇了一跳。徐明薇捧著茶的手勢一頓,末了嘆了口氣,問道,“既是肯為他來,我且多嘴問你一句,前頭的誓言,你還要不要守著了?” 婉容想了想,而后俯身拜道,“謝奶奶開恩?!?/br> 徐明薇說道,“你們兩個也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原是他的福氣,謝我做什么。你且起來,碧桃,你去外頭先叫了停,讓人好生看著傷藥?!?/br> 囑咐完碧桃,她又回頭來對婉容說道,“這天氣也熱,家里人手也短,反正遲早都是他家的人,咱們一家子也不怕多嘴的說了閑話,你就往他那兒去,等傷口長好了,再往我這頭來伺候?!?/br> 雖是半點沒說到許嫁,那話里話外的意思卻是分明,婉容又驚又詫地仰起臉來,急急說道,“奶奶,奴雖是破了前誓,初心卻未改,往后也只在家里,不往別處去住的?!?/br> 徐明薇聞言笑了一聲,說道,“嫁了人,便是別家的,哪有還在我這里住著的道理?這會兒在外頭,還能隨你自由,往后回了京,公婆尚在,我便是主子,也沒能奪了人家兒媳婦的?!?/br> 婉容卻是面色沉定,韌聲道,“這個奴自去同他說,他若是不依從,這事就當從沒提過,往后也只避著不見,免得臉色難看罷了?!?/br> 徐明薇這才明白她是當真,回頭看了一眼傅恒,見后者朝她點了點頭,才放心說道,“你真要如此,也好生同他商量了再定。那孩子你也是親眼見著的,人做事勤快也牢靠,這回的事情也可看出對你是有幾分真心,也有擔當。你前頭說不肯嫁人,我也隨你,如今有個可靠的,我也隨你。把你許配給他,我自然是肯的。說到底,女人家這一輩子,能圖個知冷知熱的,卻比孑然一身,到老形單影只的幸運得多。你在我跟前也伺候了十來年了,我心里也真當你是姐妹摯親,只盼著你好罷了?!?/br> 這話說得婉容和婉柔都紅了眼眶,一時恭恭敬敬地做了禮,挽手出去了。留得徐明薇和傅恒兩個相看一眼,面上都有些啼笑皆非。 傅恒搖頭笑道,“你這屋里的丫頭也是古怪。留來留去,留成了老姑娘,偏偏還能勾得了這些個毛頭小子。也幸好是她,前頭我還怕會是……” 他忽地住了嘴,徐明薇好奇看來,追問道,“你怕是誰?” 傅恒搖搖頭,難不成真把小蘭娘子給供出來,那可真成了笑話了,一時笑著遮掩了過去,“甭管是哪個,這段姻緣也虧得你想得出,不把冬子給打懵了,也逼不出婉容的心思來?;仡^冬子來謝媒人,頭一個還得謝了你的苦rou計?!?/br> 第三卷 終究意難平 078 徐明薇并不說話。一個女人,被人輕薄了當下并不呼喊,若不是出于怯懦,大抵心里對這人還是存了些好感的。不然照冬子說的,當時她和傅恒都在屋里,婉容只要回頭說一聲,便是傅恒再護短,也沒有就此抬了手的可能,少不得要讓冬子受一番皮rou之苦。 不管婉容是出自什么原因沒同冬子計較,徐明薇卻是不肯饒過他。雖說那句“打死了往后家里就當沒這個人”是有意說給婉容聽的,但多少也有她些許意思在其中,打著幌子半真半假地打了冬子一頓,也算是替婉容尋回了些公道。 眼下看著他們二人的反應,徐明薇心里早有了數,曉得這下家里是要準備著辦喜事了。但想著婉容和冬子兩個平日里來并沒有打了多少照面,這無端端生出的情愫,只怕還是皮相上的吸引為多。因而剛剛才特地同婉容說了那話,好讓兩人能借著這回契機,多少相處些時候,彼此都看看合不合適罷了。 說到底,婚嫁畢竟是一輩子的事。徐明薇也不想婉容好不容易瞧中了個人家,到頭來還落得跟穆氏一樣的和離下場。 傅恒見她沒了聲兒,便也不再說起,只拉了她到窗前,指著墻邊新搭起的葡萄架子說道,“你不是說過想吃葡萄嗎?前幾天叫人問了莊子上的好手,討了幾株老的,預備著等下了雨,便挪了過來。要是真能挪活了,當年便有果子吃,只是不知道是好壞罷了?!?/br> 徐明薇淡笑道,“只怕今年是吃不成,挪來挪去的,傷了根不說,藤蔓枝條還要修剪,能養活就不錯了?!?/br> 傅恒面上便有些懊惱,說道,“倒沒想著這一層,白白地勾了你,卻不是頂了用的?!?/br> 徐明薇安慰他道,“總還有來年。我正尋思那片地上種的苗木不好,稀稀拉拉的,想叫老賴家的另外整了。這會兒也不用我忙,種上葡萄卻是正好。等個三五年成了氣候,夏天領了孩子在那底下吃瓜納涼,可不是別有意思?” 傅恒腦海里便浮上畫面來,一時想到那兒女繞膝的美好光景,心中盈盈滿滿,只覺人生最是快意,也不過如此,不由喟嘆了一聲。 徐明薇聞聲朝他看來,傅恒也正好回望,一時四目凝視,脈脈無言,卻有無限柔情淺意深在其中。偏兩人正站在窗前,里外伺候的過眼便能看見,真真覺著羨煞旁人的璧人一對,美得幾可入畫罷了。 卻說冬子咬牙生受了二十多棍家法,只顧著臉面硬撐著沒在人前暈厥過去。一等被平日交好的挪到了自己屋里,又請老管事看過清干凈了傷口,也妥帖用了藥,眾人都安心退了,他才抽氣呼了幾聲痛楚。正哆嗦著要去摸自己后(臀)上的皮rou,門上吱呀一聲,竟又有人來,冬子連忙收手做了樣子躺下,動作一大,又撕扯到傷處,便又是一陣齜牙咧嘴,只是無聲罷了。 他待要回頭看是誰,忽聞到隱隱香氣,一雙白如象牙柔若無骨的小手便從他腰背上拂過,卻是要去掀了他那塊遮羞布的意思。冬子心里一急,便要起身,便聽得一把夢里才有的柔軟嗓音喝止道,“安生躺著,都打成這樣了,還四下亂動。你放心,我也懶怠看你傷口,只是天熱,這傷處還需晾著,我閉眼揭了便是?!?/br> 婉容心里倒還有一句咕噥沒有說出口,這血rou模糊的,也當自己好看?若不是怕他爛了屁股,自己也懶得同他多事。 冬子翻臉來看,見床前站著的果然是她,正閉著眼兒摸索那塊遮羞布,心里便是一陣狂喜,連痛也顧不得了,忽地爬起拉了她的手,一時想往自己臉上貼了,一時又想湊到嘴巴前細細吻了,只跟山貓扯上了棘手刺猬一般,不知該從何而起了。 婉容雙手突然教他拽住,又驚又慌地睜開眼,見他一臉如癡如狂的神情,竟不知怎么地,也不慌張了,只冷笑著抽出手來,說道,“好好地只自己作死罷!前頭因著什么惹的事兒,才受的幾棍子這會兒可是不痛了?一顆色膽包天,全不管不顧了,我也是瞎了眼,竟是白cao心了?!?/br> 說著摔手便要去,被冬子死死拖住了,求道,“好jiejie,你且有什么話,往后我都聽你的。你也需憐我,這病中垂死的,只你一味良藥,離了便活不了了?!?/br> 第三卷 終究意難平 079 婉容聽得面上發臊,羞是有的,喜也是有的,一時也不說不出要走的話了,竟真在他屋里站住,淡聲道,“要我留下,你可要老實些,切莫再動手動腳的了?!?/br> 冬子哪里有不肯的,只把頭點得跟雞啄米一般,連聲應道,“再不會了,再不會了?!?/br> 婉容閉眼掀了他蓋傷口的棉布,又摸索著將他床上紗帳放了下來,這才往腳踏上坐了,細聲說道,“你既然肯自己去找了奶奶告情,咱們倆兒的前賬也就算是清了,從今往后誰都不要再提?!?/br> 冬子點點頭,后半晌才反應過來她背朝著自己,又隔著簾子,壓根看不見,連忙改了出聲應道,“都聽你的,jiejie你說了算?!?/br> 婉容嘴角彎了彎,又說道,“你先別急著什么都應了。我還有幾句話,你且聽著,一件不成,我也都仔細料理你好了傷口,只是往后也別再提了后話,只當發了一場夢,你自去找別家的好姑娘去罷?!?/br> 冬子聞言又要著急,好在念起婉容并不喜歡這樣,才生生忍住了,說道,“jiejie且說,我都聽著?!?/br> 婉容嘆了口氣,這事兒她是自懂事起,便在心里想過不知道多少回了,因料著必定沒有那樣合意的人家,才立了今生都不發嫁的誓言,所以這會兒同冬子說來,語氣只不急不緩的,仿佛話著家常一般。 “其首一,若是你點頭,我嫁過你家中,卻是不住婆家屋,不吃婆家飯,另外自立了門戶,一心一意過自己日子。節氣新年時候隨你回一趟婆家,短住三五日還可,長了只你自己住去,我回主子跟前伺候?!?/br> 冬子聽得一愣,面上有些咬牙,想說自己家里上頭兩位本就是心慈仁善的,再好相處不過。再有家里還未曾分了家,這樣行事,卻是不孝的很……一時不想,也沒法子給了婉容準話,只好說道,“這事還得問過家里,若是二老肯的,我才好應了你?!?/br> 婉容早料得如此,面上也無太大失意,反而笑道,“這事本來就該問過家里,且我還長你幾歲,家里長輩曉得了定是不喜,你原不該就這般來招惹了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