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那伙計這才回過神來,說了兩句,和碧桃一人一個木桶提著,去廚房又接了兩桶熱水出來,正要替她抬了一桶,卻見碧桃一手一個,徑自拎著熱水去了,徒留那伙計在后頭目瞪口呆地望著,半天回不過神來。 碧桃不管這些,有手上這兩桶熱水,自家主子的洗澡水總算是湊齊了,一時去前頭請了人。徐明薇是早就乏了,因而不等碧桃再催,便讓婉容收拾了換洗衣裳,自己一邊解著衣襟上的扣子進了凈房。她聽見后頭也有腳步聲,還當是婉容動作這般快,已經跟了來,也不以為意,淡聲道,“一會兒替我好好揉揉肩,這些日子緊著,酸疼得很?!?/br> 身后的人沒有吱聲,徐明薇身上衣服都脫到一半了,忽地警醒,連忙回頭一看。才發覺后頭跟著自己進來的哪里是婉容,竟是傅恒。這會兒正凝了濃墨染就的一雙眸子,如豹子盯住了活物一般,分毫不移地盯著她瞧。 她艱難地吞了口口水,說道,“你進來怎么也沒個聲響,冷不丁地嚇人一跳?!?/br> 傅恒并不說話,一步步逼上前來。徐明薇教他眼神恐嚇住,不自覺地往后退著,等背抵住了墻壁,才發覺自己已經退無可退。一回頭,傅恒正只手往她臉上撫著,輕闔了眼低頭朝她吻來。 徐明薇下意識往邊上閃躲,傅恒這一下便吻在了她臉上,四目相對,兩人一時都愣住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傅恒直起身,淡看她一眼,說道,“我去叫婉容進來罷?!?/br> 徐明薇立在那兒沒有做聲,只輕輕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才聽見外頭他同婉容的說話聲,再回神,卻是婉容打了笑臉同自己說道,“爺說奶奶肩膀有些酸痛,還特地交代奴一聲,叫奴仔細捏捏哩?!?/br> 一邊又往浴桶里伸手試了試水溫,說道,“奶奶快些用了熱水,一會兒涼了可不美?!?/br> 徐明薇聽了她的,脫了身上披的衣裳坐進熱水里,一時筋骨舒暢,才有又活過來了的感覺。 “適才姑爺出去,臉上神色可是不好?”徐明薇閉眼受著婉容的按壓,淡聲問道。 “奴瞧著爺臉上神色并無不快,應是好的罷?!蓖袢莶⒉淮_定,只撿著好聽的回了,偷眼往徐明薇臉上一覷,平平淡淡的,也瞧不出什么。 第三卷 終究意難平 027 白天這場不快,傅恒和徐明薇兩個在人前都做了無恙狀,到晚飯時候,也是在一處吃用,只不過比平常話少些。 婉容心里有些計較,偷眼看過幾回臉色,倒是叫徐明薇給發覺了,便不敢再打量。飯后散了,傅恒到前頭廳堂里找了段云平說話,徐明薇哄著嬌嬌玩過一陣,便讓大蘭娘子帶著孩子去睡了。 老賴家的到底年紀大,根骨不好,這回在路上卻是受了折騰,因此得了主家首肯,下午便自在歇了。屋里這會兒只剩了婉容和碧桃,徐明薇便朝婉容說道,“你爹爹的住處,本就沒打算安在家里。等明天你見了他,給二十兩銀子,也好教他自己這些天往外頭打聽打聽,能買一處便買,買不得便賃了住。此處市價雖不曉得,想來總比京城要賤些。我這番意思,你可都明白?” 婉容捧了茶來,笑道,“奶奶的意思奴自然明白,是使著人在外頭聽音,同青秧一般用處罷了。只是奴爹爹那樣的人,才是賴家嬸子的本家,給了那些銀錢也是糟蹋罷了。還不如將銀子給了冬子,叫他使人去城里看了屋子,得個合適的便好?!?/br> 徐明薇笑道,“二十兩銀子也不過咱家體面些的半年月例罷了,值當什么?家里也不缺這等花費,獨獨要省了去。既是要用得著你爹爹,又是教人舍了家奔波千里隨了來的,往這上頭死摳,豈不叫人寒心?你呀,也是太向著我,你爹爹卻是白養了你一場?!?/br> 碧桃聽了捂嘴直樂,婉容撇她一眼,嗔道,“今兒真是奇了怪了,往日木頭樁子一樣的人,竟也聽懂了奶奶的話音哩?!?/br> 碧桃不依,扯了婉容的袖子辯白道,“哪個是木頭樁子,婉容jiejie就知道欺負奴是個老實人?!?/br> 徐明薇忍不住搖頭,對婉容笑道,“你且別奇,我只問一句你便曉得她是為著哪樁發笑?!?/br> 一面又問碧桃,說道,“你可是笑婉容jiejie是姓賴的?” 這回倒輪到碧桃奇怪道,“奶奶怎曉得奴在笑這個?” 婉容面上一怔,想了半天才繞過彎來。原來還是應了前頭自己打趣的一句“只是奴爹爹那樣的人,才是賴家嬸子的本家”,自己說嘴把自家爹爹說成個無賴漢子,本該姓賴,到頭來自己豈不是也成了賴家嬸子的本家?這說來說去的,最后竟又說到自己頭上來,果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也難怪碧桃發笑。 一時自己也覺得好笑,頓了頓,又朝徐明薇說道,“奶奶您瞧這可不是個活生生的木樁子么?前頭說的話,都聊過了,她才一個人偷笑起來。好似那莊子上的二傻子,進門教人好頑打了一個嘴巴子,到屋里坐下吃飯喝茶,才想起來捂臉朝他娘喊一聲痛哩?!?/br> 碧桃這回倒不傻,撲身過去便追著婉容撓了癢癢,惱道,“婉容jiejie果真壞了心,又拐著彎罵奴是二傻子哩?!?/br> 婉容要躲,只恨屋子生得狹小,不過繞著桌子躲了三圈,就被碧桃給捉住了,一時討饒不停,差點笑斷了氣。 徐明薇見鬧得也差不多了,笑著阻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一個姓賴的,一個二傻子,誰也不笑話了誰??倸w都是好大的人了,還跟孩子似的玩鬧,叫小丫頭們瞧見了,可要笑話了?!?/br> 碧桃這才住了手,婉容笑著抹了眼淚,總算得了性命。 徐明薇見她們兩個都靜下來了,說道,“明兒正好你們兩個輪班,在這客棧里待著也無事,便往前頭問問鐵頭可有要忙的,若是得空,叫他帶你們到城里逛逛,看這城里經濟營生如何,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也都買些回來?!?/br> 婉容一聽便明白,唯有碧桃,想著能出去玩,面上便是一陣歡喜,盤算著要買什么樣什么樣的吃食,心早飛到了別處。 “去廚房問問可有熱水,便打了來洗臉,午后便乏了的,只是這臨街的吵鬧,不得安歇,這會兒也無事,便早些收拾妥當了歇下?!?/br> 徐明薇掩嘴打了個哈欠,婉容聽她這樣說,連忙推了碧桃去打水,一時伺候著洗漱干凈,自去放了床簾。只和碧桃兩個靠著桌兒守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聲說著話,時不時地回頭看看從廚房要來的小爐子,免得一會兒過了火氣,里頭要水反而沒了熱的能用。 如此守到酉時,門上忽地有了動靜。碧桃昏沉沉地聽見有人叩門,還道是傅恒回來了,起身上前去開門。婉容也是有了睡意,一時腦子未醒,等回過神來想起要問一聲外頭叩門的是誰,碧桃卻已經將門閂給挪了。 廊上沒有油燈點著,婉容還未瞧清來人模樣,碧桃卻是借著屋里三兩盞燈的微光,先瞧見了門下一雙破爛爛草鞋,右腳大拇指還大喇喇地露在外頭,指蓋烏黑。 她心叫不好,還不待示警,額上便是一陣劇痛,恍惚間瞧見那人手里揚著個燈籠架子。他便是用了架子上頭的把手打的自己罷?腦中只這個念頭飄過,眼前一黑,再也人事不知。 第三卷 終究意難平 028 婉容眼見著碧桃歪倒在門檻上,終于覺出不對來,正要放聲叫了,那人惡聲低喝道,“別叫,仔細我手里的刀可不長眼!” 那人提著碧桃進來,婉容怕他真傷了碧桃,一時也是投鼠忌器,果真收了驚色,顫聲問道,“你是何人,索要何物?若是求財,且勿傷了人,奴這便開了箱子與英雄取了金銀去?!?/br> 那人將碧桃隨手扔在地上,一把將婉容扯過捂住嘴綁了手腳,才放心回身去關門。婉容見他身形高壯,動作卻是極輕巧,一點足音都不透,看著便有些像威寶莒南平日的模樣。心里越發叫糟,此人顯然是江洋慣犯,又有著功夫底子,自己剛剛就不該多想,拼著碧桃和自己的性命也該放聲呼救,這左右都睡著自家的奴仆,只要驚醒一兩個,便也夠阻了人了。 婉容心里正懊悔,那人卻已掩好了門,轉身笑嘻嘻地往她身上摸來,見她羞憤交加,看向自己的眸子幾要冒出火來,倒笑道,“你也別當我是在占你便宜,不過惦記著你說的箱子,找串鑰匙罷了?!?/br> 婉容嘴巴被布條堵著,罵也罵不出聲來,只眼朝自己腰間示意,那人才賴笑著從她腰間解了串鑰匙下來。 “箱子卻在何處?”那人低聲問道。 婉容這才想起白天她們收拾東西的時候,因著客棧房間窄小,來來往往的人也多,防著有失,才把裝銀票和貴重首飾的箱子都堆在了床頭邊上。這會兒讓他去找了箱子,豈不是直接把人引進了里間床榻,她背心一陣發涼,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一面心里又發咒,怎地到這個時候了,姑爺還拖著不回屋里來! 那賊人卻是失了耐性,亮了袖子底下的刀子,惡聲道,“銀錢都藏在哪兒了,還不快些交代了?再同你爺爺使幌子繞圈,可別怪我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你這等嬌滴滴的小娘們,只怕受不住一下罷?” 婉容心里忽地一亮,原來這人并不曉得屋里還有第三人,只把自己當做是主家奶奶,想必是自己身上穿戴,教他生了誤會。卻又想,便是不知道徐明薇在屋里又如何,左右沒人來救,他要尋箱子支使銀錢,沒有自己,也要找到屋里去的……心里正亂作一團之際,清凈夜里,里屋忽地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婉容和那賊人面上都是一怔。 “你這屋里還有別人?”那人狐疑問道,目光落在婉容嘴里的布條上,自己倒笑了,“忘了你嘴還堵著,哪里問得出來。且等我自己尋了箱子,一會兒再來會你,官家太太的滋味,你爺爺侯占山還沒嘗過一回哩!也教你臨死前享個痛快,曉得這世上不止有那一等綿軟沒力氣的爺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