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天順帝一開始還沒看清徐明薇的樣子,等她抬起頭來,心中也是一聲驚嘆。難怪長生自小與她投緣,最是親厚,光是這長相便極對她的胃口。心中又遺憾兒子已經定了徐家二房的姑娘,不然眼前這個也是極好的。 天順帝看看徐老爺子,又看看賀蘭博心。但這兩個老家伙都裝作閉了眼快睡著的樣子,沒一人愿意替他張了口,只好又氣又笑地搖頭,自己朝徐明薇問道,“朕……這次本官是為著前些日子大公主寄回京中的一封信而來,徐姑娘可曾收到了?” 徐明薇點點頭,回道,“確實收到了大公主的一封信?!?/br> 天順帝直接攤手朝她要,說道,“不知可否方便,借本官一看?” 明明都已經伸手朝她要了……難道大公主并不曾寫過只言片語給天順帝嗎?不敢遲疑,她連忙將信遞了過去。 薄薄兩頁紙,徐明薇當初一下子就看完了。天順帝卻是看得極慢,極慢,仿佛手里拿的并不是兩頁紙,而是厚厚的一本書似的。 一時房中寂靜無聲。徐明薇也不敢抬頭看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聽到天順帝疲倦地說了一句,“信上所寫本官已是驗看過了,并無問題,還與你罷?!?/br> 說罷,將大公主的來信交還到了她手上,徑直背了手出得門去。徐明薇還在想怎地徐老爺子他們都不用送一送皇帝的嗎,便聽得賀蘭博心溫聲說道,“既已全了他們父女之情,你自去吧?!?/br> 徐明薇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復又低眉道,“是?!?/br>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269 徐老爺子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目送著她離去后才對賀蘭博心說道,“此女聰慧至此,養在膝下多時,老夫竟不如親家眼毒,聞香識蘭?!?/br> 賀蘭博心淡聲說道,“卻是極像她娘小時候,只是太過無欲無求了些。這樣的性子若是生為男子,讀書論意是最好的,卻做不得官,與族人無益。幸虧托生成女兒身,配上傅家那小子,倒是一靜一動,做得個賢內助?!?/br> 徐老爺子聽他如此贊賞傅恒,心中不免得意,想起春闈傅恒卻因著病倒而未能下場,又搖頭可惜道,“本寄了那小子再得榜首的心思,可恨那傅家內宅不寧,倒惹出了這起官司?!?/br> 賀蘭博心是知道傅恒之前鄉試中了解元的,他這次來京也托摯友得了他的文章,細細看過,學問做得十分扎實,行文又十分大膽,頗有幾分恃才傲物的意思。鄉試的主考官叫邱引鳳,是個極重才又不拘小節的,才親點了傅恒的文章列了第一。 但今年會試的主考官卻是學派的老考究,做先生做慣了的人最見不得狂傲的學生,傅恒若是今年真的下場,也不見得能被點中做了會元,因此賀蘭博心私心里還覺著傅恒是因禍得福,等到下一次會試再考才好,還覺著他這場病生得十分討巧,來的正是時候。因此也不曾多想,只當是時機湊得好而已。 聽徐老爺子這話里頭的意思,賀蘭博心倒起了幾分疑心,問道,“親家公為何有此一說?” 徐老爺子搖頭道,“這事老夫也不瞞您。頭天聽說傅家小子病倒了沒能進了考場,老夫那大兒子便心里存了疑。分明下場前幾天還特意指點過傅家小子的文章,看著也并無急病的征兆,怎地好端端的人,說病就病了,還重得進不得考場。使婆子去問了送去傅家做通房的家生子,才道原來是那小子后院起火,幾個不值錢的爭寵斗氣,那王氏給的一個暗地里買通了小廝,買的骯臟藥粉下到了主子的茶水里,量卻過了……又吹了風,虛空了的身子怎吃得消,沒懸疑地一病不起。他自己覺著羞恥,不敢使了人來看,拖了兩日越發滯重,才曉得后悔,尋醫問藥,歇了些許日子才見好轉,春闈卻是拖過了?!?/br> 賀蘭博心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斥道,“如此貪色之人,如何做得大事?死在裙底之徒,怎地許了這樣的人家?!” 徐老爺子見說得過了,連忙解釋道,“原本也不是貪花戀柳之輩,全是后院無主的緣故,幾個丫頭之間斗得厲害,傅家小子又不常在后院歇了。偶爾得個一次,才有了虎狼之藥的禍事罷?!?/br> 徐老爺子又將傅恒救過徐明薇一事說出,賀蘭博心才勉強點了頭道,“男兒雖志圖外務,這家中瑣碎疏落與心也是常事,入口的東西卻如此大意,如此吃個一次虧也不見得全是壞事。那傅家武將出身,內宅不修也是有好有弊,長住卻是不好。等那小子連中三元,再與他尋個實差,外放離了家才好?!?/br> 徐老爺子撫須笑道,“能入了您老的眼,也是傅家小子有福?!?/br>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270 康平院里的這一場談話,在徐明薇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默默商定了些什么。 今年春闈傅恒沒下場,徐明薇并不知道內情,還真以為他病了,聽說很快又好起來,就沒太在意。比起傅恒,她倒是更關注自己家的幾個考過了鄉試的。連著徐明樟等正室所出的,還有幾房的庶子,一共七個報了春闈試水。放榜的時候小一輩的也只有徐明樟考過了,只是家中要辦的喜事太多,因此只在家中小宴了一場便過了。 賀蘭氏她們卻都是知道了,只是瞞住了徐明薇一個,怕她生了別樣心思。肇事的通房春妮兒原是王氏前年從牙婆手里新買的,也是怕原先備著的兩個面貌普通,比不過徐家送的兩個,因此特意買了個出挑的。 卻不想那丫頭幼時被賣到過勾欄院,只是沒破身,該懂的卻是一應俱會了。本再養個三五年就要尋了干爹梳攏,不料那樓里一夜走了水,許多小姐丫頭趁機逃了個干凈。春妮兒也在其中,后來沒得立身的本事過不下去了,找了牙婆自賣自身。 先頭接手的牙婆心底清楚春妮兒是個什么出身,見她模樣好,養在身邊好好教導了,才將那爛泥里帶來的習氣給改了不少,漸漸有了良家子的模樣,才一轉手又賣給了別家。如此一來,春妮兒的過往便埋住了,被王氏當作清白女兒買進了院子,送到傅恒處做起通房來。 因著她是個慣會伺候男人的,傅恒幾次來后院半數都歇在了她屋里,倒養起春妮兒的幾分張狂來,與原來兩個老人吵鬧不說,連著徐家送來的也敢當面落了臉。王氏出于自己那點小心思,任春妮兒狂得沒邊兒也不插手管教,心里還在高興自己家選的總算是壓住了徐家送來的。 但這小半年來,傅恒似乎是對后院更沒了興致,到春妮兒這兒更是一月都見不著一次,反而是常去櫻桃的屋子。人常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番輪到櫻桃和青梅結起伙來,時常拿話頭刺了春妮兒。春妮兒那樣的性子怎么忍得住,便使了法子買通了外院的小廝,幫忙弄到了助興的藥物,想設法弄出身子來瞞著生下了,得個一兒半女的。要是運氣好能一舉得男,便是來日大少(奶)奶過了門,她還能占著一個長字! 春妮兒打的一手如意算盤,心道你們不是攔著不讓我生么,回回都逼著灌了藥,這次看著還怎么灌,到時候肚子里結了胎,想必夫人也會看在孩子的面上允她生了的。大少爺都已經二十多了,太太定不會不認了孩子的。 也是無知蠢頓的才有如此膽量,敢背著主子做下這等事來。傅恒喝了那杯加了料的參湯,第二日傍晚醒來,藥勁還沒過,人卻是清醒了,勃然大怒,一腳踹在了欺身上來的春妮兒心口上,將人踢了個翻。若不是他失了力氣,只怕那一腳能把人踢出內血來。 只是這事情到底太失光彩,傅恒又是那等心高氣傲之人,被自己打心眼里視作玩物的擺了一道,更不敢在人前露丑。心里又恨又悔,自己熬了兩天才熬過了藥效,又發熱身沉起來。貼身伺候的見情形不好,實在不敢耽擱了,才將這事抖到了王氏跟前。 王氏自然震怒,讓人將那春妮兒關到柴房看管起來,又請了相熟的大夫看了,因傅恒延誤了時候,這病到底還是拖過了春闈。傅宏博知道內情后,將王氏罵了個臭頭,當天夜里就將春泥拖到祠堂活活打死了。要不是徐家人去的早,當家的還沒放下封口的話,只怕這件事也就被傅家的瞞過去了。 雖不是什么好事兒,賀蘭氏心里卻記下一筆來,也算是拿住了王氏和傅恒的一根辮子,日后不管要對付哪一個,都好使的很。改日她倒要去壽山寺上為那春妮兒做一場往生法事,好謝了她犯蠢,為著她的寶貝女兒謀出一片生天來。 分割線~~~~傅恒去櫻桃房里的原因很簡單,是去問問徐明薇在家的事情。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271 人倒是經不起念。 這年快臘月的時候,許久沒有出現在徐家人眼前過的傅恒竟上門來了,原是來納吉的。 天啟男女婚嫁納采舊禮中有奠雁之禮,只是百姓并不遵了,常常以白鵝代替,還有用水鴨的。但傅恒這次上門,卻是真的網了一對大雁,一路行來,京中百姓多有所見,又是驚訝又是艷羨,竟一路尾隨而來,將徐家大門險些圍堵住了。時值隆冬,大雁早在秋末便飛往溫暖的南方過冬,卻不知道傅恒是使了什么法子,這樣的時節還能網到兩只。男方對這納吉之禮如此看重,也是為徐家掙了不少面子。因此賀蘭氏并未給了臉色,笑著將傅恒迎進了家門。 照理未婚男女也是不好想見就見的,但賀蘭氏讓婆子叫來了徐明薇之后,也并未讓她在屏風后站了,分明是讓兩個小兒女多熟悉熟悉的意思。 幾乎一年未見,徐明薇又抽條長高了些,臉上脂粉未施,白潤如暖玉。因著走動,此刻她兩頰上微微氤著兩團嫩粉,透出少女獨有的嬌美與純真來,卻是再好的胭脂也調不出這樣的顏色。 到底還記著有長輩在場,傅恒只飛快地掃了兩眼便低下頭不敢再亂看。徐明薇倒大著膽子打量起他來。她是一慣知道傅恒長得好的,倒從來沒留神注意過,他竟也是個衣架子。 只見他今天穿了一襲繡暗紋的暖金長袍,腰間以一條纏金蟒的玉帶不松不緊地系了,更顯出傅恒肩膀寬闊,身高腿長來。人道是男兒一高遮百丑,偏他有了身姿,還又生得俊美十分。五官有如雕刻,長得極為極致,卻又不顯得沾了脂粉氣,英氣十足。唇形優美的嘴角又總是微微勾起,朝人隨意看來的時候,眉目中卻似含了多少情深,令人不自覺地便醉了進去,生出非君不嫁之心來,也難怪如今京城中傳出不少一見傅郎誤終身的故事來。 賀蘭氏也是驚詫與傅恒的變化,如今年已二十一的他,眉間更多了一分沉淀,越發顯得沉穩起來。原本看著也是心喜,賀蘭氏卻又想起春闈那一遭來,含了笑道,“許久未見賢侄,聽說之前病得兇猛,如今身體可好些了?” 傅恒薄面上便是一紅,抬頭飛快地覷了一眼徐明薇,眼神閃過一抹尷尬,到底還是鎮定住了,彎腰朝賀蘭氏行了一禮,恭敬道,“得蒙世伯母關愛,將養了些日子,早已經沒了大礙,卻是好多了?!?/br> 賀蘭氏淡笑著點頭,這才說起了納采的事情,又問了王氏近來如何,漸漸將話題扯了開。 傅恒見徐明薇一臉無知無覺的神情,這才松了一口氣,自若地與賀蘭氏說起婚事的安排來。 卻不知一旁的徐明薇早將兩人各異的申請都看在眼里,心中還在納悶,怎地不過是問個身體安康而已,賀蘭氏的話聽著意有所指,而傅恒也露出幾分緊張來?至于他們后頭的話,她倒沒幾句入了耳,等傅恒起身告辭,連看了她兩眼,也沒有反應過來。 分割線~~~~今天卡在男女主外貌描寫上,明明身為外貌協會資深會員,外貌描寫卻一直是我的軟肋,半個小時憋不出來一句像樣的,也是醉了。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272 等人終于走了,賀蘭氏忍不住拉了徐明薇,摟在懷里笑成了一團。 徐明薇還覺著莫名其妙,賀蘭氏卻捏了她的鼻子取笑道,“好你個不解風情的,傅家小子剛剛是讓你跟著出去了,好到園子里說說話來著。沒想到一番眼色,全扔給個眼瞎的了?!?/br> 徐明薇這才想起來,傅恒剛剛出門的時候,的確有朝自己看了幾眼,她一門心思地想自己的事情,并未讀出他的意圖,難怪他走的時候臉色有些怪怪的,原來是為著這個。 她心里也覺著十分好笑,和賀蘭氏一起在榻上歪了。娘倆摟著笑過一陣,才說起正經事來。 “眼下這傅家的納吉禮也是送來了,數數日子也是飛快,等過了年再開了春,你這就到了出門的日子……?!?/br> 賀蘭氏說到這里,眼眶泛紅,隱隱閃了水光??此@樣難受,徐明薇心情也低落起來,正要張口說什么,賀蘭氏卻按住了她的手,繼續說道,“以后便是別人家的人了,千萬記著娘教過你的話,遇事不慌不亂,別自己先亂了陣腳。你得記著,扛不住的時候還有你丈夫,還有你的娘家,還有你的兄弟……雖說你嫁得也不遠,以后回家的日子卻少,娘在京城東片的坊子里還有戶信得過的人家,等你出門的時候便讓他們當家的跟著你去了,有什么事只管與他說,回頭娘便知曉?!?/br> 賀蘭氏也不急著將那戶人家的情形與徐明薇細說了,只等著哪天尋個時間,讓老賴家的進府一趟,當面囑咐了才好。 徐明薇被她一提醒,倒想起以后出門要帶的人來,問道,“娘,我房里的丫頭是夠用了,將來去了傅家也是只管我屋里的,您還得另外買了人?!?/br> 說這話她自己心里也忍不住吐槽,先前也不是沒送了人到傅家去,可這姑娘出門,必定要再帶兩個房里專門伺候姑爺的。這個規矩是天啟嫁女的標配,輕易不得省了,不然要連帶著娘家都受人背后指謫,沒了臉面。 賀蘭氏見她臉上神情一片坦然,并不見一絲難受,心里慰藉,撫著她一頭烏發笑道,“這個你自管放心,娘已經看好了人,早在前頭讓柳嬤嬤好生教了,日后跟著你出門才知曉得規矩,不似青梅那丫頭,在傅家待得久了,竟忘了自己是爛泥里長的,拿起主子的威風來?!?/br> 徐明薇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青梅是哪個,但賀蘭氏明顯不愿意多說的樣子,她也不好揪著問了。 “那兩個去得久了,也不是能用的。等你過了門,只眼看了青梅和櫻桃,若是鬧得不像話,自己處置了就行。傅家那小子也沒多少心落在她們身上,說到底,也是個冷心腸的,對你倒是有好處,拿捏個人他也不會與你較真,自管大膽放手做了就是。但日后若是碰上個勾魂的,你也不用為難,回頭與娘說了,娘自有手段,眼下你也別問,到時候了娘自然會告訴你?,F在不和你說,卻是為著你們好哩?!?/br> 徐明薇點點頭,應聲道,“我自是知道的,娘全是為了我好?!?/br> 一句話說得賀蘭氏真落下眼淚來,看看眼前跟花兒一樣鮮活嬌嫩的女兒,再過三四個月,也是要做別人家的媳婦了,越發心生不舍。 只是這女兒家大了便要嫁人,她又有什么法子呢?賀蘭氏握著徐明薇的手,臉上還帶著笑,一行眼淚順著臉頰,無聲地落了下來。 分割線~~~今天沒分也沒金幣可以加給你們了,所以都沒在親們的回帖下留言。今天卡文只有這兩更,本來打算今天一定要把女主嫁出去的,tot,咱們明日再約,開第二卷。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273 這一年徐家接連著外嫁女,也娶進了幾個,到團圓飯聚桌的時候,看著頗有幾分大換血了的意思。 畢竟是自己在家過的最后一個年,徐明薇陪著賀蘭氏認真守了歲,不似前些年那樣半打著盹兒地混過。 家里長輩大概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各個都給她封了十分厚重的壓歲紅包。尤其是賀蘭氏和徐明柏,一個直接封了厚厚一疊銀票,盡顯土豪本色;一個拿荷包裝了實心打的兩只小金豬,還是打著啵兒的,分明是在嫌她這個年過得還不夠鬧心的,存心提醒她來添堵的,有種打個歡(喜)佛來! 不過這話她也只敢在心里說說,真跑到徐明柏跟前還是不敢的。今年算起來也是徐明柏在家的最后一年了,徐老爺子使了些手段給他找了個外放的實差,官倒是不大,芝麻綠豆般的清水縣令。只是去的好地方,在山西的華瀛縣。那地界盛產黑土,也就是煤,這東西雖然價賤,燒不起炭的貧苦人家卻是靠了這個才好過冬,又在其他各處都是極有用的,因此光靠了這一項收益,單單華瀛一個小縣,就夠山西三層的賦稅收入的。上峰又是徐老爺子的門生,徐明柏去了那處只歷練個三五年的,添補些政績,擢升自然容易得很。 對于大兒子即將要離家一事,賀蘭氏倒是接受得極快,早早地替徐明柏收拾起行李來。反倒是徐明薇十分不舍,毛豆兒現在正是最好玩的年紀,徐明柏又是從小便待她最好的其中一個。要是在家,運氣好還能見得著,可這一去了山西,山長水遠的,只怕很難再有相見之日了。 在這件事情上,或許最高興的便是寧氏了。賀蘭氏雖然沒怎么著她,她卻被婆母的威壓逼得喘不過氣來。賀蘭氏只隨隨便便看她一眼,寧氏心里都要抖三抖,更別提賀蘭氏眼里時常露出的失望神色。每每被那樣的目光掃到,寧氏都覺得自己簡直一無是處,只會討人嫌棄罷了。原本還以為要在徐家生活一輩子,倒忘記了還有做官外放這一條門路。如今能跟著徐明柏到任上去,寧氏如何不喜?連著上大院來給婆母請安都并不覺得是那樣令人無法忍受的苦差事了。 徐明柏年后就要上路趕往山西赴任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寧伯府。寧氏的爹一點表示也沒,她親娘楊柳居士聽聞女兒女婿都要離京,也只不咸不淡地送了一副送別圖來。倒還是寧氏的庶妹來得親熱些,托人送了好些自己親手做的小衣和軟綢鞋子,正好是毛豆兒能穿的大小,可見是用了十分心思的。 徐明柏心里對寧伯府這樣的做法還是有些意見的,覺著媳婦娘家不夠重視自己,越發堅定了到任上要做出一番成績的心思。寧氏倒是習慣了,她在家時,家中長輩就是不通庶務的很,全靠了老管家和嬤嬤打理著府中事務,但也只是管管家中人口的吃食和月例,人情往來上還是不夠份量的。此次能夠離開徐家她已經很是高興,娘家的冷淡也沒壞了她的心情,自然沒察覺到自己丈夫心里那點不滿,掰著指頭數著還有多少日子往山西去,連著徐明柏又收了一房美妾都沒那樣與他計較了。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274 第二年正月一過,京城好些鋪子門面上掛著的元宵花燈都還沒有撤下,徐家人已經聚到正門口,灑淚送別了徐明柏夫婦。寧氏歡喜了兩個多月,臨到出門前一天才聽到婆母賀蘭氏稀疏平常地與她交代說,毛豆兒歲數太小,恐怕經不起這一路上的波折,竟是要將她兒子留在府中,并不準他們帶了去! 寧氏被這突如其來的晴天霹靂給霹傻了。她又是那樣不敢辯駁的性子,晚上試探著問了徐明柏的意思,沒想到他是早就知曉這件事情的,還勸她說道,孩子這樣小帶在身邊上路的確不妥,天氣又是這樣冷,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停在半道上,上哪兒去找大夫?再說他娘賀蘭氏又是個極有手段的,毛豆兒有她帶著才叫真的放心哩。 寧氏沒聽出來丈夫語氣里對自己那一抹嫌棄,傷心了一個晚上,幾乎是睜眼到了天明。到出門那一刻,見毛豆兒被奶媽子抱在懷里眨巴著眼睛看著自己,但很快就被賀蘭氏用個皮影子給吸引了過去,連自己要走了都不哭鬧。寧氏一時又是心痛又是心塞,幾乎是痛哭著上了轎子,悲聲切切地離了徐家大門。 徐明薇看著越來越遠的車隊,再看看在奶媽子懷里流著口水討糖吃的毛豆兒,也是一聲嘆息。這樣沒良心的小子,連自己娘走了都不賴,只顧著要吃糖,將來別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吧。心里又覺得寧氏可憐,十月懷胎才從身上割下的一塊rou,如今說舍就舍,哪有那么容易。也難怪賀蘭氏雖然早早與徐明柏說好了,卻是昨天晚上才與寧氏吩咐了,不然以寧氏那樣的性子,只怕早用眼淚把自己給淹死了。 可說這寧氏,自幼跟著她娘莫如是學了琴棋書畫,六藝倒是好的,只是性子也的確是不堪當家主母之用,實在撐不起場面來。毛豆兒是長房長子嫡孫,若在寧氏膝下教養了,只怕來日也是一個廢材。因此盡管心里也同情寧氏,為著毛豆兒自己,為著徐家長房的將來,徐明薇覺著賀蘭氏也是沒錯。說到底,她還是偏心了自家人罷了。 她不禁又想,這嫁了人的女兒,與娘家來說是潑出去的水,與婆家來說也始終是隔了一層,不得親厚。寧氏的今天或許也就是自己的明天,若是以后她也碰上這樣婆母搶孫子的情形,自己又該如何自處呢?一時倒心有幾分戚戚然起來。 賀蘭氏挺直著背,站在徐天罡的身后一直盯著街角的車隊影子,直到什么都看不見了,才跟著眾人往回走。若不是她轉身時腳步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徐明薇還真要被賀蘭氏的淡然無波給騙過去了。 兒女都是上輩子欠的債,她也是真傻,才會相信徐明柏走了,賀蘭氏一點也不傷心??蛇@剛送走了一個,再過兩個月又要送走另一個……徐明薇嘆著氣,改日還得找薛婆子說幾句話,讓她留神看著些賀蘭氏,別讓她思慮過重了才好。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2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