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會這樣?”少掌門晏藏云望著已經被毀了大半的主殿,又仰頭望了望正打得昏天地暗的兩人,面上滿是焦慮。 石崇志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同他說了一遍。 晏藏云張了張嘴,有些難以置信,可晏掌門身上的邪氣是實實在在看得到的,事實不容辯駁。 此時天色微明,劍宗的眾人連同海晏派的弟子都站在了海晏派的校場上,他們現在離得都遠,也不懼承受高階修士的靈壓,便將靈力聚于雙目,仰頭望著兩位金丹修士的斗法。 裴羽衣還未筑基,看得十分吃力,但久了也能看出一些門道來,眼見上空纏斗在一起的兩人突然分開,風且吟周圍還出現了一道道氣旋一樣的東西,高興道:“那是風師兄的劍意!風師兄修的是風之劍意,他那把迎風劍當年在鑄造時還用了許多風屬性的材料,威力十分強大。晏老頭雖然在修為上高風師兄兩階,但劍修在武力上本就比其他修士高出一大截,晏老頭的修為又是靠邪術強行提上來的,根基不穩,肯定比不過風師兄!” 裴羽衣話音剛落,御風立在空中的風且吟舉劍一揮,劍氣瞬間化作無數道透明的氣旋朝著晏掌門轟了過去! 風之劍意在劍宗歷史上算是十分平常的劍意,它不比山岳劍意厚重,不比雷火劍意暴虐,卻剛柔并濟,無處不在。只要這個世界還有靈氣的循環,就永遠不缺流動的風。 在風且吟的眼中,沒有一個地方不是他施展劍意的溫床。 他提劍一揮,無所不在的風便在他的驅使下呼嘯而來,聚成一條無色的巨龍,鱗爪畢現,搖首擺尾,帶著雷霆萬鈞般的氣勢朝著晏掌門狂撲而去! 那浩瀚的威壓將方圓千里的云層驅得一干二凈,狂風聚成的巨龍呼嘯而過時,甚至連相隔甚遠的地面也受了影響。 眾人只覺得一陣狂風吹來,將衣帶頭發吹得向后飛舞,待再次睜開眼時,那天空中的戰局,勝負已分。 戰敗的晏掌門從空中摔了下來。 他此時的模樣比先前蒼老了不止十歲,原先只是兩鬢微霜,現在卻滿頭白發,仿若突然生出的皺紋爬了他滿臉,而他雙目中的光彩徹底暗了下來,癱倒在地上的模樣就像個行將就木的普通老人,再也看不出先前海晏派掌門的風姿。 少掌門晏藏云不忍心看下去,上前將他攙扶起來。誰料他剛剛扶著師父起來,卻遭到了其他同門的責難。 “師兄你怎么還去扶他?他是個邪修,不是咱們海晏派的掌門!” “沒錯,這個邪修不知什么時候奪舍了掌門的rou身??珊尬覀冞@些做弟子的沒用,竟然直到現在才知道掌門被一個邪修給害了!” “師兄你還扶他作甚?趁這邪修如今無力反抗,應立即就地正法,為咱們掌門報仇??!” 晏藏云扶著師父的手止不住地發顫,他環視了一圈周圍的同門,這些師兄弟中,有的正義凜然,有的神色躲閃,有的目露羞愧,更多的是滿臉鄙夷,仿佛一眨眼間,就將師父昔日的教誨和關照全都忘了個一干二凈。 晏藏云知道這些同門中有大多數人都知道師父并沒有被奪舍,如此義正言辭地說出這些話,不過是為了面上好聽罷了。他們寧愿掌門被邪修奪舍了,也不愿意有一個墮入邪道、令整個海晏派蒙羞的掌門! 聽了那些海晏派弟子的辯解,劍宗這邊一時緘默,裴羽衣卻受不了地跳了出來,“哪里來的邪修奪舍,你們睜大眼睛看清楚了,這就是你們的掌門!連自己師父都不認,你們枉為正道弟子!” 修為再高的邪修奪舍,都不可能毫無痕跡,海晏派弟子的這些作為簡直令裴羽衣作嘔。 做弟子的雖可以跟墮入邪道的師父斷絕恩義,但那是在敬告天地,宣布了斷師徒緣分之后的事情了。像海晏派這些弟子這樣,前一刻還恭謹有禮,下一刻見師父墮入邪道就直接翻臉不認人的,嘴臉委實太不堪! 被裴羽衣這樣毫不留情地揭破,那些海晏派的弟子個個面上難看,但對方是來自上流仙門的弟子,而他們又有一個墮入邪道的掌門,說不定還會被一起打入邪道就地正法。因而根本不敢反駁。 風且吟從上空飄然落下,手中的迎風劍收入劍鞘。他看著靠在晏藏云身上的晏掌門,問出一句話,“好好的正派掌門不做,為何要入邪道?” 這也是在場所有人都感到疑惑的一件事。自古正邪不兩立,況且如今修仙界正道昌隆,邪修就跟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他們實在想不明白晏掌門好好一個正派魁首,為何要入邪道。 晏掌門靠在晏藏云身上,灰暗的雙眼死水一般毫無動靜,在風且吟問出那句話之后,他眼珠子轉了轉,呵呵冷笑了一聲,“為什么入邪道?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天之驕子!” 他伸出手,顫巍巍地指著那個站在不遠處,身形頎長、風姿卓然的劍宗弟子,“尤其是你!” 裴羽衣不滿道:“是你自甘墮落,干我風師兄何事?” 晏掌門沒有理會她,許是覺得大限將至,便無所顧慮地將一切說了出來,“我十歲入海晏派??嘈奘瓴诺骄殮鈳p峰。此后在練氣巔峰徘徊數十年才堪堪筑基,筑基之后,又蹉跎了無數歲月,熬到壽元將盡,才得以結丹,此后又是三百年,我在金丹初期無所寸進……”說到這里,他抬眼看向風且吟,眼底是盡是陰暗的嫉恨,“我苦修數百年,卻停在金丹初期毫無所進,而你們這些天子驕子,各個年紀輕輕,在百年內就能結丹,日后前途無量,大道通達。你們說,我為何要入邪道!為何要入邪道!” 聽完這番話,海晏派那邊的弟子都面露苦楚,掌門所說的又何嘗不是他們的未來?根骨好悟性高的全都入了上流仙門,像他們這樣的,說的好聽是門派的內門弟子,資質卻連劍宗的外門弟子都比不上。 風且吟面上露出幾分譏誚,道:“根骨是天給的,悟性卻是自己的。你自己修煉不成改投邪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怨不得任何人??赡悴辉撟搅缩o人,連累周圍數個城鎮的百姓?!?/br> 誰料晏掌門語出驚人:“不過是幾個凡人,死了就死了?!?/br> “師父?!标滩卦票牬笱劬Φ乜粗崎T,不敢相信這句話是自己最敬愛的師父說出來的。 風且吟的目光瞬間冷了下來,“看來沒有必要將你帶回劍宗審判了?!?/br> 晏掌門冷笑:“勝者王敗者寇,從落敗的那一刻,老夫就沒想過活?!痹挳吽崎_身邊的晏藏云,沒了人支撐,他重傷累累的身體立刻倒在了地上,像一截枯死的老木。 晏藏云試探地走近一步,卻發現掌門已經斷了生機。他呆了呆,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風且吟看了他們一眼,道:“既然此事已了,咱們也不必留在這里了。啟程去靈宗吧!” “是?!?/br> 云舟又一次啟動,風且吟說了一句累了,便率先回了房間。 白玉雕成的門扉剛剛合上,他就抑制不住地咳了起來,原先在眾人面前云淡風清的模樣像是見了日光的晨霧,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拿帕子抹掉了唇邊的血,風且吟取出一粒丹藥吞下去,而后立刻坐到蒲團上打坐療傷。 站在門外,但是眼睛開了透視將這一幕完全看在眼里的紀珩:“……” 他體內的系統十分應景地彈出諸如“人前裝逼人后苦”“死要面子活受罪”“誓死維護形象直到最后一刻”“偶像包袱”等等評語。 紀珩面無表情地將這些彈窗一鍵消除,而后站在門口,一直等到風且吟睜開眼睛才伸手敲門。 而門內,暫時壓下傷勢的風且吟微微松了口氣,他剛剛睜開眼睛,打算再服用一枚療傷藥,敲門聲忽然響起。 風且吟神色不動,從乾坤袋里取出一只白色瓷瓶打開,淡淡道:“誰?” “是我?!?/br> 紀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風且吟握著瓷瓶的手忽然一抖,險些將裝著療傷藥的瓶子摔到了地上。他連忙把瓶子收進乾坤袋,手忙腳亂地抹干衣服上沾到的一點血跡,又細細撫平衣領的褶皺,才從榻上下來,開口道:“進來吧!” 將這一幕從頭到尾錄了下來的紀珩面無表情地推開了門,抬腳走了進去。 而此時,風且吟已經坐到了屋子里的圓桌旁,聽到開門聲,便抬眼看了過來。 他面色紅潤,眉宇間藏著的銳利和英氣一如往昔,完全看不出重傷的模樣。 紀珩想起剛剛透過墻壁看見的風且吟,那時他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像是隨時都要倒下去,就像剛剛那個晏掌門一樣,倒下去后再也不會醒過來。 風且吟問:“紀珩,你怎么來了?”他聲音溫和有力,聽不出有半點虛弱。 紀珩道:“來看看。你今天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休息了?” 風且吟笑道:“剛剛跟晏掌門打了一場,有點累,想睡一會兒?!?/br> 紀珩冷冰冰地盯著他,“你又在騙我?!?/br> 第82章 壞了!一時忘了紀珩能識破假話! 風且吟身體僵了僵,十分識趣地認了錯,“我錯了,我不是有心騙你的?!?/br> 【不是有心那就是故意的!】 紀珩把系統彈出的窗口叉掉,他看著面前這個被他戳破謊言后,臉上血色褪去,變得蒼白虛弱的人類,開口問:“你傷得很重,為什么還要硬撐著?” 被紀珩識破后,風且吟便不再勉強自己,他身體微微傾斜,靠在了桌子上,“晏掌門的修為雖然是用邪術強行提上來的,但到底高了我兩階,想要輕易贏過他是不可能的。我若是不作出完好無損的模樣,讓他以為他奈何不了我,恐怕在我露出疲態的那一刻,他就會拼盡全力拖著我一起去死。一個金丹巔峰的修士臨死前搏命一撲,在場沒人能阻止得了?!?/br> “我能阻止?!?/br> 聞言,風且吟訝異地看向紀珩,對方依然板著張臉,一副萬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淡漠模樣,他看著看著,蒼白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個笑容來,“你還未結丹,怎么阻止?還是說,終于不想再偽裝了?” 從在劍宗那晚,風且吟聽到夜憐光說的那些話起,紀珩就知道風且吟對他的身份有了懷疑,不過紀珩知道他懷疑的方向是錯誤的,只要不暴露他機器人的身份,無論這些人類將他當成是神器還是器靈都不影響他完成任務。 紀珩搖頭,卻沒有回答風且吟的問題,而是繼續問道:“還有呢?” 風且吟一愣,“還有什么?” 紀珩道:“你的理由不充分,一開始強撐著是因為擔心晏掌門反撲,那么等晏掌門自殺之后呢?” 風且吟聽著紀珩的追問,眸光微微下垂,落到了他掛在腰間的銀色錦囊上,須臾戲謔一笑,他抬眼看著紀珩,笑問:“你真想知道?” 紀珩看著這個人類的笑容,不知怎么的想要搖頭,奇怪,他不該有這種類似退縮的意志或者行為的,沒等他搞清楚是否是自己的系統程序又出現了問題。風且吟就說出來了。 “因為你??!好不容易越階贏了個金丹修士,好歹讓你看看我誅滅邪修時是何等瀟灑英姿,若是打完就從天上摔了下來,那多不好看?!彼曇糨p輕的,眼瞳似兩汪清泉,有脈脈情意在其中流淌,可惜他對此心知肚明,那個坐在他對面的人卻懵懂不知。 紀珩根本沒法分清人類的情緒,他就事論事道:“他實力比你強,你能勝他已經十分不易,就算從天上掉下來或者脫力暈倒了,也不丟臉?!?/br> 風且吟扯著嘴角笑了,不知是該氣這個人不解風情,明示暗示都聽不懂;還是該贊這人一句端方高潔,無論何時從不多想一詞半句。 風且吟這次傷得頗重,紀珩用雙眼稍微一掃就看出來了。見他還不去療傷,仍強撐著坐在那里,有些疑惑地問:“你怎么還不去療傷?!?/br> 風且吟有心逗他,便微微蹙著眉道:“紀珩,我傷得太重,動一動五臟六腑就疼得厲害?!彼f的是實話,同晏掌門一戰,他身上受了好多處內傷,先前不過是強撐著。 本以為紀珩聽了會過來扶他到軟塌上休息,未料紀珩聽了這話,走過來直接將他抱了起來。 “喂!”猝不及防被打橫抱了起來的風且吟吃了一驚,等他回過神來,紀珩就已經將他放到軟塌上了。 “紀珩,你……”風且吟欲言又止,只因紀珩面色如常,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叫他接下來的話都不好說出口了。 紀珩在風且吟身邊坐下,對他道:“脫衣服吧!” 風且吟又是一驚,不敢置信地重復了一遍:“脫衣服?” 紀珩點頭,見風且吟呆愣愣的一動不動,想起他動一動就會疼的傷口,便道:“還是我來幫你脫吧!” 見風且吟沒有反對,紀珩掃了一眼他的衣服結構,三兩下就將風且吟的上身扒了個干凈。 青年的身體光潔如玉,身上肌rou多一分嫌壯,少一分嫌瘦,勻稱緊致,恰到好處。 紀珩將星際時代人類普遍的rou體同眼前的身體比較了一下,發現果然是修煉對人體比較有好處。只是掃了一眼,他就不再留意,而是將右手抵到了風且吟后心的位置,充裕的靈力從他掌心不斷灌入對方的體內,模仿修士療傷時體內靈力運行的路線,為風且吟調理傷勢。 風且吟身上這套劍宗弟子的服飾上的刺繡實則是一道道陣法的紋路,這一套衣服就是一件防御法器,雖然這上面防護陣法在之前和晏掌門的打斗中損壞了不少,但也有些還完好保留著,隔著這樣一套衣服運氣療傷,會被法器誤認為攻擊,實在是麻煩。因而紀珩才讓風且吟將衣服脫了。好在風且吟是個男人,要是個女人,他這么做就行不通了。 而感受著后背處傳來的熱度,風且吟心道果然如此,緊繃的心神霎時間松懈下來。倘若紀珩不是為他療傷,而是像他一瞬間想入非非的那種情形,他真要懷疑這人不是紀珩,而是其他人假扮的。 這一療傷就花了一日一夜的功夫,好在紀珩現在能量充足,還能隨時補充,不必像以前一樣扣扣索索。 讓他疑惑的是,這次接觸已經足夠親密了,然而風且吟并沒有多少激烈的情緒,病毒,也沒有半點出現的動靜。 云舟在天上行了半個月,總算到了引靈仙宗境內。 正是五年一次的仙門大比召開之時,無數門派弟子匯聚于靈宗境內,劍宗的云舟開到靈宗的太極山脈時,就遇到了不少其他門派的云舟,只是沒有一個門派像劍宗這樣財大氣粗。 當裴松掌控著舵盤轉入靈宗門前的一大塊空地上時,就見不少艘比他們這艘小了數倍的云舟識趣地讓開,將最大的一塊地方讓給他們停留。 療養了半個月,傷勢已經完全痊愈的風且吟和紀珩肩并肩站在云舟的甲板上,身后是一眾劍宗的弟子。 立在船頭,遠遠瞧見靈宗巍峨大門的風且吟眼底閃過一絲厲色。 “原來這就是修真界的第一仙門引靈仙宗?看起來也就這樣罷了,大門還不如咱們劍宗的有氣勢?!迸嵊鹨绿匠鲱^瞧了一眼,很快就沒了興趣,雖說她常被自家爹爹帶著去各大門派玩,但靈宗離劍宗實在太遠,這也是第一次來。 裴松立在舵盤前,回過頭問道:“峰主,現在就停船下去嗎?” 風且吟正要點頭,眼角余光卻掃到靈宗內的某座山峰忽然匯聚了大團陰云。他側過頭仔細望去,才發現那些陰云中電光閃爍,威壓攝人,隔了這么遠,卻讓他這個金丹修士都感到一陣心悸,渡劫的人修為絕對在元嬰期以上。 這個節骨眼上,靈宗內是誰在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