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預定的啟程時間是上午十點,蘇逝川天還沒亮就趕來和下屬的幾名高級軍官確定安保方案,這算是他上任統領以來的第一次正式任務,他本人沒什么感覺,但明顯能看出下屬們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緊張的。 不過這也難怪, 洛茵帝國現在外有聯盟,內部還有個潛伏的“無名者”, 二者矛頭直指帝國皇室,這留在皇城內都難以確保萬無一失,更別說是遠去光明大教堂了。軍官們心里七上八下,很擔心這趟出去會出什么差錯, 更擔心頂頭那位年輕統領會扛不住事。 當然, 這種猜疑只能放在心里,彼此間心照不宣, 卻萬萬不敢讓自家統領看出來。 只可惜蘇逝川心里有數,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他制定的方案總共有三套, 根據突發情況隨時變換, 表面看上去萬無一失,實際上也確實做到了面面俱到?,F在這三份方案不僅下發到了各小隊負責人的終端上, 同時也早已公布給了蒼星隕和封塵。 箭在弦上,只差臨門地一松手。 交代完方案中的注意事項,蘇逝川抬腕看表,然后道:“你們下去準備, 我去接陛下和皇后?!?/br> “是?!北娷姽俟硇卸Y。 蘇逝川頷首回應,轉身出了禁軍總部的會議室。 雙月殿正宮位于整座皇庭的中央,取名為“群星之耀”,是皇帝的居所,也是皇位所在。 步行至群星之耀的正門,早已守候在此的守衛禁軍紛紛向他行禮,沒有檢查證件,直接把人放了進去。 這算是第一次正式面見皇帝了,邊想蘇逝川邊緩步穿過前庭,他對這里并不陌生,也可以說是非常熟悉,只不過從前他來這里是為了面見西塞,而不是他的父親。上一世蘇逝川與老皇帝的接觸也算不上多,基本上還都是正式場合,從沒有過私下里的召見,所以對他的印象并不清晰。 到了現在,蘇逝川對他唯一的疑惑,就是為什么要在死前立西法為攝政王? ——他把本不屬于西法的責任強加在了他身上,讓他不得不跟西塞分享洛茵帝國的至高權利,這無異于將他推上了西塞的對立面,是無論如何都說不通的行為。 不過這一世皇帝不再是“病故”于雙月殿內,應該也不會有機會留下任何遺言了才對。 蘇逝川緩了口氣,舉步走上通向大門的白玉石階。 待他上來,靜候多時的老總管迎上前,滿面帶笑地說:“聽說中將大人一早就過來,真是辛苦?!?/br> “應該的?!碧K逝川客氣地笑了笑,“時間不早了,車隊已經準備就緒,我來接陛下和皇后?!?/br> 總管點點頭,起手做“請”,道:“蘇中將里面請?!?/br> 大門向兩側開啟,穿透彩繪玻璃的陽光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下,直落在紅毯上,紅毯貫穿整座大廳,通往盡頭的金色王座。 蘇逝川很自然地抬頭看去,緊接著微微一怔——不是因為王座上的帝國皇帝,也不是因為側座的白皇后,他看見了負手站在王座臺階下的西法·特蘭澤。 西法顯然也注意到了蘇逝川,只不過礙于皇帝在場,所以不敢有所表現,假裝是聞聲才側頭看向入口,露出一抹在外人看來矜持得體,實則意味深遠的笑意。 皇帝出行,皇子作陪,這不奇怪。 蘇逝川快速調整好情緒,步履從容地走了進去。 ——然而西法身為在校學生,就算是皇子也得經教官準假才能外出,他沒有收到假期申請,那就必然是助教批復的了。 這個阿寧,即將卸任的總教大人在心里默想,就是欠罰。 從正門到王座前三十余米的距離,蘇逝川每走一步都在思考到底該怎么處理西法這個突發狀況,實在是太意外了……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把這個消息透露給星隕和封塵,然后再隨機應變。 捋清思路,蘇逝川在恰當的位置停下,單膝落地跪在了最后一節臺階前,低首,恭敬道:“陛下,臣是禁軍統領蘇逝川,負責護送您和皇后前往光明大教堂,現在一切準備就緒,來迎接您上車?!?/br> “皇儲的導師,蘇統帥的孩子?!被实鄣穆曇魪母咛巶鱽?,“把頭抬起來,讓朕看看?!?/br> 蘇逝川依言抬頭,仰望向王座之上的人。 現任帝國皇帝名叫安德魯·特蘭澤,時年一百二十歲,又經歷過一次基因修復,所以本人看上去還要更加年輕一些。 “你們果然很像,”安德魯說,“我想這個評價你應該聽過很多次了?!?/br> 蘇逝川垂眸一笑:“這是我的榮幸?!?/br> 安德魯笑笑沒再說話,輕抬手臂,示意“請起”。 蘇逝川起身后側立在一旁,跟西法并排,卻不看他一眼。 這時,十點整的鐘聲敲響,兩列禁軍入殿,分列在紅毯兩側。安德魯這才站起來,攜白皇后一起走下王座。蘇逝川和西法自覺跟在兩人身后,眾人離開群星之耀的大殿。 庭院外,車隊中間的皇室專車開啟側門,皇帝皇后入內,蘇逝川親自把門關上,然后轉身朝車隊正前走去。西法被晾了一路,卻不覺得尷尬,反倒是有點想笑,見蘇逝川走了,便邁開長腿,淡定自若地粘了上去。 “什么情況?”蘇逝川假意檢查車隊的情況,漫不經心地問。 “想你了,所以特意申請了一個隨行資格?!蔽鞣ㄕf得理所當然,“有沒有很驚喜?” 蘇逝川不甚明顯地勾了勾嘴角:“有點驚嚇?!?/br> “怕什么?”西法說。 蘇逝川終于看他了,哭笑不得地說:“我的三殿下,你也不看看這次去的是什么地方,同行的都是什么人,我怕一周以后帝國上下議論的不再是時政局勢,而是變成了‘皇導師與三殿下有染’的花邊緋聞?!?/br> 西法忍不住笑了,糾正道:“這是事實,不是緋聞?!?/br> “我不管是什么,總之陛下在,你記得收斂點?!碧K逝川拉開頭車的車門,矮身坐了進去,“皇子的用車在后面,您自己回去吧,屬下就不送了?!闭f完,他正要關門,結果直接被人攔了下來。 西法也不說話,強行擠進后座,蘇逝川不是很想縱容他公然耍無賴,但更不想讓司機看熱鬧,于是勉為其難地挪到了另一邊,吩咐了開車,然后升起前后座之間的擋板。 “我跟父皇說有一些專業上的問題需要向老師請教,所以跟你同車?!蔽鞣愡^來親了蘇逝川一口,笑道,“他表示很欣慰?!?/br> 蘇逝川:“……” 懸浮車采用的都是單向玻璃,不需要擔心**外泄,蘇逝川嘆了口氣,索性撐起身子跨坐在西法腿上。兩人面對,他起手捏住對方下巴,十分輕佻地晃了晃:“你的請假申請怎么沒提給我?” 西法順勢環過蘇逝川的后腰,把人壓進懷里,壞笑著說:“阿寧告訴我你肯定不批,所以我就直接提給他了?!?/br> 蘇逝川啞然失笑,靜了幾秒,戲謔道:“這小子真不怕死,竟然背著我做這種事?” 這姿勢太曖昧了,西法被壓得起了反應,那個被長褲束緊,有一下沒一下地蹭在對方胯間。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被絲絲縷縷的快感撩撥得心癢難耐,在腦中反復思考路上來幾次車震的可行性。 蘇逝川注意到他的異樣,垂眸看向某處,以手指點上去隔著外褲描摹了一圈輪廓。再一抬眼,兩人對視,蘇逝川似笑非笑地說:“想什么呢?” “想你?!蔽鞣ǚ畔聛y七八糟的齷齪念頭,專心抱著蘇逝川,“阿寧也說了你準備跟新總教交接的事,我不想連續幾年都見不到你?!?/br> 感覺到勒在脊背的手臂收緊,蘇逝川眸底的戲謔退去,眸光柔軟下來。他回摟住西法的后頸,埋頭在他臉側,一邊細細親吻他耳后的肌膚,一邊低聲安撫:“很快就結束了,我不會離開你太久,我保證?!?/br> 帝**校七年學制,滿打滿算還有將近五年,這是不可能縮短的,西法沒當真,卻也吃下了蘇逝川這份實現不了的承諾。 懸浮車空間寬敞,隔音效果也不錯,但礙于前面還有外人,兩人也不敢做得太過分,就著眼下的姿勢各自褪了少許衣物,沒有前戲便匆匆結合在了一起。 皇室車隊,重兵護送,下屬就在一道隔板之后,蘇逝川伏在西法懷里,呼吸低而急促,頭腦被**折磨得意亂情迷,大開的雙腿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卻一點也不忍心拒絕。 ——瘋就瘋吧,本來也是為了他活著的。 教會所在地跟帝都同處一片大陸,但為了表示尊重,洛茵帝國從建國之初便為他們劃分出了相對獨立的區域,這里施行帝國的憲法,卻不受軍部制約,所有矛盾糾紛均由教會內部自行解決。 獨立區位于帝都以東三百公里遠的地方,占地數萬平方公頃,有城墻圍攏,相當于一座微型城市。從雙月殿乘懸浮車前往如果中途不做休息,全程大概需要半天時間。 蘇逝川被西法做了三次,體能消耗很大,再加上整個上午都沒有休息,發泄過后整個人都沒什么精神,虛軟地倚靠在西法懷里,像只饜足而聽話的貓科動物,閉目休息。西法幫他把身體擦拭干凈,衣物整理好,然后把后車窗降下條縫隙,好讓一室的腥膻味散出。 做完這些,他摟著蘇逝川不再亂動,以免影響他休息。 蘇逝川很累,但是又睡不著,察覺到西法安靜下來,忽而輕聲說:“其實我也想你?!?/br> “我知道?!蔽鞣〒衢_擋在蘇逝川額前的碎發,側頭看他假寐時精致好看的臉,笑得眼睛彎起來,“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因為這種事耽誤我的訓練,或者放下手頭的正事,你不會回來,所以我就來了?!?/br> “你還挺知道心疼人?!碧K逝川說。 “我不知道心疼人,”西法吻了吻他的額頭,“我只知道心疼你?!?/br> 蘇逝川笑著評價:“真會說話?!?/br> 西法認真地說:“明明是為了討你開心,你非得說得這么直白?!?/br> “只要你好好在我身邊,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說,我都會覺得很開心?!碧K逝川仰頭,眼睫輕顫著睜開,“像是一種習慣,你要是不在,我就會覺得少了點什么?!?/br> “那我這次不走了,反正以我的身份,畢不畢業都無所謂?!?/br> 話閉,西法原本會以為蘇逝川會說一句類似于“不許胡鬧”之類的話,卻沒想到他只說了一個:“好?!?/br> “真的?”西法訝異地看著他。 蘇逝川覺得困了,再次合上眼睛,喃喃回答道:“你可以去向陛下請示,就說想留在雙月殿,讓我給你做一對一的單獨指導,軍校那邊會保留檔案,定時回去參加測評,我認為他會同意的?!?/br> 西法霍然睜大眼睛,想了想,覺得這套說辭沒準真的可行,于是道:“那我晚上就去見父皇?!?/br> “別急,”蘇逝川說,“他今天一定累了,你讓他好好休息,明天再說?!?/br> 往后兩人不再說話,安靜下來以后倦意上涌,蘇逝川在西法身邊會習慣性放松,很快就睡著了。 傍晚六點,太陽開始西落,金紅色的霞光灑滿大地。 蘇逝川被車窗透進的一縷光亮晃醒,這才注意到自己已經睡了很久。 車隊進入教會區,駛上錯綜的街道。 這里的建筑風格更加復古,完全不帶有一點現代科技的成分,民宅和商鋪都是由最普通的磚石搭建,以帷幔遮擋住窗和門,外墻繪制有圖騰和符號。隨著天光將暗,沿街擺放的燭臺亮起燭火,而火光又被燭臺古怪的造型扭曲,折射成光怪陸離的影子,被風吹晃,登時顯得分外詭譎起來。 “我還是第一次來?!蔽鞣粗巴庹f。 蘇逝川側頭看了他一眼,隨口問道:“感覺怎么樣?” 西法思考了一下措辭,如實回答:“像時代以外、被時間遺忘的地方?!?/br> “說得不錯?!碧K逝川客觀道,“每一種宗教都需要漫長歲月的沉淀,放在銀河時代更是這樣,因為只有時間才能考驗人心的虔誠,也只有時間才能為所謂的神明帶來信徒?!?/br> 西法聞言頓時笑了:“聽起來你好像不信?” “在這里就不要提不信了?!碧K逝川狡猾地說,“只是對于我這類人來說,神明沒有手里的光劍好用,信仰沒有流下的血忠誠。你信它不如信我,因為神需要眷顧的信徒太多了,而我只眷顧你一人?!?/br> 西法笑得愈發停不下來,半晌后,才感慨似地說:“逝川,幸好你不花心,不然就憑這張嘴,得騙到多少單純的人?!?/br> 蘇逝川瞪了他一眼,道:“你老師我不是饑不擇食的那種,不像某些行為輕佻的皇子,隨隨便便從晚宴上約回去一個就睡?!?/br> 西法不笑了:“……” 又過了一會兒,車隊在一座雪白的建筑前停下。 蘇逝川推門下車,快步走到皇帝的專車旁。隨行的上百名皇室禁軍分散開來,按照預定方案駐守在教堂四周。 侍從開門,安德魯和白皇后下車,等候在正門前的大主教查爾斯攜教眾迎上來,向皇帝行禮,然后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往光明大教堂。 再往后不需要蘇逝川跟隨,他自覺放慢腳步,讓自己脫離人群。結果已經走出數米的皇帝忽然停下,回頭看向蘇逝川,淡淡道:“你應該是第一次來,該去后院看看?!?/br> 蘇逝川猝不及防地一怔,幾秒后反應過來,欠了欠身,道:“是,陛下?!?/br> 待眾人走后,車隊被調遣安置在了別處,下屬的幾名官員依次向蘇逝川匯報駐守情況。蘇逝川聽得認真,又特別強調了需要注意的幾點事項,然后才示意可以退下了。 西法適時上前,垂眸留意了一下蘇逝川的表情,總感覺有什么地方不一樣,過了一會兒,才試探著問:“父皇為什么讓你去后院?” 他話音沒落,蘇逝川仿佛恍然回過神一般,看著他,輕聲說:“那里有一座陵園,用來埋葬為洛茵帝國立下汗馬功勞的將領,其中也有我的父親?!彼笭栆恍?,“要一起來么?” 夕陽余暉似火,蘇逝川面朝落日,瓷白的肌膚如同被鍍上了一層閃閃發光的金粉,可西法卻覺得他那個笑容很假,假得就連陽光都沒能賦予絲毫的溫度。 光明大教堂毗鄰湖水,風景自然,沒有一點人為搭建的痕跡,傍晚的景色十分優美。 兩人走了十幾分鐘才繞到教堂后面,這座附屬的陵園并不華麗,只是用普通的鐵藝柵欄圍攏起來的,沿柵欄底部又種滿了終年常綠的藤蔓植物,藤蔓爬滿柵欄形成了天然遮擋,將內外隔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