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一升飛醋】 蘇逝川滿腦子都是“西法為什么會在這里”“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那句“脫”的意思,只怔怔站在了原地。 西法給大門落鎖, 然后快步走進盥洗室。再出來時,他手上多了一濕一干兩條毛巾, 見蘇逝川沒動,西法也不多廢話,扣著胳膊把人帶到里屋, 將蘇逝川按在沙發上,再親自動手去解他禮服的紐扣,小心翼翼地將被血漿浸透的外套剝了下來。 外面這件衣服的顏色較深, 穿著的時候看不太出來傷得重不重,此時脫得只剩下里面的襯衣,西法被觸目的血色刺得皺了皺眉, 手上動作遲疑起來, 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才能保證不弄疼他。 受傷的位置是左肩胛, 表層皮rou被光劍灼得血rou模糊。因為延誤了治療時間,再加之可能進行過劇烈活動, 眼下那處灼傷有了明顯的撕裂痕跡, 破損的衣料被血液粘合在傷口里, 有一部分已經干涸結痂,處理得稍有不慎可能會引起二次撕裂。 西法垂眸看向蘇逝川, 注意到他的臉色非常蒼白,額頭沁著層薄薄的細汗,顯然僅是脫去外套就已經非常疼了。 然而對于現在的蘇逝川來說, 這種**上的疼痛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有助于大腦冷靜下來。 此時最要緊的并不是西法,而是正在搜查刺客的皇室禁軍,蘇逝川思維飛散,快速回憶過先前跟封塵正面交手的細節——經剛才一戰,他算是正式以“烏鴉”的身份出現在了軍部面前,盡管他本身只做了“劫持博士”這一項,但在軍部看來則是“烏鴉”策劃了今晚的一切。 也不知道這個轉變帶來的影響究竟是好是壞…… 想到這里,蘇逝川深深換了口氣,抬頭看向西法,淡淡道:“怎么不脫了?” “怕你疼?!蔽鞣ㄕf。 蘇逝川聞言頓時笑了,安撫道:“沒什么,你隨便來,老師不疼?!?/br> 西法取過那條浸透了熱水的毛巾,展開后對折了一次,趁熱撫在了傷口上,打算先讓血痂化開。蘇逝川疼得身子僵住,脊背肌rou完全繃緊,兩片唇直接抿得失了血色。 “傷你的是誰?”西法在蘇逝川面前單膝跪下,伸手撫開他汗濕的額發。 “一個女刺客,”蘇逝川嗓音微微發顫,輕描淡寫地說,“沒看見臉?!?/br> 他話音沒落,休息室門口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門把手被人“咔嚓”一扭。 “這里鎖著!”外面那人道,“里面可能有人,快!通知上將!” 休息室內,蘇逝川和西法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之間沒有交流,西法起身掀起他肩上熱敷的濕巾,蘇逝川自己解開襯衣扣子,也顧不上陷在傷口里的碎纖維,直接大力一扯,褪下右邊那條袖子。 受到外力拉扯,傷口果然二度開裂,登時洇出了不少鮮血,沿白皙的肌膚蜿蜒而下,莫名帶著幾分凌虐過后飽受摧殘的曖昧味道。 西法盯著蘇逝川胸前的血跡靜了幾秒,然后強行屏蔽掉腦中不合時宜的畫面,改拿另一條干凈毛巾按住傷口止血。 這時,休息室的大門傳來“轟”的一聲巨響,下一秒七八個皇室禁軍破門而入。 蘇逝川不疾不徐地抬眸看了眼來人,沒有開口。 西法連頭都沒回,聲音冷得仿佛結上了一層冰,他說:“怎么進來的,給我怎么滾出去?!?/br> 前來搜查的人萬萬沒想到三殿下會在里面,不然擱誰也不敢做出強行破門這種事來。帶頭進門的禁軍嚇得臉都白了,忙朝西法一躬身,匆匆解釋道:“是屬下魯莽,冒犯了三殿下,只是……這也是例行搜查,還希望——” “例行搜查到我的休息室里來了?”西法一哂,不慍不火地打斷他,“誰允許的?” 此話一出,那名禁軍首領登時被噎得啞口無言。這兩邊一個是軍部上將,一個是帝國皇子,分量一個比一個重,都不是他這種小禁軍能惹得起的,一時也不知是該如實報出下令人的姓名,還是趁早滾出去,難免有些進退兩難。 西法壓根不管后面站著的一排人,注意力全放在了自家老師的傷口上,壓了幾分鐘,見絲毫沒有止血的趨勢,這才不耐煩地開口:“愣在那兒做什么,沒看見蘇少將受傷了,還不去找個急救箱過來?” “哎……是!請三殿下稍等!”禁軍首領倏而反應過來,趕緊朝手下遞了個眼神。 隨著一名禁軍匆匆離開休息室,僵持的氣氛終于稍稍有所緩和。 蘇逝川身子發虛,坐累了索性向后倚靠上沙發靠背,再抬眸看向一臉緊張的禁軍首領,漫不經心地問:“暗殺者不是已經撤離了么,這時候不抓緊時間追捕,為什么還要反過來搜查鎏金大廳?” 禁軍首領認識蘇逝川,聽見問話也是松了口氣,朝他恭恭敬敬地一欠身,如實回答:“蘇少將有所不知,我們原本已經在皇庭里控制住了殘余的暗殺者,但沒想到他們還有隱藏的增員,而且這伙人還擁有高級別機甲,所以被一個自稱‘烏鴉’的家伙帶走了兩名核心成員?!?/br> “在追捕過程中目標機甲啟動了保護色,空戰隊跟隨坐標反饋又回到了雙月殿,并且在外面的花園里發現了先前安插在女刺客身上的追蹤器,所以才會徹查鎏金大廳附近的區域?!?/br> 蘇逝川平平“嗯”了一聲,總結道:“看來下達命令的指揮官是認為,這伙暗殺者里面有潛伏在雙月殿的臥底了?” “是這樣的?!苯娛最I道。 待兩人說完,此前一直默不作聲的西法朝側面移了一步,用身體堪堪擋住蘇逝川,然后伸手捏住對方下巴,稍稍用力,迫使他抬頭與自己對視。蘇逝川一臉事不關己的冷淡,任憑小混蛋做那個帶著幾分輕佻的動作,心平氣和地迎著他的視線。 如此過了十來秒,最終,深諳自家老師的牙關有多難撬的三殿下率先敗下陣來。他松開手,就著剩下的人都看不見的優勢,略帶懲罰地屈指刮了刮蘇逝川的鼻尖,嘴角揚起,笑得痞氣十足。 莫名其妙就被調戲了一把的少將大人眉梢微挑,也不說話,而是干脆利索地起手直奔小混蛋襠部,摸上關鍵部位,施力一捏。這一下力道不大,但架不住位置過于敏感,西法從來不知道蛋疼原來這么疼!簡直疼得直擊靈魂!后勁兒還有那么點爽。 于是,尚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的禁軍們霍然愣住,眼看著方才還怒氣值滿點的三皇子殿下就那么直接給蘇少將跪下了,當即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西法疼得眼淚差點下來,不敢再跟老師面前造次,仰著頭,用只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十分委屈地說:“捏壞了老師用什么?” 蘇逝川:“……” 蘇逝川一個沒忍住笑了,伸手把人扶起來,說:“站累了就休息會兒吧,老師沒事了,不勞殿下擔心?!?/br> 就在這時,走廊再次響起腳步聲,禁軍首領只當是手下去而復返,忙轉身打算把急救箱接過來,好將功補了破門而入的過,結果一抬頭正看見總指揮進門,他腰還沒挺直,即刻又彎了下去。 “封總?!?/br> 封塵起手示意噤聲,低聲吩咐道:“這兒沒你們的事了,繼續搜查?!闭f完,他又看向跟在后面的禁軍,說,“急救箱放下?!?/br> 收到指令,禁軍們如獲大赦,忙輕手輕腳地退出休息室,順便帶上了房門。 西法一臉“這里也沒你的事好么”的表情看著他,開口,聲音卻是截然相反的嚴肅認真:“原來下令闖進我這間休息室的人,就是空戰隊的封塵上將?” 封塵雙腿并緊,身子站得挺直,朝西法行帝**禮,解釋道:“事態緊急,禁軍也是不想放走刺殺皇儲殿下的刺客,所以進門時魯莽了,驚擾到了三殿下,等搜捕結束,我會親自向您請罪?!痹掗],他抬眸看向蘇逝川,面色不變,眼神卻漫上了一絲頗為熟稔的笑意,算是打過招呼。 西法:“……” 三殿下原本聽進去了,結果被這古怪的眼神交流一刺激,內容瞬間全忘,回頭看向蘇逝川:“你們認識?” “是朋友?!碧K逝川簡單說明關系,然后重新看向封塵,笑道,“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你會回來?!?/br> 封塵萬年冰山的臉上露出笑意,說:“皇儲殿下的暗調指令,不然我還得在遠星系那邊再待幾年?!?/br> 按理說三殿下在場,他們兩個不應該隨意搭話,但鑒于蘇逝川跟西法的關系特殊,在崇尚武力的洛茵帝國,只要有“師生”這層關系在,任何的身份和地位都要退居其次,所以盡管三殿下是皇子,可在蘇逝川面前他永遠都是那個需要謹遵教誨的學生。 眼下沒有外人,應當抓緊時間把傷口處理了,封塵身為人臣自然沒有讓殿下親自動手的道理,于是自覺打開茶幾上的急救箱,取出醫用酒精、脫脂棉和鑷子,然后快步來到沙發旁邊,對西法道:“三殿下您先休息,逝川的傷我來就可以了?!?/br> 西法站著沒動,心說叫得還挺親,靜了幾秒,道:“我的老師,還是我來吧?!?/br> “你來什么呀,軍校里還沒教過外傷處理的方法,你敢下針,我也不敢讓你縫啊?!碧K逝川聽不下去,用可以活動的那只手拉過西法讓他坐在旁邊,對封塵道,“不用麻藥,盡量別留疤?!?/br> 封塵平平“嗯”了一聲,先檢查了一下蘇逝川肩上的傷口,確定只是皮外傷,骨骼沒有問題,這才把脫脂棉潤濕,完成消毒工作,擦干凈血跡,露出新鮮的創面。 “你怎么會受傷?”封塵以兩指展開撕裂處,鑷子探入,一點一點夾出衣物纖維,“遇見誰了?” “那個被皇儲殿下的保鏢標記的女刺客?!碧K逝川說。 封塵不甚明顯地皺了皺眉:“她能傷到你?” “情況特殊,”蘇逝川道,“那時候正好有一名刺客從穹頂吊下來偷襲殿下,我走神了?!?/br> “難怪?!狈鈮m緩了口氣,“可惜你的資歷還太輕,這種機密行動沒法提前告訴你,幸好傷得不重?!?/br> 蘇逝川無所謂地笑了笑,又問:“人抓住了么?” “跑了三個?!狈鈮m把取出的纖維扔進托盤,轉身從急救箱里取出縫合用的針線,再回來拍了拍蘇逝川的完好的那側肩膀,叮囑道,“忍一下?!?/br> 蘇逝川緩慢點頭,就近抓住沙發邊緣。西法注意到這處細節,把他的手解下來,握進掌心。 封塵低頭查看撕裂傷的情況,眸光輕輕偏移,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一觸即離,手頭嫻熟下針,順便開口轉移蘇逝川的注意力,說:“等縫合結束你好好休息一會兒,再晚些還要去見皇儲殿下?!?/br> 這時,針頭刺穿皮rou,生生拉扯過縫合線,蘇逝川疼得眉心擰緊,強行克制,沒忍心用西法的手發泄。他注意到了封塵那番言辭間的一處細節,等這一針疼過了,才道:“你怎么也知道這事?” “你不是說傷了你的是個女刺客么,”封塵道,“那你沒看出來她是誰?” 蘇逝川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不答反問:“看來軍校里的事,你是都知道了?” “差不多吧?!狈鈮m也不隱瞞。 “聽誰說的?”蘇逝川聲音很隨意,問題卻犀利得一陣見血。 “還能有誰?!狈鈮m斜睨了他一眼,笑了。 蘇逝川了然地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這兩人的交流方式很特別,涉及敏感話題的時候幾乎所有話都不會直說到底,里外里透著股不言而喻的默契在里面,西法半天插不上一句話,還生生聽出了一肚子火氣,怎么看封塵怎么不順眼。 蘇逝川太了解這小子的脾氣秉性,估計再扯下去封總就該降職了,于是側頭看向西法,笑著解釋:“我們在說阿寧?!?/br> 西法一怔,不明所以道:“他怎么了?” “阿寧是皇儲殿下的人,”蘇逝川說,“今晚軍部能早有準備,說起來還是阿寧的功勞?!?/br> 封塵聞言一笑,道:“阿寧可沒有攬你的功勞,不然皇儲殿下也不會這么早就召見你?!?/br> “這么說我還得謝謝他?” “你不天天罰他就可以了?!?/br> 蘇逝川有些意外,不禁啞然失笑:“他連這個都跟你說了?” “聊你的時候順帶提起過,也不能算打你的報告,畢竟是我主動問的?!笨p完最后一針,封塵剪斷縫合線,取干凈紗布包扎好傷口,然后把東西都收拾進急救箱。 西法盯著他的背影,十分不快地說了句:“看不出來,你還挺關心逝川?!?/br> 蘇逝川正要把染血的襯衣脫下來,聽見某人嘴里的稱呼變了,不由得挑了挑眉,心想這小混蛋也是可以,爭起來連老師都不叫了。 被莫名夾在中間的封塵有些哭笑不得,轉身對西法道:“三殿下有所不知,逝川去年年初從軍校畢業,年紀雖輕,但能力出眾,那時候皇儲殿下正好缺人,我就向他舉薦了逝川。這次返校執教,他作為您的總教官也是皇儲殿下的意思,目的就是想看看能力怎么樣。事關前途,我跟他從小認識,又是第一推舉人,自然是要關注一下的?!?/br> 西法:“……” 三殿下郁卒得厲害,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聽完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尼瑪老子前兩天才向二哥推薦過的人,你竟然告訴我你一年以前就推薦過了?認識得早了不起??! 蘇逝川似笑非笑地瞥了西法一眼,覺得他吃飛醋的模樣特別有意思,然后看向封塵,笑問:“阿寧怎么跟你說我的?” “他說你可厲害了?!狈鈮m邊說邊點開通訊器查看時間,末了,道,“你見皇儲殿下得換套干凈衣服,我派人去給你拿了,等下會送過來,你先休息?!彼ь^依次看過蘇逝川和西法,“我還有事要處理,就先失陪了?!?/br> 蘇逝川道:“麻煩你了?!?/br> “別客氣?!闭f完,封塵快步離開了休息室。 待房門再一次關緊,西法起身脫下禮服外套往蘇逝川身上一蓋,把他光裸的上半身包了個嚴嚴實實,確定一絲不該露的地方都沒有露出來。蘇逝川一瞬不瞬的盯著對方的眼睛,收斂了笑意,之前被他暫時擱置的念頭再度浮起,他看待西法的眼神直接變了。 “現在可以說了,”西法沒有落座,而是居高臨下地與他對視,“在我們聯系之后到再次見面的這段時間里,你去哪兒了?” 蘇逝川靜了幾秒,腦中快速整理出一套說辭,道:“那個被標記的女刺客是一名軍校生,原本應該在特戰專業,但是因為加試的成績太過優秀,再結合她的出身,我感覺這個人有問題,所以通知十七,故意讓她出局了?!?/br> 這事西法有印象,他雖然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確實聽十七提過這么一號人,那是加試的第一天,雪橇犬曾經離開過幾個小時,再回來時身上就多了六枚呼叫器,說是主人吩咐他做的。 “然后呢?”西法說。 蘇逝川道:“當時刺客吊殺皇儲的替身得手,她跑了。我認為在已經察覺到有問題的情況下卻沒有繼續追查,進而導致了今晚的暗殺行動,這件事有我一部分的責任,而且歸根究底她應該是我的學生,所以跟出去了,就是這樣?!?/br> “你跟著她,難道沒遇見皇室禁軍和那位封塵上將?”西法反問。 蘇逝川:“老師沒有追蹤器信號的接收權,一不小心把人給跟丟了,所以才沒遇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