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厲東君聽她說誰也不嫁,心里才平靜了些,他坐在原地紋絲不動,不知在思索什么。    從前他來時也這樣默不作聲坐在一旁,柳飄絮不覺得有什么不對,今天許是他提了這種事,此時兩人對坐,覺得分外不自在。    她胡亂撥弄著面前的桂花,只覺得一時一刻都在挨時間。    厲東君沉默半晌,突然又道:“你不愿意嫁,換我入贅,如何?”    柳飄絮再次被嚇得目瞪口呆,想也不想趕緊搖頭,“不不不,您別這樣……”    厲東君眼神明顯黯淡下來,輕輕點頭,起身道:“那就罷了,等你開攤,我再來?!?/br>    他說完轉身便走,照例不走正門,幾個起落登上墻頭,消失在墻外。    柳飄絮對著空無一人的院子,許久后緩緩嘆出一口長氣。    此時凌霄峰內,嚴老頭終于稀罕夠了曾徒孫,抬頭要找厲東君繼續算賬,結果找了一圈不見人影,立刻嚷道:“那逆徒呢!”    潘黎小聲道:“師父剛才下山了?!?/br>    嚴老頭瞪眼,“你這傻孩子,他跑了也不知道跟我說一聲?!?/br>    潘黎低頭,他是故意不說的,說了師父雖然會被師祖抓住教訓,但是過后,他絕對也會被師父教訓一次,不說的話,師祖最多嘴上說他兩句,舍不得揍他。    果然,嚴老頭道:“你們師父都準備把你們賣了,也就你們幾個小子實心眼,還向著他!”    幾個實心眼的小子一起默默低下了頭。    嚴老頭又問:“你們知不知道對方是哪家女子?老頭子我上門去說說,要你師父倒插門不是不行,不過你們幾個小子就不必陪嫁了吧?”    師兄弟幾人偷偷互看幾眼,隱晦地將目光看向林湛。    林湛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師祖,外面怎么會傳成那個樣子?師父根本沒打算做上門女婿,他只是看中了山下一位面攤老板娘,想把人娶回來而已?!?/br>    眾師兄弟心里齊齊呸了一聲,好不要臉!    不過,果然是大師兄啊,這么不要臉,現在才有媳婦兒孩子。    虎頭也不要臉,所以也混上了媳婦兒孩子熱炕頭。    至于小師弟的臉皮,更是跟他屁-股上的老繭差不多厚,他媳婦兒也快到手了。    所以說,臉這個東西,該不要的時候就不要吧。    師兄弟們心里又有所頓悟。    嚴老頭聽了林湛的話,狐疑道:“當真?”    林湛拍著胸口,“千真萬確,那老板娘我們都見過,師父還常去她那里吃面,你們說是不是?”    被點名的眾人忙點頭 ,“對對對,我們連師娘都叫過了?!?/br>    竇尋補充道:“老板娘姓柳,她做的東西可好吃了!”    嚴老頭摸著下巴想了想,突然喜滋滋道:“不錯不錯,那逆徒雖然開竅晚了點,可總算是開竅了,老子再活幾年,或許還能抱上一個乖徒孫!來來來,猴崽子們,都給老子張羅起來,趕緊把你們師娘娶進門!”    “是!”終于把這鍋甩出去,林湛應得格外真心響亮。    等回到屋里,青柳仍追著他問:“那些消息,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林湛不敢騙她,也不敢全說,只含糊道:“我們只說師父要入贅,其他的都是別人以訛傳訛傳起來的?!?/br>    青柳無奈地瞪著他,“你呀——”    林湛忙道:“不管怎么樣,師祖總算回來了,師父的親事有了著落,媳婦兒,我這都是為了師父好?!?/br>    青柳道:“可你們害得師父白挨了一頓打,日后他知道真相了還不得找你算賬?”    “不用等日后了,我看師父今天下山八成就是打探消息去了,等他聽到外面的傳聞,肯定能猜到是我們幾個做的,媳婦兒,咱們準備跑路吧?!?/br>    青柳呆呆瞪著他,“你說著真的?咱們現在要回去了?”    “沒那么快”林湛道,“現在師祖還在山上,師父不會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不過咱們之前不是說過了中秋就回去?也就這么幾天了?!?/br>    青柳點了點頭,說實在的,剛來的時候她挺想家,可現在提起要走,她又有些舍不得了。    不過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早晚要回去的,而且家里爹娘應該十分惦念他們了。    到了晚飯時間,大殿里破損的桌椅都不見了,換上了全新的家具。    眾人也不講究男女分桌,全部圍坐在一張大圓桌上用飯。    嚴老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滿意地直摸下巴。    不過,等他視線轉到虎頭身上,就頓住了,來回看了幾眼,皺眉道:“小三,你跟你媳婦兒坐那么遠干什么?”    這個稱呼也就他能叫,虎頭不敢有絲毫意義,只往嫣然那邊挪了一些。    嫣然僵著身子,小心動作,竭力不和他碰到。    嚴老頭看在眼里,眉頭皺得更緊,別看他現在老光棍一根,年輕時也是成過親的,后來妻子先他一步而去,他不忍睹物傷情,才將這凌霄峰交給厲東君,自己出去浪跡天涯。    他下午就看小三這小子和他媳婦兒不對勁,晚上再看,更是如此。    只是他到底想著給徒孫留幾分面子,沒再追究,等大伙兒吃完飯散去,才單獨把虎頭留下來。    虎頭低頭垂首,老實聽話的模樣。    嚴老頭卻知,自己這徒孫,是有幾分邪性的,不是說他心思邪,而是手段邪。    而他的腦袋又有幾分愣,便這么說吧,世上的人,在很多時候,心中都會有一瞬的邪念,大多數人知道這不對,能夠控制,少數人知道不對,卻放任其自流,而有那么一兩個奇葩,根本不知道這是不對的,一門心思順心而為,邪而不自知。    嚴老頭知道自己這徒孫就是那鳳毛麟角,所以從小交代厲東君,別讓他出了上清宗管轄范圍。等到他長大了,看起來和常人無異,才放松了些。    只是現在看來,似乎放松得有些早。    嚴老頭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小三,你把你跟你媳婦兒是怎么認識的,在哪里成的親,什么時候生孩子全都跟師祖說一遍?!?/br>    虎頭沒有隱瞞,老老實實從頭說來,足說了有一頓飯功夫才停下。    嚴老頭聽后,長嘆一聲,“你啊你??!你簡直胡來!你師父那樣的,都好歹還知道娶媳婦兒得拜堂,你說你、你怎么……唉!難怪你媳婦和你不親近,都這樣了,她還跟你親近那就見鬼咯!”    虎頭虛心受教,大師兄也說他跟他媳婦兒有問題,現在師祖也這么說,說明果真有問題,他道:“師祖,您說該怎么辦?”    嚴老頭瞪著眼,“怎么辦?涼拌!你現在先給老子滾回去,見了你媳婦兒,她讓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她讓你滾你就老實滾,在老子想到辦法之前,你就算是學烏龜王八也把頭給老子縮好了,不然就等你媳婦兒飛了吧!”    虎頭本也沒指望今晚能進媳婦兒房門,于是乖乖點頭退下。    嚴老頭見了,又是一聲長嘆,你說這徒孫不乖?他點頭點得比誰都順!你說他乖?娘的簍子捅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罷了罷了,終歸是自己徒孫,免不了要舍下他這張老臉,去孫媳婦兒那說和說和,正巧山上要辦喜事,不如多辦一場吧。    也不知那逆徒哪里去了,做師父的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竟也不知道陪著吃一頓飯,哼,逆徒!    厲東君此時正捧著一個酒壇子,坐在一座酒樓房頂上,身后圓月高掛,身旁散落旁幾只空壇子。    有人落座在他身邊,斟酌良久,試探道:“厲峰主,聽說您不日便要入贅高門,怎么在此借酒消愁?”    厲東君眼角都不掃他,只皺著眉又灌了一通,啪地一聲摔破酒瓶,竹葉青的酒香還未散開,他已如迅雷閃電欺身而上,將那倒霉蛋揍得老娘都不認得。    他打了個酒嗝,搖搖晃晃:“王、王八羔子,老子入贅沒人要,輪得到你們嘲笑?”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字數接近三十萬啦,好長好粗了,你們懂我的意思的~2333    ☆、小女兒要不要    第二日厲東君仍未回山, 嚴老頭也不管那逆徒了,他思來想去,覺得小三夫婦那事, 得趁早解決,于是早飯過后, 就把虎頭嫣然留下。    小虎剛滿百日,坐在他太師祖懷中,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對面的父母。    虎頭本老老實實坐著,見兒子瞧他,便沖他笑了笑。    嫣然則低著頭, 盯著手上的帕子。    嚴老頭輕咳一聲,“孫媳婦啊,你和小三的事,這臭小子昨晚都告訴我了,是他對不住你, 你放心,老頭子必定替你教訓他?!?/br>    嫣然聽他說知道了那些事,內心又是難堪又是酸澀,只將頭垂得更低,匆匆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嚴老頭見狀, 暗自嘆口氣,又狠狠瞪了虎頭一眼。    虎頭撓撓頭,手足無措。    嚴老頭道:“丫頭你莫怕,老頭子不是幫親不幫理的人, 這混小子既然敢這樣對你,我絕不繞他,你說說,要我怎么罰他給你出出氣?”    嫣然吸吸鼻子,帶著鼻音道:“師祖,我不想出氣,我只想跟他分開?!?/br>    虎頭立刻道:“不行?!?/br>    嚴老頭起身踹了他一腳,“給老子坐回去,沒你說話的份?!?/br>    虎頭被他踹得退了幾步,不情不愿坐下。    嚴老頭緩聲對嫣然道:“好,都依你?!?/br>    “師祖——”虎頭又要開口,被嚴老頭一個眼道掃過,默默消聲。    嚴老頭又道:“只是丫頭,你有沒有想過,跟小三分開,你能去哪里?”    嫣然沒有作聲。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家人已經沒了,王家二小姐已經死了,她一個死去的人,怎么在世上立足?可是……和他在一起,無媒茍合的日子,更是煎熬。    “丫頭,既然無處可去,你看這樣如何,老頭子做主讓你跟小三分開,只是你們畢竟夫妻一場,又有了孩子,小娃娃也離不得娘,不如你帶著娃娃住在山下,小三留在山上,我給他定下規矩,只許他三日去看一次兒子,并且不許糾纏你,怎么樣?”    這方法雖說實在懲罰虎頭,可也恰恰是給了他新的機會。    嫣然知道她不可能徹底擺脫他,現在有人愿意為她做主,給她一些自在的空間,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她輕輕點頭,感激道:“多謝師祖?!?/br>    “哎,”嚴老頭感嘆道:“都是好孩子?!?/br>    他轉頭看向虎頭,又板起臉,“臭小子,好好跟你媳婦兒說幾句話,以后就沒這樣的機會了?!?/br>    說著,他抱著小虎站起來,對嫣然道:“師祖就在門外,這小子若敢不規矩,你喊我就是?!?/br>    他抱著孩子出去,屋內只?;㈩^嫣然兩人。    虎頭苦惱地抓抓頭發,他昨日才知道,原來拜堂成親這種事,對女子而言那樣重要,而他根本沒給媳婦兒辦一場完整的親事,現在還沒來得及補救,媳婦兒就要走了。    師祖做的決定,他不敢質疑,想到以后三天才能見一次媳婦兒孩子,他就煩得想把頭發揪光。好在師祖沒規定那一面能見多久,他或許可以早上下山,晚上再回來?    想到此,他心里的煩躁才稍稍平息,腦袋也有了空隙思考別的。    他看了看嫣然,見她眼角仍然發紅,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從前似乎沒見她哭過,今天才發現,原來看她哭,比聽她罵自己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