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屋內布置比一般人家富貴許多,刺了繡的屏風,放滿各種瓷瓶玉器的多寶架,屋角窗邊端立的半人高花瓶,鑲邊涂漆的各色家具,都與林家的簡潔大不相同。 青柳在屋內轉了一圈,也不敢伸手去摸,唯恐摸壞了。 熱水已經送來了,每個人的行李也都送到房內。 青柳洗了臉,換過一身衣服,將發髻打散,重新梳了一個,想了想,又將妝盒拿出來,給自己涂了層薄粉,又在唇上點了些胭脂,發髻上戴兩根簪子,最后拿出過門第二日,薛氏給她的翡翠鐲子,鄭重地戴上。 她正對著鏡子左看又看,心里想著這樣的打扮,不知會不會太張揚,或者太失禮,就聽房門吱呀一聲,林湛的聲音傳來,“媳婦兒,你在里邊嗎?” 青柳聽到他的聲音,心里突然就踏實許多,忙道:“我在里頭?!?/br> 林湛繞過屏風轉進來,看到她坐在梳妝臺前打扮,奇道:“媳婦兒,你在做什么?” 青柳站起來,微微張開手讓他看清,道:“怎么樣?我這樣打扮合不合適?” 林湛認真看了兩眼,青柳這陣子肌膚已經養白了,面上涂了胭脂,更顯得血氣十足,眼下穿一身鵝黃色的薄衫,在林湛看來,就跟一朵嬌嫩嫩的花兒一樣。 他點了點頭,走上前一把攬住青柳的腰,道:“很好看?!?/br> 青柳臉上泛著粉色。 林湛低頭在她臉頰上啄了一下,又道:“你怎么不把前面的頭發梳起來?” 青柳道:“你是說劉海?我額頭上有疤呢?!?/br> 林湛撩開她的額發看了看,“已經看不出來了,你自己看看?!?/br> “我剛才還看見了呢?!鼻嗔?,雖是如此,她還是拿起鏡子又仔細瞧了瞧。 之前林湛師門給他寄了藥,她每日早晚抹兩次,那藥效果確實好,那道疤最近越來越淡了。 現在她臉上涂了粉后,若讓別人來瞧,一下子還真看不出來。只是她自己已經看習慣了,知道那道疤就在那里,所以不管怎么掩飾,總覺得還是很明顯。 林湛道:“媳婦兒,把臉露出來吧,那樣更漂亮?!?/br> 青柳羞道:“這話可別在外面說,讓人笑死了。你看府里的姑娘們,那才叫做漂亮?!?/br> 她破相前,雖黑了些,可農家女孩都長得黑,她的樣貌在村里也算是排得上的。只是今日進了薛府,見隨便一個小丫鬟,都是花兒一樣的容貌,才知自己從前,到底有多么無知。 林湛卻認真道:“她們比不過你?!?/br> 青柳看了他一眼,自然不信他的話,卻也沒反駁,只道:“真的要梳上去?” 她也覺得將劉海梳起來更大氣些,只是自己沒什么底氣。 林湛點了點頭。 青柳想了想,便又將頭發解開,將滿頭青絲都挽起來,重新選了珠釵戴上。然后對著鏡子照了照。 許久不見自己沒有劉海的臉,還有點不太習慣,她刻意不去注意疤痕的位置,看了兩次后,發現那道疤確實不怎么顯眼了,除非有人一直盯著她瞧,不然看不出來。 不過想來薛府中不會有那樣無禮的人,除了她身后這個,那肆無忌憚的眼神,簡直要看得人身上著起火來。 青柳已有些習以為常了,只回頭微微苦惱道:“一會兒到了外面,你可不能這么盯著我看?!?/br> 林湛道:“為什么?” 青柳道:“會讓人笑的?!?/br> 林湛搖搖腦袋,“我不怕?!?/br> 青柳微惱地輕瞪他一眼,“可是我怕?!庇植皇钦l的臉皮都跟他似的那么厚。 林湛見媳婦兒惱了,立刻唔了一聲,點點頭。 青柳收拾起妝匣,想到剛才見到的少年,道:“我方才遇見表弟,發現他和你從前長得好像?!?/br> 林湛挑了挑眉,“小魚?” 青柳點點頭,“是他,和你畫上有五六分相似呢?!?/br> 林湛不知為何,突然有點不高興,道:“他長得像外祖父?!?/br> 青柳扭頭仔細打量他的五官,道:“你的眉眼像爹,嘴巴和鼻子大概也像外祖父?!?/br> 林湛道:“是我好看還是他好看?” 青柳微微一愣,哭笑不得,“這怎么比?” 那薛瑜,一看就是個清澈俊俏的少年郎,而林湛則是正直盛年的俊朗男子,兩個各有千秋,哪能說出個高下。 于青柳私心來說,她自然覺得林湛更好,只是這話怎么好說。 林湛便更不高興了,一言不發走開,衣服鞋子也不脫,直接就躺在床上,面朝內側。 ☆、狗脾氣 青柳一愣, 跟著走過去,輕輕搖了搖他,“怎么躺下了?起來洗把臉吧, 一會兒要去外祖母屋里吃飯呢?!?/br> 林湛動了動肩膀,甩開她的手。 青柳更加奇怪, 瞧他這模樣,是……生氣了? 為什么? 剛才兩人也沒講什么呀,只說了薛瑜,就因為她沒夸他好看,他就不高興了? 青柳簡直哭笑不得。小孩子都沒有這樣說變臉就變臉的時候呢, 他連瑞兒都不如。 只是她好歹知道這話不能說出來,不然指不定這人怎么鬧脾氣,又是在外祖家做客,到時候笑話都讓人看光了。 她又輕輕推了推林湛,柔聲道:“怎么就不高興了?快起來吧?!?/br> 林湛猛地翻過身來看他, 固執道:“你是不是覺得他比我好看?” 青柳忙道:“怎么會?” 林湛哼了一聲,“他還比我年輕,又跟我有幾分相似,不是比我好多了?” 青柳道:“這與年紀又有什么關系?” 林湛道:“那你剛才怎么不說話?” 青柳見他不依不饒,沒辦法, 只得輕聲道:“和他比,我自然跟你比較親近,也覺得你比他好,可是咱們在這里做客, 怎么好隨便議論主人家?” 林湛只聽了你比他好這幾個字,后面的話就聽不見了,一下子從床上躍起來,道:“媳婦兒,你說真的?” 青柳嗔怪地看他一眼,生氣的時候就你啊你的,高興了又喊她媳婦兒了,簡直跟狗脾氣一樣,還非得事事讓人順著他,一不順心就要鬧,哪有一點大人的樣子。 她見林湛還穿著鞋,忙道:“趕緊下來吧,把床踩臟了晚上怎么睡覺?!?/br> 說著就要拿起被子抖一抖。 林湛跳下床,一把摟住她,“媳婦兒,你再說一遍,我好不好?” 青柳無奈道:“好好好,你最好了?!?/br> 林湛吧唧一口親在她臉上,高興道:“媳婦兒,你真乖?!?/br> 青柳心里古怪得很,還不知誰像個孩子一樣呢,竟還說她乖。 兩人又在房內說了會兒話,就有下人來請,晚飯已經擺開了。 青柳便和林湛以及林鴻一家,跟著兩個丫鬟往老太太屋里去。 薛老太太屋內擺了兩桌菜肴,中間用一個輕紗屏風隔開,男女各坐一桌。 女客這一桌上,上首坐著薛老太太,她左右兩邊是女兒薛氏和兒媳錢氏,薛氏下首依次坐著青柳、錦娘和瑞哥兒,錢氏邊上則坐了府中三位小姐,都是庶出,一旁兩位姨娘站著伺候。 太太錢氏過門三四年,膝下并無所出,便把一個陪嫁的丫鬟給薛老爺做了姨娘。 第二年,蘭姨娘便生下一位小姐。 之后三四年,府中再無孩子出生,錢氏又給薛老爺納了一位良家姨娘,孫姨娘過門第二年,也生了位小姐,之后再無動靜。 錢氏只當自己命苦,不能生育,感念薛老太太和薛老爺敬重她,平時事事以她為重,就算兩位姨娘生了孩子,從也不讓她們越過她半分。 正因如此,她心中越發愧疚,見薛老爺年過三十,連個傳遞香火的男丁都沒有,便又動了給他納妾的心思。 薛老爺卻不同意了,連著一位太太兩位姨娘都不能給他生下兒子,說不得就是他命中注定無子,既如此,無需再強求。 此后十年,蘭姨娘和孫姨娘又各自生了一位小姐。 錢氏已經死了心,每日念經拜佛,把幾個庶出的女兒當作親生的,連她們的親事也都親自cao勞張羅。 許是菩薩憐她苦心,在她四十歲那年,竟懷上胎了,十個月后生下府中唯一一位少爺,便是薛瑜。 府中的四位小姐,蘭姨娘所出的排行一和三,二小姐和四小姐為孫姨娘所出。 年長的兩位小姐已經出嫁,只是二小姐與丈夫感情不好,在夫家受了欺負,錢氏便做主讓她和離,這一兩年都在娘家住著。 年幼的兩位也定了親,婚事就在今年年內。 眼下桌上坐著的,就是二、三、四三位小姐。 飯桌上小輩們都有些拘謹,原本無人說話,只是瑞哥兒年紀小,時不時問問這個,問問那個。 薛老太太看他一派天真,越看越愛,索性逗著他玩兒,氣氛漸漸熱絡起來。 錢氏看了看薛老太太,見她心情不錯,便柔聲道:“老太太,今日一家團圓,不如讓兩位meimei也坐下來與大家一起用膳吧?!?/br> 薛老太沉吟一聲,看了那兩個低眉順眼的姨娘一眼,道:“罷,你們也坐下,一起高興高興?!?/br> 兩個姨娘忙道:“謝謝老太太、謝謝太太?!边@才在四小姐邊上的位置坐下。 蘭姨娘面上滿是感激,孫姨娘低著頭,眼中有些不甘。 青柳借著夾菜的功夫,小心地往桌對面看了一眼。 二小姐和四小姐長得像孫姨娘,都十分的明艷端麗,三小姐則如蘭姨娘一般,看著便是個溫婉和善的性子。 兩位姨娘比錢氏年輕些,特別是孫姨娘,看面相比錢氏小了十幾歲。 青柳又偷偷看錢氏,聽娘說,舅母已經五十來歲了,可大概是她心態豁達,性情柔善,看著并不顯老態,嘴角又時常含笑,讓人一見就覺得親近。 雖孫姨娘相貌最美,可青柳心中卻覺得錢氏更令人喜歡。 她不時偷眼去看,一時不查,夾了口魚皮進嘴里,突然就覺得有些惡心,忙用手掩住口鼻,悄悄吐在碟子里。 薛氏見到,便問:“怎么了?咬到舌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