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綰桃臉色大變,還不及捂永世子的嘴,寶如已經聽到了。恰此時顧氏來了。 她那樣嬌瘦的身子,一把將永世子抱起,手摸上他發紅的耳朵,冷冷道:“不過一只貓而已,你為此便要揪掉孩子一只耳朵,老二媳婦,若這只貓萬一傷了,或者死了,你豈不要孩子的命?” 她護孩子,完全就是母親般的姿態。 寶如道:“母親,一個六歲的孩子,若無人教唆,怎會去下手殺貓,借孩子的手使壞,今日殺貓明日殺人,難道要把他教成個殺人犯才行?” 恰綰桃正在小聲告狀,說寶如方才長嫂為母的那一套。 顧氏掩不住憤怒:“長嫂為母?我這個婆婆還未死,便有人爭著要做主母了,這府中真真是亂了套了?!?/br> 婆媳當面針鋒相對,下人們都下的噤聲了,皆往后閃了閃,躲到樹蔭里準備看好戲。 寶如既確信能通過顧實抓到黛眉,就不怕跟顧氏針鋒相對了:“母親,永世子雖也是皇家的孩子,可當初秦王是謀過反的,如今再叫秦王府的小廝教唆著殺貓,再這樣下去,他不知王府救他的恩,待長大了,只記王爺殺他父親的仇,不是親手養大一個仇人嗎? 我覺得,咱們還是把永世子送到外面去養,你覺得呢?” “你敢!”顧氏厲聲喝道。她最怕的,便是有人跟她搶孩子。 “母親干嘛這般激動,永兒又不是您生的,你也未免愛子心切了些?!鼻埔娎畲砹?,寶如適時便是一句點。 “六歲的孩子,不開蒙讀書,不拉弓射箭,卻去欺負嫂子的貓,顧氏,你竟使這般下作的手段教唆孩子?”李代瑁滿目鄙夷望著妻子,語氣也極盡惡劣。 顧氏當著一府下人的面,立刻開始示弱:“他還是個孩子,不過不懂事,能有什么錯,王爺,您瞧瞧寶如將他的耳朵掐成了什么樣子?!?/br> 永兒恰似只小狗,一瞧伯娘最怕的那個人來了,環上顧氏的脖子,埋頭在她脖窩里不肯出來了。 李代瑁才從宮里回來,早上沒時間處理顧氏,在宮中忙完政事,仔細回想,才恍然大悟,妻子這些年四處亂走,只怕沒少替自己戴綠帽子。 疑心起了便難消,連方勛她都能容,jian夫肯定也不止一個。 可無論她干了再見不得人的事,李代瑁打死也不能說出來,當著家下人的面,她一味示弱,只會讓下人覺得王妃性子好,通情達理,反而是王爺一臉寒霜,不通人情。 寶如柔柔一笑:“上梁不正下梁歪,永兒是個好孩子,可惜教人挑唆壞了,要媳婦說,應該給他找個新人家,讓別人帶著?!?/br> 李代瑁緊盯著妻子:“代圣都沒了,這孩子養在府中也不合適。此刻就送到英親王府,先叫老三養著去?!?/br> 他轉身便去找僚臣高鶴,高鶴帶著幾個隨行官,上前一步,便要從顧氏手里抱孩子。 顧氏一看高鶴來搶孩子,整張臉都變了,兩眼猙獰,太陽xue上青筋爆著,厲聲道:“我看你們誰敢!” 李代瑁厲聲道:“顧真真,把孩子給高鶴,讓他抱走?!?/br> 頓時永兒哇的一聲便哭了起來。顧氏連踢帶打,躲在綰桃身后,叫道:“我看你們誰敢抱走我的孩子,滾開,都給我滾開?!?/br> 寶如忽而回頭,沖著李代瑁一個冷笑,那暗示再明白不過:瞧顧氏如今的樣子,若非自己的孩子,她怎會慌成這樣。 “李代瑁,你不要逼我說出難聽的來?!鳖櫴虾龆宦曀缓?,李代瑁立刻便揚手,止了高鶴。 他當然知道顧氏要說什么,她將兒媳婦抱到自己床上,此時若揚出來,自己倒無事,他和寶如兩個的聲譽就全毀了。如今府中三個兒子一條心的局面,也將毀之一炬。 李代瑁猛然揚手,示意高鶴等人退后,行至顧氏面前,盯著妻子看了許久,攔過她的肩道:“走,我陪你回去?!?/br> 在經歷過朱氏之后,李代瑁收斂了所有的野心和欲望,將心思全投注在朝政上。顧氏這個王妃,以他刻薄之眼,縱觀長安,一直覺得她是個賢良,大度,無出其右的女人。 便漸漸沒了初婚時的悸動和情愛,他一直以來都深深尊敬她,知她喜好些小情小意,他在百忙之中的閑暇,偶爾與屬下臣工們聊天,總要委婉的問幾句,如何才能討得妻子歡心。 為了能討她歡心,他這些年也沒有少付過心血。 也許正是因為付出的太多,被欺騙的太多,當她漸漸揭開她輕浮,浪蕩,虛榮而又猙獰的面目時,他不但不覺得憤怒,甚至覺得解脫。 這個婦人讓他厭惡,惡心,他由心敬重了十年的女人,她連白鳳那個短腿,黑膚的淺薄婦人都不如,她就是個十足的賤貨。 第180章 木屐 顧氏自以為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自以為自己扼住了李代瑁的喉嚨他對自己全無還手之力回程與綰桃幾個無不得意洋洋。 豈知一進清輝堂李代瑁便喝道:“來人把孩子抱走清輝堂中所有仆婢堵上口舌,就在此一概杖死,一個活口不留?!?/br> 顧氏嚇的退了兩步:“李代瑁你敢!” 綰桃帶著幾個小丫頭,直接嚇尿了褲子:按理來說,主子們處理人總有個拷打在前李代瑁一不拷打二不問話,出言就是直接打死。 死到臨頭她還想招還想扯一扯顧氏可李代瑁真發起怒來又豈會給人招供的機會。 煞時之間護衛們進來提人,也不拖出去就在顧氏面前塞了她們的嘴,悶噗噗的棍子翻飛結結實實的死棍下去不過幾十棍子,幾個軟腳丫頭便全給杖死了。 李代瑁一把扯上顧氏的發髻,便將她壓趴在綰桃兩目大張,臨死還一臉不敢置信的臉前,掰她直直盯著綰桃的臉:“顧真真,你以為方勛死了,就沒人知道你那些齷齪事,你以為本王果真是怕了你的威脅,所以不發落你?” 新咽氣的死人,她的丫頭死不冥目,顧氏在綰桃的兩只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叫一個死人這樣盯著,偏又無處可躲,她不由放聲尖叫了起來。 李代瑁氣的牙關上下直顫:“你還有那個徐媽在外吧,我只要承諾不打死,她就會將你私下的放蕩事跡吐個一干二凈。jian夫也許不止方勛,也許你在外連孩子都有,可你知道我為何此時不問嗎? 為了我的三個孩子,為了三個孩子不至于因為你的丑事被揭出來,在這長安城中被人戳脊梁骨,像本王一樣被人戳著背恥笑,所以本王才不揭發你,可你瞧瞧,給你臉你不要臉,我不過轉個眼的功夫,你又去欺負寶如,既你沒廉恥心,就自己一個人呆在院子里,清輝堂從此鎖死,除了給吃喝,屎尿都不許清理,等少源回來的那一天,我得叫他知道,我讓他去查你的底?!?/br> 無論再怎么疼愛永世子,李少源才是顧氏此生最大的驕傲,讓兒子去查她的丑事,顧氏總算知道些羞了,凄厲厲一聲尖叫:“李代瑁,你敢!” 李代瑁猛然松手,轉身大步離去。 回到海棠館,生了一番氣,寶如倒有胃口了。 楊氏連忙端了謝嫂子煲的湯來,就著幾樣菜,她倒用了多半碗飯。 不一會兒,苦豆兒回來了。她兩只眼兒晶晶亮,進門尋到書房,見寶如和李悠然兩個在跟幾個婆子安排今年中秋過節的一應事宜,只得又退到門外靜等。 中秋算是一年中最大的節應了,按季明德的口風,到時候李少源也該回來了,府中宴席仍按往年便可,唯獨入宮一項,顧氏去不得,就得是兩個兒媳婦和郡主去。 寶如才入過一回宮,命都差點丟在那兒,當然不想去。尹玉卿如今在府中就是個幽魂,也去不得,剩下便是李悠容了。 白太后作天作地,可她是皇帝的母親,只要皇帝在,她就是后宮之主,該送的禮該磕的頭一樣也不能少。 寶如笑道:“宮里什么沒用,該備的禮,就按照去年的單子做一份既可。我和悠容三個,一人再貢給太后娘娘幾方繡品,否則,她該說咱們不盡心的?!?/br> 后院管事原本是徐mama,叫李代瑁給黜了以后,新換了董氏進來。董氏原是宮里的姑姑,先前一直伺候老太妃的,后來出去嫁人,又死了丈夫,遂又回來,在王府當差。 董姑姑臉盤容圓,身量高挑的大個子婦人,辦事很得力。 董姑姑覺得如此可行,便去找李悠容商量了。 寶如見苦豆兒在窗外繞著,隔窗笑問:“可跟到黛眉了否?” 苦豆兒湊了過來,笑道:“豈止跟到,人都給我敲暈,抓來了,如今就在我那屋里鎖著,嫂子你是準備什么時候審她?” 寶如正準備答話,便見照壁處探著半扇袍子,純白色,黯悠悠的晃蕩著。 方衡其人,打小兒到現在,不知為何,只需半扇袍簾,寶如就知道那是他。 她笑著下了臺階,踮腳悄悄兒上前,忽得轉過照壁,倒把個方衡嚇了一跳。 待他轉過身來,寶如也叫他嚇了一跳。他懷里抱著一只反剪著翅膀,連嘴都綁起來的大雁,結結巴巴道:“事不可半途而廢,我爹去了,我家此時正在治喪。但既親事論到一半,就沒有再退回去的理兒,這只大雁算是我最后的誠意,煩請你專教給福安郡主?!?/br> 他說著,將只撲騰撲騰的大雁就要往寶如懷中送。 婚姻之中,最先的一項便是納吉,奠雁提親,執雁為禮,是提親的意思。方勛去后,李代瑁并未追究其責,只說清風樓失火,誤傷而死,方衡的前程,依舊是有的。經此一事,方衡才痛下決心,想來想去此時也不是提親的時候,也不知該如何明智,遂報了只大雁來。 采雁納吉,定親之禮,有這只大雁,這便是給李悠容最大的承諾了。 寶如未敢抱過這活物,也是嚇了一跳,道:“你既來了,先把它帶到凌宵院去,少廷不在,你放在那兒就走既可?!?/br> 方衡抱著只大雁,見寶如背著兩手拒不肯收,身上還是熱孝,滿腔酸楚無處傾訴,欲再跟寶如多說兩句,又怕季明德知道了要剝自己的皮,只得又往凌宵院去。 寶如只待他一離開,便使著秋瞳道:“去,把咱家福安郡主叫到凌宵院去,只說一會兒我也去哪兒,有些話要與她說?!?/br> 且不論悠容和方衡之間隔著多大的鴻溝,父母輩有什么樣的愛情情仇,總得讓他們見一面,那怕吵那怕鬧,再那怕哭,總算有相處,有溝通,才會有進一步的關系不是。 她回頭便問苦豆兒:“黛眉可還暈著,能不能弄醒,咱問她幾句?!?/br> 苦豆兒抿唇一笑:“想讓她什么時候醒,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兒?!?/br> 正房的燈光透出來,照在她臉上,那笑容陰森森的,像極了季明德。寶如跟著她進了后院,將角門鎖緊,迎門入內,便見顧氏那大丫頭,黛眉叫苦豆兒雙手緊綁,高吊,繩子直接綁在后罩房頂的橫梁上。 她還暈著,兩手高掛,一張頭深垂,看不清容樣。 苦豆兒提起墻角一桶水,撲的一聲,迎面而潑,再一腳踢上去,叫道:“唉,醒醒,醒醒?!?/br> 見不醒,苦豆兒啪的就是一個耳光,打的寶如心都一抽。黛眉緩緩睜開兩只眼,好半天,都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 苦豆兒提起裙子,一腳踏上去,指著自己的鼻尖道:“若再想不起來,我今兒就喂你一整碗的十香軟筋散,讓你浪上一天一夜,然后明晚拉你到馬棚里,挑匹馬跟你做夫妻,如何?” 寶如是想審人的,可她的招數,想來都是好言婉勸。 苦豆兒的爹本就是季白手下的家丁,比土匪還土匪的東西,她這審法,季明德都比不得,也就難怪季明德會那樣打她了。都是銅碗豆,比的就是誰比誰更硬。 黛眉看一眼寶如,再看一眼苦豆兒,咧嘴一笑:“竟是你倆,你們奈何我不得。我這里,可握著趙寶如和李代瑁私通的證據了,只要知道我死了,王妃立刻就會把東西抖落出來,叫你趙寶如身敗名裂?!?/br> 寶如咦的一聲,心說她陷害栽贓,竟還有理了,挽起袖子準備學苦豆兒使回潑,苦頭兒一腳已經踏上黛眉的心窩了。 這一腳直接踢的黛眉吐了滿口的血出來,兩手高吊,難過的屈起了腰。 寶如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對面,道:“王妃和小叔私通,把個jian生子大剌剌養在榮親王府,愚弄榮親王,簡直不把丈夫當人看,那般的人品,等不到她拿出證據來,王爺就會要了她的命,你還拿她當靠山?” 黛眉慘白的臉瞬時蠟黃,下意識搖頭道:“不可能,王爺怎會知道?” 寶如暗喜,心說押準了,果真永兒是顧氏生的。那和李代圣偷情,顯然也是真的。唯獨一點,李代圣都死了,不能捉jian在床,實在可惜之極。偷情這種事,捉到兩個妖精打架才好,但凡提起了褲子,誰會認? 若jian夫只有李代圣一人,秦王府肯定不是好的偷情之處,且黛眉這丫頭似乎常在菜市那附近逛,顧氏私下應當有處宅子,供二人私會的,若猜的不錯,離此還不遠。 寶如站了起來,道:“用你們秦州土匪的手段,給她上刑,讓她不吐口秦王和顧氏是在那兒幽會的,我就在外等著?!?/br> 雙身子,不好見血腥的。 寶如轉身出了后罩房,進了花園,一輪眼看要盈的滿月,正在遠處冉冉升起,秋風涼涼,見秋瞳在從墻角的大水缸里往外舀水,舀好水,就著明亮亮的月光,她便蹲在井臺子上洗起了衣服。 眼看中秋,葡萄繁嘟嘟掛在枝頭,金菊開了滿園子,淡淡的香氣。 寶如驀然發現,自打八月初二宮變之后,連著十天的功夫,季明德都是在宮里用飯的。陪客還皆是白太后和白明玉。 白太后當年喜歡李代瑁,可是連她都能看出來的,寶如頗有些狹促的想,會不會是李代瑁一片癡情待顧氏,看不上白鳳,白鳳轉而又瞅上她丈夫了? 想到這兒,寶如心中頗有些惱郁,輕輕嘆了一聲,眼瞧著當空那輪明月越來越大,笑道:“秋瞳你瞧,今夜的月亮格外大了?!?/br> 剛從凌宵院回來的秋瞳端著盆子衣服,欠腰正在晾了,回頭笑道:“二少奶奶,那分明是個孔明燈,您眼花了,才將它當月亮?!?/br> 還真是,寶如留心去看,果真是個孔明燈。 一到中秋節氣,長安人是愛放個孔明燈祈愿的。人們總愛在燈上寫幾句祈愿文,或者詩詞,上達天聽,對月以應,燈順夜風遙上九重天,便能把人們的心愿帶上去。 這盞孔明燈大約是沾的不合適,或者漏氣了,才會落下來。 它越來越大,亦飛的越來越快,猛然撞在葡萄架上,這時候燈芯還是燃的呢。 秋瞳見寶如夠著想要取下來,搬了把椅子來,輕輕將它揭了下來,一盞完好的孔明燈,果真上面書著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