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她身份低微,可人人都知道她的底細,守門的宮女見她穿著粗使的服色,不但沒攔,在她走上臺階的時候還微微讓開了一點。 鄭薇沖兩人行了個禮:景辰宮里沒人在乎這個,但她不能不為人謹慎,以免落人口實。因此,即使鄭芍說過她可以隨時到正殿來,但鄭薇很少像這樣不打招呼地就到正殿。 鄭芍卻沒在拼圖。 她這里有個熟悉的訪客。 淑妃見了鄭薇倒是像之前一樣親熱地打了招呼:“鄭meimei來了?你可是稀客,我真是好久沒見過你了?!?/br> 鄭薇笑了笑,道:“見過淑妃娘娘?!?/br> 淑妃這兩年來倒是越發地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女萬事足,她說話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經常直率得有些尖刻。 她虛抬了手,問道:“怎么鄭meimei不坐下?” 鄭薇沒作聲,只是笑笑,心道:就算我要坐,也不能你在場的時候就坐啊。 還是鄭芍笑道:“淑jiejie忘了,我才是這里的主人。你沒問過我,也好叫小薇坐下?” 淑妃笑道:“你們姐妹我還不知道?你這是還把我當外人呢。罷了罷了,隨你吧?!?/br> 她笑過片刻,轉頭問鄭芍:“你真的放心讓皇后一個人主持選秀?以我們的身份,你再向皇上透個口風,他萬沒有不同意你我協理的道理?!?/br> 淑妃早就無寵,她想插手選秀,無非想借機看看能不能找兩個同盟,最次也好安插幾個自己的人手。 鄭芍轉了轉手里的棋子,揚眸一笑:“皇后既然想做,讓她留在宮里cao持就是,這么吃力不討好的事,我才懶得兜攬上身呢。倒是避暑山莊,上一年因為衍兒還小,我沒去成,今年可不成,我一定得說服皇上,讓我去山莊里玩一玩?!?/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你們最想搞明白堂姐的生產是誰在搗鬼,今天寫了幾版,發現不先讓女主活動范圍增大一點,案子很難破,所以時間先快進了一把,明天會提到這件事。新地圖即將開始,等我整理一下思路,這個單元有很多秘密都會揭露,需要安排劇情,最近幾天只能盡量日更啦 第78章 8.3| 看出鄭薇姐妹有事要說,淑妃沒坐多久便找了借口告辭,臨走之前還勸鄭芍:“那些秀女中可是有一些要與你我做姐妹的,meimei不好太心大,總要挑兩個對脾性的,也好互為臂助?!?/br> 淑妃這樣鄭而重之地跟鄭芍再三說起此事,鄭芍不好拂她面子,只好含糊道:“圣旨還沒下,秀女入京也要些時日,jiejie不必心急,待我再等等看看?!?/br> 淑妃一走,鄭芍原先挺起的肩背立刻塌了一半,她疲憊地揉著額角問鄭薇:“你也是來為這事找我的?” 她這副心力交瘁的行狀,鄭薇倒不好再說了,隨即想起一事,轉了話題:“三殿下生辰那日,侯夫人可有帶什么話進來?” 鄭薇不提倒好,一說起此事,鄭芍一張俏臉全冷了下來:“大哥親自帶了人去那小伙計的家鄉拿人,誰成想還是晚了一步,他們到的時候,那家連人帶房子全燒成了白地?!?/br> 鄭薇問的還是一年多前鄭芍生產時的事。 當日鄭薇不在現場,后頭聽澄心她們說,鄭薇走后沒多久,張穩婆已經拉得昏死過去。卻是顧mama看著情形實在不對,哭求御醫,皇后又被淑妃拿話逼住,不得以讓御醫給穩婆開了劑方子讓她止瀉,穩婆原得的是熱痢,御醫辨證錯了,給她開的治寒痢方子。藥不對癥,自然越喝越重,險些沒去了一條老命。 要不是蔣太醫到得及時,連催產的丸藥都早早備好讓鄭芍喝了,還不知她后頭會受什么罪。 生一次孩子出這么多蹊蹺,不用別人提醒,連皇帝也覺得不對勁。他一回宮,頭一件事就是將開方的御醫拿下,再鎖拿伺候張穩婆吃喝的小宮女。鄭芍在里頭生孩子,皇帝就在外頭開公堂。 待到孩子生下,皇帝的公堂也有了結果:那御醫連聲哭喊冤枉,說自己才進太醫院一年多,沒見過妃嬪生產的陣仗,盈夫人喊得又慘,怕盈夫人生不出孩子拿他抵命,驚慌之下辨錯了癥。內衛將御醫打個半死,仍然其他的話都沒問出來。倒是小宮女沒頂住,招出了幕后之人。卻是景辰宮一個低階妃子。等內衛去拿人的時候,那妃子已經悄悄投井,死去多時了。 皇帝不知信沒信那妃子就是幕后之人,但鄭芍收到消息,內衛查了一兩個月,也不知查沒查到更深的東西,鄭芍一句準話都沒從皇帝那里得著,原先負責此事的人便都撤了回來,此事竟是這樣結了案。 鄭薇和鄭芍卻是不信有這么簡單,尤其鄭薇,她總覺得幕后之人出手滴水不漏,陰狠精準,其行事風格很有些熟悉。要不是她和鄭芍都有些運道,鄭薇又不惜豁出性命破局,鄭芍現在墳頭上的草都該長老高了。 可惜鄭薇為了救鄭芍差點連自己也折了進去,等她出了牢房,鄭芍精力稍有恢復,已到了半個月以后,就是宮里還殘留的痕跡也早被人抹得干干凈凈。 沒有辦法,鄭芍只好從宮外查起??偹悴榈絼⑵抛拥娘L濕藥膏不知何時被人偷偷換了假藥,那換藥的小伙計辭工一年多的消息,威遠侯世子振奮不已,以為總算能抓到幕后人的只鱗片爪,想不到又成了一場空。 這種次次慢了一步,怎么做也無法翻盤的感覺豈止是簡單的憋屈二字可以道盡? 話題一個比一個沉重,這一年里,鄭薇沒事的時候,把那幾天發生的種種都翻來覆去想了個遍,也不得不承認,恐怕上次那個悶虧她們不得不先吞下去。 擔心歸擔心,但鄭薇覺得,那人一擊不中,還看著周衍健康活潑地長了一年多,鄭芍權柄和寵愛日漸隆厚,心里必然恨極了,遲早還會再出手。 只要那人忍不住,就不怕捉不到線索。 但鄭薇不敢拿這話安慰鄭芍,她現在多了一個兒子,誰知道那人下次會不會舍了她,沖著周衍而來?哪個母親舍得讓兒女置身險情之下?她們又算不到那人會在什么時候出手,若是說了,平白惹得鄭芍擔憂,也不抵半分用。 她跟鄭芍對坐片刻,決定還是先不說這些一想就讓人頭疼的話題,面上帶了笑:“我來之前去了三殿下那里,剛剛沒細瞧,現在才想起來,他是新出了顆牙吧?” 說到兒子,鄭芍的興致明顯高起來,她招手喚來玉版,道:“去抱豚兒來?!庇洲D向鄭薇:“你想知道,自己瞧不就是了。還有,說多少回了,別叫他三殿下,就喊他豚兒?!?/br> 鄭薇臉色一僵,鄭芍有點不高興了:“你平時少來正殿,竟與我生分了不成?早說了這是你外甥,私底下就叫他一聲小名又如何?” 鄭薇抽抽嘴角:要不是你們古人不興叫大名,我直接喊名字都行,但豚不就是豬的意思嗎?叫堂堂皇子是豬,這名字的恥度比狗蛋還高,她怎么好意思喊出來?皇帝居然能同意鄭芍給自己兒子取個乳名為豬,也是夠奇葩的。 好在鄭芍沒纏著鄭薇一定答應,她想起了別的事,“我叫他們把你就安排在隔間住,你不會嫌豚兒吵吧?” 這個不到三尺高的小娃娃說不定也是她后半生的依靠,鄭薇怎么可能會嫌棄?她擔心的另有其事:“隔間,那不是顧mama住的地方嗎?” 周衍房里晚上常年有四個人,兩個乳母日夜是離不得的,除此之外,還留著兩個守夜的丫頭在門口隨時等候傳喚。鄭芍原是體諒了顧mama年紀大,免得被三皇子的哭鬧擾了清夢,特地免了她晚上輪值,顧mama卻說不放心小皇子離了眼,硬是在房里多置了一扇屏風,隔出一個隔間來,她晚上就在隔間的小床上睡著。 這小隔間其實也擋不得什么,但有了它,就顯得顧mama跟其他在一個房間里的人格外不同些,小皇子晚上要尿了要吃了,自有其他人忙著,顧mama隔著一道屏風,不必跟別人一樣,時時刻刻地伺候這小祖宗,多少能偷點空閑。 鄭芍答道:“我讓她挪出來了?!?/br> “挪出來了?她跟兩個乳母擠一個床睡嗎?” “那就隨她了,原本我也沒安排她值夜?!编嵣挚磥頉]把顧mama這些時日傳遍了景辰宮“忠心細致救了三皇子性命”這件事太放在心上,對她并沒有像傳聞中的倚重。 這就難怪了,鄭薇平時去看小皇子時,顧mama也沒那樣針對她過,原來是自己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搶了她的專屬位置,她這是令顧mama感到威脅了吧? 還沒到崗就跟新同事有了摩擦,這個開局,略有些不順??! 第79章 9.1| 春天已近結束,隨著氣溫的一天天升高,每天天亮的時辰也越發的早了。 鄭薇做灑掃時常常被安排在每天最早的時辰值守,她起慣了早,在早上第一縷陽光照入窗欞的時候便醒了過來。 剛剛睜開眼睛,耳邊便有小嬰兒咿咿呀呀的聲音。鄭薇一骨碌爬起來,快步繞過屏風,果然就看見昨天晚上把一屋人折騰得人仰馬翻的小祖宗周衍躺在悠車里,望著悠車上的彩扎風車拍手直樂。 鄭薇笑嗔一句:“真是被你這小魔星整怕了?!边呎f話邊伸手進去,將他抱了出來。 悠車旁邊,兩個乳母一個撐著手在打瞌睡,另一個已經半趴在椅子上睡得口水都流了出來,屋里唯一的那張床上,顧mama四仰八叉地睡在那里,呼嚕打得震天響。 鄭薇才到了三皇子這里沒兩天,周衍添了個夜哭的毛病,每天一到酉時左右,景辰宮上下便要被這壞小子準時準點的哭聲攪擾清夢。鄭芍請御醫來看過,夜哭畢竟不是什么正經病癥,御醫來了也只是開兩副調理的藥膳給周衍,連安神藥都不敢給他開。只說在白天時想法子讓這小子少睡些,慢慢就能憋回來。 鄭芍聽歸聽,可這畢竟是三皇子,下頭的人誰敢平白讓他短了覺?金尊玉貴的小皇子,平時連多哭兩聲都是天大的事。 拖了兩天,周衍夜哭的毛病沒好,反把她們幾個貼身伺候的折騰得人仰馬翻。昨天晚上奶娘們交換著掂著他走了大半夜,他好容易安靜沒兩個時辰,這幾個看來是趁著現在好好休息一程子。 景辰宮的人員,尤其是皇子身邊的人都有定數,除了夜里值守的兩個宮女白天可以輪換之外,兩個奶娘時刻都要照管著周衍不離身。即使人手再多,也經不住這么多輪折騰。鄭薇因為隔了塊屏風,她平時睡眠質量不差,即使被他哭聲驚到,不比得其他人整夜待命那么辛苦。 這幾夜看來是把她們累慘了。 鄭薇抱著周衍在屋里轉了兩圈,他開始還乖乖地伏在她懷里,只沒一會兒便扭著身子,拍著她的臉,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話:“鳥,舀!” 這是聽見外頭的燕子在叫,想去看鳥了。 這小子脾氣又臭又擰,這些天新學了走路,只要是醒著,必然要在外頭滿院子撒歡,絕不肯在屋里多待一會兒。這不,話都沒說利索,就要急著表達想出門的意思了。 這片刻寧靜難得,連著折騰幾個晚上,鄭薇見那幾個睡得香甜,也不想周衍因為這點小事哭鬧起來,只好哄著他:“好好,咱們出門看鳥去?!币贿吘褪帜昧擞栖囘叺亩吡_呢小斗篷給他厚厚裹上,將周衍抱出了門。 五月初早上雖比白日里冷一些,但這種涼意偎在皮膚上十分舒服,并不覺得冷。鄭薇站在門口深深呼吸兩口空氣,轉頭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沈俊一身紅色斗篷,背對著她,同另一個人守在正殿大門旁邊。 皇帝昨夜宿在景辰宮,看來他也跟來了。 這位置并非一個普通的侍衛可以站,大約是為皇帝很辦了幾件漂亮事,這一年的時間里,他由一名普通的六品帶刀侍衛連升兩級,成了一名正五品左中郎,掌理一隊皇帝親衛。 正五品在武官,尤其是起始就是從七品的禁軍中,他的品級不算高,可難得他不但升了官,還離皇帝更近一步,這至少說明,他極得天子信重。能在內院里值守的,原本就只有皇帝最信任的人能做。 滿打滿算,沈俊今年也才剛滿十八,虛歲不到二十,尚未及冠,在勛貴英才扎堆的禁軍當中,他的年齡和品級也是令人矚目的。 即使鄭薇在景辰宮中自我禁足一年多,流言卻是長腳的,她也曾聽過宮女里私下議論他時的愛慕,甚至傳說因為皇帝的這份青眼,連沈家高貴的大門都向他開了一線,有意讓他認祖歸宗,為他配一門賢惠的淑女成婚。 “飛!飛!” 周衍突然拍著巴掌興奮地開始大叫。 鄭薇回神過來,嘴里哄著他:“好,好,我們看鳥?!?/br> 房梁上的燕子正鳴叫著繞梁低空盤旋,鄭薇抱著周衍下了臺階,追著燕子跑了兩圈,沒一會兒就喘著粗氣,有些乏力了。 鄭薇停下來揩一把汗,一抬頭,卻見大總管春生正臉沖著她擠眉弄眼。 鄭薇一愣,正殿的門無聲打開,他狠狠瞪鄭薇一眼,甩一下拂塵,領著幾個端著水盆衣物配飾等雜物的太監宮女進了大殿。 是了,現在已經開始按夏令時上朝,皇帝這個時辰該起床了。 鄭薇抱著周衍想走開些,誰知這小祖宗不知看到了什么,啊啊叫了兩聲不依,還使勁扭著身子想下來自己走。 鄭薇以前很少抱孩子,這一下再也抱不住了,只好把周衍放下。周衍下了地,一下就撒了歡,啊啊叫著朝臺階跑去。 鄭薇急忙跟上,這臺階砌得高,她倒不怕這小家伙幾步就能躥上去,她只需在旁邊時刻看護著,確保他不會掉下去就行了。 百忙之中,鄭薇抽空往上看了一眼,正巧捉到沈俊的眼神從她身上飄過。 她眼角朝那個方向溜了一下,也沒看清那人是個什么臉色便低了頭。 別看她這一年沒怎么出門,兩人見面的機會卻不少。她分到的灑掃區域就在前院,只要皇帝到景辰宮過夜,鄭薇灑掃時,十回里有五六回就能看到沈俊。 每次看到他,也只能這樣略飄一眼,皇宮里人精這么多,多一眼再不敢看。 她不由得想起前兩天讓小喜子遞的信,也不知道,到沒到他手上?剛開始遞出去的時候,鄭薇滿心認為自己識大體懂大局,現在卻被他剛剛虛虛一瞟,仿佛有些心虛了起來。 這一年里,兩人來回傳過幾次信,為防萬一,信里除了她娘的情況,很少言及其他。 只除了最近的一次,鄭薇想到宮中最近的流言,委婉地提到他的親事。轉過天來,他便讓小喜子給她捎了一塊鵝卵石。 他什么也沒寫給她,鄭薇一看便明白了,他在說,我心匪石。 鄭薇不想再回想自己收到石頭時的心情如何,兩人見面多,卻幾乎沒有溝通的機會。她不知道沈俊對她執著在哪,可是,若他為了自己耽誤婚事和前途,這絕非她所愿。 她這一輩子左右是要耗死在宮中,何必又拖著一個人再陷進來? 鄭薇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封措辭明確的分手信。 那封信,算算平時兩人傳信的頻率,應當是到了他的手上。 鄭薇沒想到,自己也有這一天,居然被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心亂至此。 周衍突然直起小身子,站在臺階上又大叫起來:“父皇!” 這兩個字他叫了無數遍,再順暢響亮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