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險險維持住平衡，一臉驚悚地抬起頭，看著對面的西斯。

    他居然會離開房間？

    雙胞胎對西斯的了解只是那個用以敷衍的謊言，遠房表兄什么的，察覺不出來問題，艾瑞絲也對他的死宅性格了解不多，然而知道更多的鐘梓星和彼得已經懵了。

    這貨是假的吧？

    面對鐘梓星驚悚的表情，西斯敲擊桌面的動作微不可查地頓了頓，目光迅速在他自己身上掃視，隨后霍地起身，冷著臉從餐廳里走出去。

    “莫名其妙的?！笨煦y嘀咕。

    ……鐘梓星也這么覺得。

    她盯著西斯消失的方向看了會，忽地推開座椅站起身：“我去看看?！?/br>
    直覺一向因為難以把握而被排除在“可信”的范疇之外，鐘梓星不算多自信自己的直覺一定準確，但對她來說，只是試一試而已。

    她在餐廳門口駐足。

    視野中的景物無聲融化，模糊的邊緣閃爍著銀亮的月光，弧度與曲線都被橫平豎直的線條切斷掩蓋，變成純粹的像素世界。

    鐘梓星想，這一幕還蠻滑稽。

    她眼中的世界風云驟變時，在外界看來卻從頭到尾都那么平靜，毫無崩塌的痕跡，她坐擁著與所有人迥然不同的視野，無法與他人分享，也無法被他人理解。

    在像素化的視野里，西斯的背影迅速模糊，變成馬賽克堆砌的奇怪形狀。

    鐘梓星站在原地看著他，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等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樓梯拐角，她才有了動作，卻也只是轉身走回餐廳這么簡單。

    ok，現在的西斯是假的。

    身邊熟識的人被陌生人替換是驚悚恐怖片的套路，常人大概會先嚇得木上半天，不過鐘梓星倒是沒這個擔憂。

    她現在最苦惱的是對方的身份。

    重力泉詭異的東西一直不少，要是出現能夠模仿人的怪物也有可能，再說美國境內這可不是什么都有，出現精靈旅社都不奇怪。

    該說幸好被替換的是西斯嗎？無限寶石才會被她看出破綻，要是換個人……

    想到這里，鐘梓星呼吸緊了緊。

    原先直接殺上去把對方打碎的想法瞬間被推翻，為了不陷入恐怖片套路，當務之急是趕緊從樓上那只不明生物口中逼問出辨別他們的方法，防止下一次中招。

    但是審訊逼問，這事他們幾個有誰擅長嗎？

    鐘梓星想得頭疼，指尖敲擊桌面的頻率越來越快，最后一不留神在桌面上敲出一個洞來，愣了一秒急忙補上。

    她偷偷瞄一眼同伴，幾個人都在專心致志補作業，沒留意到她的躊躇。

    好吧，換個想法。誰能保證限制住一個不明生物的同時逼問出信息？

    鐘梓星正在認真考慮對策，然而那邊補作業組已經開始分崩離析，旺達困得東倒西歪，一不留神就支撐不住倒在桌上，皮特羅立刻有了理由扔掉作業，撂下一句“我送她回房間”，就帶著旺達沒了影子。

    “那……晚安？”彼得這才注意到餐廳里人差不多都走空了，嘗試性地建議。

    “嗯，晚安?！辩婅餍乔们米烂?，腦海里飛快思考接下來的計劃需不需要幫手——她覺得她現在還需要一點下限，莫名其妙嚴刑拷打這種事她還做不來……

    她這樣想著，目光不由自主飄向餐廳那頭的陳列酒柜。

    因為酒量一向夸張，對于很多人來說是情緒催化劑的酒精，放在鐘梓星身上就毫無作用，所以通常而言她只是把酒精當做梳理情緒的工具，剝離正常人應有的羞恥心和分寸感……

    就像是自我催眠的道具，只要看到那個錨準物，熟悉的情緒就紛至沓來，宛如舊友應邀。

    起伏的心潮漸漸平靜，敲擊桌面的聲音愈來愈緩，鐘梓星吐出一口氣，忽然耳邊風聲一晃。

    “他說他找你?！笨煦y把手里的人往鐘梓星面前一放，做了個鬼臉，拉著彼得一眨眼跑掉。

    鐘梓星：……

    前一秒還在說下限，下限這就來了。

    “唉，好多年沒有這么小了?！币呀涍M化成三頭身的死侍在腦袋上套了個牛皮紙袋，紙袋上摳出兩個眼窩，他裹著浴巾在桌上晃了晃，似乎覺得費事，干脆一屁股坐下來，“小星星，看我為你犧牲多少……”

    “……”鐘梓星冷眼瞧他邊說邊低頭的樣子，覺得他說的“小”恐怕另有所指。

    “你是來向我道歉的嗎？”她打斷對方的話，臉上掛起期待的表情。

    死侍：“啥？”

    鐘梓星瞬間漠然：“哦，那沒你事了?！?/br>
    雖然不知道對方意圖，鐘梓星也沒打算去揣測，比混亂她肯定比不過死侍，這人的大腦就是黑洞，被他帶起節奏就完了。

    不過猜猜看，大概是過來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個問題換一個條件，”她豎起一根手指，“等會你幫我拷問一個人?！?/br>
    “sm嗎？喔噢這個我喜歡?！彼朗檀盗寺暱谏?，顯然大感興趣，因此爽快地答應了這個交換。

    他大義凜然地一拍胸口：“你這個忙我幫了！讓我想想要問什么……”

    鐘梓星松口氣，等他開口問自己的能力。

    然而死侍語出驚人：“小星星你想要個男朋友嗎？”

    感覺回答的不好就要被拉進奇怪的節奏里了，鐘梓星心生警惕，皺眉沉思一會：“這個問題……我不知道，我要跳過這個問題了?！?/br>
    “……”死侍被她坦然耍賴的行為搞得一愣。

    “下一個？”鐘梓星催促。

    “不不不，”死侍反應過來，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本正經給她分析，“你做人不厚道我也不能厚道，不然這不是對小星星你人格的侮辱嘛，來來來我們扯平了，哎熬夜不利于長高，我得去睡覺了?！闭f著轉身就要走。

    鐘梓星：“……”

    她還沒想好攔不攔，死侍突然折回來，雙手托腮趴在桌上，自來熟地問：“要不我給你準備點道具，小星星你自己上？”

    鐘梓星：“這個……”

    死侍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手一揚，不知怎么桌面上就嘩啦啦鋪開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都是我多年珍藏！小星星你賺大了！必須好好干才對得起它們！”他痛心疾首。

    鐘梓星……鐘梓星見鬼一樣瞪著一桌的sm道具。

    手銬，繩索，跳蛋，蠟燭，皮鞭，假丁丁，口塞，肛塞，貞cao帶……剩下的她認不出來。

    喂，這樣不好吧？？？

    但是這樣……的確比真·嚴刑拷打心理壓力要小。

    面對著一桌會被打碼的迷之物品，鐘梓星不由得開始神游天外。

    “就這個吧?！彼掌鹣敕?，目光落在擺在一邊的短皮鞭上。

    皮鞭不是全軟的，柔韌，但是彈性也不錯，碎片般的紋路在皮面上蜿蜒。

    鐘梓星選這個純粹是眼熟——雖然五十度灰因為嫌棄瑪麗蘇劇情沒看過，但片花剪輯總是不能避免地會有所了解，更何況這不是有艾琳女王珠玉在前嗎？

    她對著皮鞭比劃了下，覺得長度所限插哪里都不太好攜帶，想了半天，干脆指揮著皮鞭折了折，強行用來給自己綁了個馬尾。

    “哇哦，你認真的？”死侍看看她的打扮，嘖嘖搖頭，“你不是認真的，不過我覺得你是認真的，我應該祝你一桿入洞嗎？”

    鐘梓星理了理頭發，聞言打了個響指：“安靜地等著就好?！?/br>
    帶著死侍友情提供的道具組，她晃晃蕩蕩上了樓，打算去和房間里那個偽裝成西斯的人進行一場和諧的對話。

    進門前，她特地敲了敲門。

    “晚上好，”她禮貌地問，“我能進來嗎？”

    與此同時，重力泉外的一個路口。

    清瘦的黑發青年站在路標牌下，仰頭認真閱讀路標牌上的文字。

    然而沒幾秒，他的眼中無法抑制地浮現出困惑之色。

    西斯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地圖，又看了看路標牌，沉默一會，把地圖規規矩矩折好放進衣袋。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

    這個路口他已經來過三次了。

    第52章 星系團

    在有與沒有之間, 有一個男孩。

    西斯站在路標牌下，這句話自然而然地浮現在意識里。

    他知道這句話是什么。亞美尼亞的童話里，講述者們喜歡用這句話開頭，世界起源于有與沒有之間, 之后, 那些詭秘而荒誕的故事就在爐火與老婦人的喁喁私語中，被編織進針線，在口口相傳中流淌在家族的記憶里。

    但他并不理解這些。

    這些情懷，類似的，隱秘而細膩的感情, 像是地圖上曲折蜿蜒的線條，并不被他所熟悉和了解。

    而他之前也——不想理解。

    這座小鎮叫重力泉, 這是他之前聽來的信息。他抱著電腦插著耳機窩在柔軟的織物里，水流聲從窗下的水池處傳來，星星的影子被夕陽投落的光拉長, 越過地板, 來到他身邊。

    他盯著影子的邊緣, 懷抱著一千一萬的警惕小心地遠離, 余光卻瞥見迎著夕陽的側臉, 些許笑意綻放在唇畔, 像是花，余暉點綴她纖長的眼睫，在眼底蕩漾出碎碎的光。

    他把電影暫停，專心去聽水池那邊細碎的聲音——水流宣泄與水滴迸濺, 被淹沒其下的只言片語，無意義的語氣詞，比不上電影里聲勢浩大，瑣碎，庸常，像是人類本身。

    不……像是生活本身。

    路標牌上的文字意義不大，西斯能做的只是憑這個確定了自己的位置。雖然限制被解除了部分，但他依舊不能離開太遠……不過讓他關掉電腦的動力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總之事實是他離開了旅店，帶著看不太懂的地圖，以及寵物突然被放生一樣的惴惴不安。起初西斯是循著自己飄散的方向尋找的，不過一上午浪費掉之后，他發現飄散的方向居然還在隨著時間挪移改變。

    然后不出所料，他迷路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還是找到了人類聚集地，從電影里得來的經驗告訴他迷路時可以向人問路，不過對此西斯有些踟躕——放在一個月前，向人類詢問問題？這個念頭他根本不會有。

    他站在小鎮路口磨蹭了挺久，才謹慎地進入小鎮。

    目標是年輕的人類女性，這類人類比較好說話。西斯對于自己的目標還是很明確的，進了鎮子就開始搜索。只不過天色太晚，白日里熱鬧的小鎮已經接近沉睡，街道上幾乎沒有人影，更別提獨身的女性。

    口袋里揣著地圖在小鎮里轉了幾圈，西斯始終沒能找到能夠問路的人，反倒是鎮子越來越安靜。寥寥無幾的燈光次第熄滅，依稀人聲漸漸遠去，他站在路燈下，捏著地圖的手指越收越緊。

    西斯有些茫然。

    關電腦前他在玩上古卷軸5，這個游戲里總會遇到有人走向他請求他去幫他們尋找某個人。他不是很懂他為什么要幫他們找人，因此一直是直接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