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閱一聽他的聲音就忍不住鼻子一酸，他連忙吸了兩口氣，然后才啞著嗓子開口，“揚哥，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

    郜峻趕到醫院的時候，首先看到的就是湯閱一個人坐在走廊長椅上單薄的身影。

    在接到邢琛電話的那一刻，郜峻幾乎忘掉了這個人帶給他的所有欺騙和痛苦，他的身體已經先于大腦做出反應，飛快地拿起外套和車鑰匙便往外沖，他寧愿讓心瘋狂地流著血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擁抱對方。

    他寧愿自己痛死也見不得他流一滴淚。

    還真是犯賤啊。郜峻苦笑。

    走廊里急促的腳步聲終于讓一直低著頭的湯閱抬頭向這邊看來，他在看見來人的瞬間臉上迅速閃過一絲怔楞，但是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下一秒卻立刻被那神色匆匆快步走來的男人一把擁進了懷里。

    郜峻緊緊地抱著他，就像是抱著失而復得的寶貝一般。

    湯閱強忍許久的淚水幾乎是在瞬間落了下來。

    郜峻的懷抱還帶著點外面更深露重的寒氣，但是此刻對于湯閱來說確是無比溫暖與安心，瞬間驅散了冬夜里的所有寒冷。

    他聽見郜峻在他的耳邊說，“別哭，我來了?！?/br>
    ……

    跟著郜峻一同趕到醫院里來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邢琛，一個是周揚。

    周揚見到湯閱的時候多少有些不自在，毫無疑問，郜峻此刻出現在這里，一定是因為他，周揚想要解釋，可是現在顯然不是合適的時機。

    湯閱卻出乎意料地沒有怪他，只是紅著眼睛輕輕地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郜峻來了之后便一直在旁邊打電話給李念安排轉院的事宜，邢琛也跟著在旁待命忙前忙后，湯閱有些無措地站在那里，他看著男人熟悉的背影，恍然就覺得這像是回到了十年之前，郜峻也是這樣堅定地站在他的面前，為他掃除掉所有的困難和陰暗的曾經。

    郜峻的動作很快，立刻就聯系好了市里最好的一家私立醫院，然后連夜把湯閱的母親轉了過去。

    當所有都安頓下來的時候已是接近天亮的時間，郜峻指派了郜氏的一個小助理過來醫院病房看著，然后把邢琛和周揚都放回去休息。

    此刻病房外的隔間里就剩下郜峻和湯閱兩個人，湯閱早已累得蜷縮著在沙發上睡著了，郜峻站在沙發邊靜靜地看著他的臉，湯閱那雙好看的眼睛此刻沉沉地閉著，眼睛下面有很深的烏青。

    郜峻嘆了一口氣，把人抱起來，轉身往外走。

    許是真的累壞了，直到他把人抱到車上，湯閱才微微轉醒，郜峻已經發動了車子，湯閱看清四周的情況之后心里一急剛想要開口，卻被郜峻打住，“你現在回去睡覺，你母親那邊我會派人看著，有什么情況會立刻通知你?！?/br>
    湯閱一時語塞，最后也只能點了點頭。

    車內很是安靜，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尷尬，湯閱轉頭看著窗外不停變換的街景，半晌，還是小聲地開口，“今天晚上……謝謝你了?！?/br>
    郜峻聽后卻是無所謂地扯了扯嘴角，轉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意有所指地回答，“放心，這不是免費的?！?/br>
    ……

    郜峻把湯閱送到公寓樓下之后便驅車離開了，湯閱拖著疲憊的身體上樓，連衣服也沒脫便鉆進了被窩。

    他實在累得厲害，一晚上沒合眼，當下只覺得眼皮分外沉重，明明睡意很足，腦子里卻又忍不住想起郜峻剛才在路上說得那話。

    最后，生理上的疲憊終于還是戰勝了精神上的焦慮，他沉沉地睡了過去。

    ※※※

    湯閱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時分，他快速地收拾了東西便往醫院趕，到達病房的時候，母親也剛剛蘇醒過來沒多久。

    看著母親明顯好轉的起色湯閱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但是想到昨天晚上緊急的情況他又忍不住紅了眼，卻又強忍著不想在母親面前落下淚來。

    李念溫柔地看著湯閱輕輕把他抱住，像小時候那樣輕撫著他的脊背安慰道，“mama沒事，別擔心了?！?/br>
    湯閱拼命點著頭，說不出一句話來。

    母子倆這邊話還沒說幾句，李念的主治醫師就已經敲門進來了，湯閱連忙從母親懷里退出來，往門口一看，后面還跟著郜峻。

    湯閱心里一驚，男人穿的還是昨天那身衣服，而且臉色明顯不好，難道他一夜沒睡……

    主治大夫給李念做了基本的檢查，之后又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病房，李念這才把視線投向了一直站在病房里的郜峻身上。

    “這位是……”

    湯閱一愣，有些結巴起來，“媽，這是我公司……領導?！?/br>
    李念恍然大悟，郜峻也連忙上前很有禮貌地問好，“伯母您好，我叫郜峻，聽湯閱說您不舒服，所以特地來看望您的?！?/br>
    李念是個聰明人，郜峻一看就穿著不俗，況且今天自己昨天晚上連夜被轉來了這家私人醫院，很明顯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定然跟眼前這個年輕人脫不了關系。

    “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崩钅钚Φ脺睾?。

    郜峻點點頭，“如果沒有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您后續的治療會由章醫生全權負責，有任何問題就讓湯閱來找我，您放寬心就好?！?/br>
    李念點點頭，目送著湯閱送郜峻離開了病房。

    湯閱一直跟著郜峻走到了醫院外的停車場，當郜峻終于走到的停車位旁邊的時候，他終于是忍不住，一把拉過一直不說話跟在身后的人，一用力便將人壓在了車門上，靠近，幾乎臉貼著臉看著他。

    想要吻他。

    郜峻的呼吸亂了起來。

    可是最后看到湯閱臉上疲憊的神色時，他卻還是忍住了。

    湯閱這一次難得沒有躲，好半晌他才悄悄抬起眼看著面前的男人，十分沒有底氣地開口，“錢……我會還你，但是可能沒有那么快……但是我會努力接戲，盡量快地還清！”

    湯閱這話說得郜峻心口驟然一疼，他簡直想要立刻把人抱在懷里狠狠吻他，但是他卻扯了扯嘴角，說出口的話違心又帶著刺，“你要怎么還？直接把賣身契簽給郜氏么？”郜峻嗤笑，“還是說，你那么確定你值那么多錢？”

    郜峻這話一出湯閱立刻白了臉，他動了動嘴半天卻說不出話來，整個人瑟縮著，有些畏懼地看著堵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郜峻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怕他再多看湯閱的眼睛一秒都會心軟。

    半晌，他突然睜開眼睛，一只手扣住了湯閱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這個吻帶著兇狠和不顧一切的味道，把這些天他壓抑了許久的憋悶一股腦全都發泄出來，吻到最后湯閱幾乎快要斷氣，忍不住用手推搡著他的胸膛求他放開。

    郜峻壓抑下體內亂竄的yuhuo，粗喘著看著面前的人，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廝磨，“湯閱……我說過吧……如果你想要出賣自己……那也只能賣給我……”

    此刻，郜峻的聲音猶如撒旦，這種殘忍的話就像是一把刀一樣狠狠地插在湯閱的心口。

    湯閱手足無措，身體抖得厲害，就在他快要繃不住胸口翻滾的情緒想要臨陣脫逃的時候，卻突然之間被郜峻強行抬起下巴被迫對上了他的眼睛。

    湯閱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深不見底的一汪湖水。

    郜峻眼中一閃而過的脆弱就像是他的錯覺，他看著他，對著他咧了咧嘴角，開口，“跟我結婚吧，那樣……我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br>
    ……

    郜峻開著車揚長而去的時候湯閱還愣愣地站在原地出神。

    郜峻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一直杵在那的人，然后收回眼神狠踩了油門。

    他差一點……就要棄械投降了。

    ※※※

    自從那天之后，郜峻便再沒來過醫院了，但是李念的治療卻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章醫生也已經找湯閱談了好幾次，都是討論關于李念手術的事情。

    “湯先生，你覺得這套治療方案可以嗎？”

    直到章醫生最后詢問了一句，湯閱才從走神的狀態之中回過神來。

    “這個治療方案郜總也已經看過了，但是他說還是需要您這位家屬來做最后的確定?！?/br>
    湯閱一愣，隨即點點頭，“好，沒問題?！?/br>
    “那我們會盡快安排手術，”章醫生笑笑，拿著材料離開了。

    湯閱轉頭看了看病房里的母親，她的臉色漸漸好起來。

    這個人是把他從陰云密布的曾經中解救出來的人，她撫養自己，讓自己接受知識，把畢生所有的愛都給了自己，自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就這么躺在病床上。

    這幾天他的猶豫和躊躇終于徹底消退了。

    終于，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郜峻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湯閱心跳漏了一拍，而后緊張地喊了一聲對方的名字，“郜峻……”

    電話那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話到了嘴邊，卻又怎么也說不出來，因為他知道，一旦他說出口，就再也沒辦法回頭了。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答應你的條件?！?/br>
    湯閱這話說完，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好久，才終于沉聲道，“后天早晨，在家里等著，我去接你?！?/br>
    湯閱一愣，反應過來的時候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郜峻說完這句話便掛掉了電話，他手里緊捏著手機半天回不過神來。

    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的時間，久到他幾乎就要放棄，剛才看到湯閱的電話時，他還苦笑了一下，心里隱隱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他哪怕只是軟著語氣求自己一句，自己絕對瞬間心軟二話不說便放過他……只要他，肯開口。

    可是郜峻萬萬沒想到，湯閱竟然說他同意和自己結婚，郜峻拿著手機足足好幾秒才回過神來，這句話的沖擊力瞬間擊碎了他所有的猶豫和心軟，那一瞬間，他竟然偏執想要用愚蠢的一紙文書牢牢地把這個人綁在身邊，那瘋狂的私心終于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郜峻看似冷靜沉穩地說完了最后一句話，掛掉電話卻已然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

    他幾乎是抖著手撥通了秘書的內線，語速難以自制地變快了，“推掉后天所有的事情，讓邢琛安排我飛英國的事宜?！?/br>
    ※※※

    后天早晨，當湯閱跟著郜峻坐上他的私人飛機的時候，他才終于有點明白過來對方話里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我們……去哪里？”

    “y國?！?/br>
    郜峻頭也沒抬，只是專注地看著他手里的報紙。

    湯閱沉默下來，沒再說話。

    他原本以為，郜峻所謂的“結婚”，只是象征意義上的，他甚至已經做好了郜峻會發通稿讓自己上頭條的準備，但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郜峻口中的“結婚”是真正的法律意義上的“結婚”，是真的，具有法律效益的，將單獨的兩個人……從此綁在一起。

    他實在想不通……

    這個問題剛從腦子里一過，他便已經問出了口，“為，為什么……”

    郜峻聞言手一頓，終于放下了手中的報紙轉過頭來看著他，笑道，“為什么和你結婚嗎？”

    湯閱微微垂了垂眼，點點頭。

    郜峻看著他的表情難得嗤笑了一聲，然后喃喃道，“大概是為了懲罰你也為了懲罰我自己吧?！?/br>
    懲罰你不愛我卻不得不呆在我身邊，懲罰我……得不到你的愛卻心甘情愿地，忍受漫長歲月的煎熬。

    湯閱聽得似懂非懂，卻也不敢再追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