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要不要先扶你回床上？”侍書感覺顧渝躺在軟榻上不太方便。

    顧渝擺擺手，輕笑道：“先讓季太醫看了再說，萬一不是呢?！碑敵跎拵X的時候，顧渝沒有經驗，加上又很緊張，假警報傳了好幾次，可把顧湘給嚇得夠嗆。

    這回顧渝沒有那么莽撞了，不會稍有風吹草動就大驚小怪，結果前兩次的動靜果然都不是真的，害得他白歡喜一場，倒是今日的感覺有些不同，極有可能就是真的。

    季宜轉眼就過來了，一進門就被顧渝免了請安，他撲過去給顧渝把了脈，眼中的喜色溢于言表。

    “這回是真的？”盡管肚子隱隱作痛，可想到自己很快就能解脫了，顧渝的語氣還是比較輕松。

    季宜興奮地連連點頭：“恭喜殿下，是要生了?！边^去這些天，顧渝服用的安胎藥都被他加入了催產的藥物，怎么算也該見效了，不然季太醫也快要崩潰了。

    季太醫這句話一說，整個坤寧宮上下立時忙活了起來。顧渝到底不是頭胎了，知道要生了不僅沒有驚慌失措，還能氣定神閑地吩咐人去御書房和慈寧宮傳話。

    如果可以的話，蕭明川是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陪著顧渝的，但是西寧河流域的水患還沒消除，蕭明楚和沿岸各州府的官員隨時有急奏遞上來，他沒有那么多的空余時間。

    因而蕭明川只能讓人盯緊了坤寧宮，有什么動向要及時向他匯報。

    聽說顧渝要生了，蕭明川騰地站起了身，把手上的朱筆一扔，拔腿就往外跑。

    “陛下，陛下……”魏禮撿起掉在地上的奏折和朱筆，急急追了上去。

    蕭明川一路猛沖跑回了坤寧宮，結果被侍書攔在了門外，她的原話是殿下不讓陛下進去。

    “皇后真是這么說的？”蕭明川微微皺起眉頭。理智上，他知道侍書不敢騙他，說是顧渝不讓他進去肯定就是；但是感情上，蕭明川有些不能接受，顧渝特意留在宮里，不就是想讓他陪著嗎。

    侍書默然頷首，表示愛莫能助，殿下的態度可是很堅決的，她只負責把話傳到。

    蕭明川猶豫片刻，終究是沒有強行闖進去，而是好奇地趴在了門縫上，想要看個究竟?？上堇锇舶察o靜的，還有屏風擋著，蕭明川什么也聽不到看不到，只能急得團團亂轉。

    不多時，顧太后也過來了，他告訴蕭明川，蕭嶺有蕭?？粗?，不會突然跑過來的。

    蕭明川等啊等，一會兒在原地轉圈圈，一會兒湊到門邊上瞅一瞅，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蕭明川是真不明白，生孩子怎么這么安靜，是不是顧渝有哪里不好，可是侍書侍劍每回出來，都告訴他一切順利。蕭明川又不敢貿然闖進去，萬一嚇著了太醫，或是惹得顧渝不高興怎么辦。

    “呃……”不知過了多久，屋里傳出很壓抑的一聲呻吟。盡管聲音很低，還是被蕭明川聽到了。

    “阿渝……”這回蕭明川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強行推開門，徑直闖了進去。

    不過在繞過屏風之前，蕭明川頓住了腳步，因為季太醫提醒他，真要進去得把外面的衣服換了。別看蕭明川平時威脅季宜很拿手，這會兒卻不敢不聽他的話，乖乖把衣服換了才進了里屋。

    見蕭明川沒聽自己的話執意進了屋，顧渝有點不高興，竟然把臉背了過去。

    “呼呼……”陣痛的頻率已經很頻繁了，顧渝在季太醫的指導下小口喘著氣。

    蕭明川緊張地站在床邊，根本不敢亂動，等顧渝緩過這一陣才小聲道：“阿渝，別生氣了，看不到你的情況，我都快急瘋了?！庇绕漕櫽暹€不吭聲，他就更著急了。

    “有什么好看的，呼呼……”顧渝說是這么說，可也沒有非要趕蕭明川出去。

    看皇帝手忙腳亂地站在那里，有給自己增添麻煩的趨勢，季太醫及時給他找了事情做。他讓蕭明川把顧渝扶起來，由半躺的姿勢改成跪著的，胎兒的位置已經很靠下了，跪著會更容易出來。

    只是……

    誰敢讓皇后朝著自己跪著，季宜為了穩妥，只能讓顧渝躺著生。其實顧渝的身體條件不錯，人又很配合，胎兒的位置也沒問題，要不是孩子的個頭有些偏大，這會兒說不定都生出來了。

    如今皇帝進來了，還樂意親自打下手，季宜當然希望速戰速決，果斷給顧渝改了姿勢。

    “嗯，你慢點，疼……”蕭明川剛扶著顧渝坐起來，他就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蕭明川頓時嚇得不敢動彈，就這么扶著顧渝坐著，同時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季太醫。

    季宜上前摸摸顧渝的肚子，硬得就跟石頭似的，這個時候的陣痛，幾乎已經沒了間隙。

    最后是在季宜的幫助下，蕭明川終于扶著顧渝跪在了床上。由于重力的作用，胎兒的墜勢更明顯了，顧渝有點跪不住，全靠蕭明川的支撐才能維持身體的平衡。

    “殿下，很好，就是這樣，憋住氣開始用力，中途千萬不要松懈?！奔疽斯膭畹?。

    “呃……”顧渝用力攥緊蕭明川的胳膊，手上的青筋都出來了。

    蕭明川被他攥地生疼，心里的歉疚卻是更深了，這還是生得很順利呢，當年顧渝生嶺兒，不知道有多痛苦多絕望，可他卻沒陪在他的身邊，真是太不應該了。

    幾次用力之后，小公主黑乎乎的頭頂露了出來，顧渝精疲力盡地靠在蕭明川身上。

    季宜讓顧渝喘息了片刻，見他陣痛又起馬上道：“殿下快用力，就是現在，很快就好了?！?/br>
    “啊……”身體已經痛到了極致，顧渝的神智卻很清晰，他用盡全身力量向下推擠。

    蕭嶺在蕭睿的指導下完成了今日的功課，他想過來看顧渝，被蕭睿攔住了。起初，蕭嶺還聽蕭睿的話，可是一直等到用晚膳的時候，還不見皇帝夫夫過去，蕭嶺坐不住了，鬧著要回坤寧宮。

    蕭睿最是見不得小孩子的眼淚，蕭嶺一哭他就心軟了，換了身衣服遮頭蓋臉地帶著人過來了。

    也是蕭嶺運氣好，他們剛剛進了寢殿，就聽到屋里傳出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是meimei么？”蕭嶺愣了愣，仰頭問道，小臉上寫滿了驚喜。

    蕭睿哪里知道，忙轉頭去看顧安之，他一直在外面守著，總該知道的。

    不等顧安之開口，房門開了，侍書歡喜地出來報喜：“恭喜太后，恭喜雍親王，皇后殿下生了位小公主，父女均安?！?/br>
    “我有meimei了！太好了！”蕭嶺歡呼雀躍，隨即就想跑到屋里去，被蕭睿一把抱住了。

    “乖嶺兒，meimei馬上就抱出來了，你不能進去的?！笔掝０咽拵X抱得緊緊的。蕭嶺掙扎不動，只能一個勁兒往房門那邊張望，表情著急地不得了。

    不多時，蕭明川親自抱著個杏黃色的襁褓出來，蕭睿放下蕭嶺，伸手接了過來，動作居然還蠻熟練的。

    蕭嶺墊著腳尖去看meimei，邊看邊嫌棄：“meimei好胖哦，臉上好多rourou，都要裝不下了?！?/br>
    蕭睿抬眼招呼顧安之：“你要不要抱一抱，小姑娘可俊了，比川兒小時候好看很多?！?/br>
    顧安之沒有接蕭睿的話，他走過來，一手抱起蕭嶺，另一手攬住了蕭睿的肩膀。

    蕭明川把女兒給了蕭睿就要回去陪顧渝，臨進屋前回頭一看，正好看到兩位父親抱著他的一兒一女依偎在一起。蕭明川釋然地笑了笑，轉身進屋去了。

    “嶺兒見著meimei是不是很開心？”顧渝急切地問道，精神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

    “當然是了，我看他眼珠子都要長到meimei身上了?！笔捗鞔ㄕf著低下頭，在顧渝額上吻了下，笑問道：“可是阿渝，女兒都生下來了，名字是什么，我們不能一直叫她meimei呀?！?/br>
    顧渝唇角微揚，淺笑道：“名字我當然想好了，陛下的封號呢，也想好了么？”

    蕭明川頷首道：“你都想好了，我自然也想好了，要不你先說，你說了我就說?！?/br>
    “蕭岫，你看如何？”顧渝執起蕭明川的手，在他掌心寫了個岫字。

    “岫兒，我們的小岫兒?！鳖櫽逑牒玫拿?，蕭明川怎么可能不同意，他連著念了好幾遍岫兒，終于笑道：“我給岫兒的封號是福寧，希望她一生幸福安寧。阿渝，你喜歡么？”

    顧渝抬起手，勾住蕭明川的脖子，讓他低下頭來，在他唇上輕啄了下：“我很喜歡，希望我們一家人，永遠都能幸福安寧?！?/br>
    “阿渝，我們會的?！笔捗鞔ㄠ嵵爻兄Z道，最后低頭吻了顧渝的眼睛。

    ——正文完——

    第111章 番外一 蕭睿（一）

    萬昌三十八年，衛國公府龍家。

    “宸宸，你真的想好了么？要不我們還是別跟舅舅說了，我怕他會氣得想砍了我?！?/br>
    十八歲的三皇子蕭秋宸優哉游哉地坐在秋千上晃來晃去，年長他一歲的表兄龍戟趴在小院中的石桌上愁眉苦臉地看著他，他們正在討論要不要向皇帝坦白他們的關系。

    “為什么不說？表哥不想對我負責了？”

    蕭秋宸劍眉一挑，cao縱秋千停了下來，跑到龍戟身后抱住他，語氣頗有些緊張地問道：“你先前可不是這么說的，你說了你會負責的，我可是丹藥都已經服了好久了?！?/br>
    龍戟聞言猛地跳了起來，驚詫道：“宸宸，你別嚇我，你不會已經……”有了吧。

    龍戟簡直要被自己的腦補嚇壞了，他和秋宸沒名沒分就搞到了一起，已經是很不合規矩了，要是再來個未婚先孕，別說皇帝舅舅心里會怎么想，他爹第一個就要打斷他的腿。

    “沒有沒有，什么都沒有的，表哥你別自己嚇唬自己?！笔捛镥访Σ坏負u搖頭，否認了龍戟可怕的猜想。蕭家從來沒有皇子下降的先例，父皇爹爹再是疼愛他，他也不敢先斬后奏的。

    兩人沉默了會兒，龍戟拉著蕭秋宸在石凳上坐下，猶豫道：“宸宸，要不還是我嫁過來？反正我哥才是世子，我們不用擔心這個?！碧魬鹱孀谝幘靥枰職饬?，他怎么想怎么覺得可怕。

    蕭秋宸沉默不語，良久方道：“表哥會這么想我很高興，可你真的嫁了，朝上就要更亂了?！?/br>
    太子大婚多年無子，朝中流言蜚語不斷，甚至已經有人提出，與其讓太子過繼兄弟的子嗣，不如皇帝直接換了太子，反正晉陽王文武雙全品學兼優，而且他跟太子一樣，都是皇帝夫夫的嫡子。

    處在旋渦的中心地帶，哪怕蕭秋宸什么都不做，也能引起人們的無限遐想，若是他娶了龍戟當王君，那就更是掀開了一場腥風血雨大戲的序幕。

    龍戟是衛國公龍俊的嫡次子，龍俊曾是皇帝的伴讀，他跟皇帝夫夫的交情要是認了第二，第一的位置是沒人敢認的。不僅如此，龍戟的母親樂平長公主還是當今皇帝蕭寫意唯一的meimei。

    一旦蕭秋宸和龍戟成了親，不管他們的本意是什么，都會被人解讀出對皇位的渴望。

    “宸宸，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肖想過那個位置？”

    龍戟認識蕭秋宸十八年了，從小就聽宮學的師傅感嘆，晉陽王是所有皇子里最聰明的，就連太子也不如他。這個問題龍戟好奇很多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問，今天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表哥，你……”蕭秋宸的眼睛猛然瞪圓了，他似乎沒有想到龍戟會有這么大膽。

    見蕭秋宸遲遲不回答，龍戟催問道：“宸宸，我只問這一回，你告訴我好不好？”他的神情非常嚴肅，看不出半點開玩笑的意味，可見并非一時興起。

    蕭秋宸微微瞇了瞇眸子，沉聲道：“如果我說想，表哥你會怎么做？”

    “只要是宸宸想要的東西，我當然會盡力幫你拿到?！饼堦敛华q豫地說道。

    蕭秋宸愣了愣，莞爾道：“身為皇子，我要說自己對皇位從來沒有想法，想必表哥是不信的。如果那個人不是太子哥哥，我肯定要爭上一爭，但是我的太子哥哥是最好的，我為什么要爭?！?/br>
    “宸宸，你是認真的？”蕭秋宸的回答有些出乎龍戟的預料。

    蕭秋宸頷首，正色道：“我當然是認真的。太子哥哥那么出色，我就是坐到他的位置上，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既然如此，我為什么要和自己的親哥哥骨rou相殘，我又不是腦袋被門夾了?！?/br>
    宮學的那些師傅，學問都是極好的，但是大局觀就有點不夠了，難怪父皇要親自教導他們兄弟。

    誠然，論起相同年齡的學業，太子蕭秋然遠不及蕭秋宸，可是那又怎么樣，太子是未來的皇帝，他又不考科舉，不需要樣樣學問都精通，蕭秋然最大的優點就是知人善察，任人唯賢。

    而在這點上，蕭秋宸比起他的太子兄長毫無優勢。這倒不是說蕭秋宸不能識人，而是他本身太能干了，導致他對其他人的信任度始終不夠，不像蕭秋然，那是絕對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宸宸，我怎么覺得你愛太子表哥比我更多一點?！辈还芷渌嗽趺聪?，蕭秋宸對蕭秋然是心悅誠服的，為了不讓自己的存在成為兄長的困擾，他可以選擇這樣的方式昭示自己的退出。

    “適當吃醋有益身心健康，可是表哥……”

    “我認為你想得太多了?！笔捛镥氛f完以吻封緘，直接把龍戟撲倒在了石桌上，他都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嫁給他了，他竟然還敢懷疑他的用心，簡直就是討打。

    表弟投懷送抱，龍戟心花怒放，豈有不回應的，頓時就把太子表哥拋到腦后去了。

    盡管過程略有曲折，蕭秋宸最終還是說服了雙親和兄長，成為大周開國以來第一位下降的皇子。

    翌年秋，蕭秋宸和龍戟的長子龍若仞出世，小名冉冉。又過了四個月，皇太孫蕭睿出世。

    景和元年，太平行宮。

    半個月前的除夕大宴，太上皇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宣布了退位的消息，傳位太子蕭秋然。

    按照太上皇的原計劃，他和太后過了十五就要離京，他被困在宮里大半輩子了，就想出去走走。蕭秋宸不樂意，他家小女兒還有兩個月就要出生了，父皇爹爹再著急，總得喝了滿月酒才能走。

    經不住蕭秋宸的軟磨硬泡，太上皇夫夫留下了，但是他們沒有住在宮里，而是帶著剛滿周歲的寶貝孫子蕭睿去了太平行宮。蕭秋宸自然是要陪同的，他還帶上了自家的小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