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用膳的時候，蕭睿才帶著三個孩子從里間出來，他還是沒和顧安之說話，不過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沒先前那么僵持了，蕭睿還主動幫顧安之夾了兩回菜。

    蕭明川隱約意識到，是他和顧渝的存在讓蕭睿和顧安之有點放不下面子，于是他用過膳就帶著顧渝主動消失了。臨走前還囑咐蕭嶺，慈寧宮有什么狀況，要及時跟他匯報。

    翌日，宮學正式開課，蕭嶺天不亮就醒了，抱著腿坐在床上等天亮。乳母讓他多睡會兒，他說睡不著了，還說好想快點天亮，他想知道宮學都有哪些新的小伙伴。

    好容易等到天光微亮，蕭嶺就從床上爬了起來，一邊讓乳母給他穿衣服，一邊吩咐人快點傳膳。

    蕭嶺對上學的事太積極了，蕭睿聞言有些難以置信，小嶺兒這是隨了誰，蕭明川和顧渝都沒這么乖的，便是他自己，剛讀書那會兒也得有人哄著，難道是像顧安之……

    宮學按照學生的年齡和基礎不同分了班，蕭嶺在最基礎的啟蒙班。啟蒙班的學生年紀普遍偏小，蕭嶺在班上都不算是最小的，功課自然不會多重，每天學上半日就可以了，學生中午就能回家。

    兒子第一天上學，蕭明川和顧渝都不放心，又不敢過去驚動了他，只好在坤寧宮等著。

    好在蕭嶺回來的時候心情不錯，笑嘻嘻地跟皇帝夫夫說起學里發生的事：“我看到顧夏哥哥了，他就在隔壁屋里，用點心的時候我還帶著南南去找他了?！?/br>
    “南南是誰？”顧渝敏銳地抓住了蕭嶺話里這個陌生的名字。

    蕭嶺眨眨眼，笑道：“南南是我年宴的時候遇到的小朋友，他就坐我旁邊?！?/br>
    顧渝恍然大悟，原來是韓探花和楊侍郎的兒子，蕭嶺的記性可真夠好的。

    蕭明川對蕭嶺的同桌興趣不大，能進宮學的孩子，哪個都差不了，就看和蕭嶺投不投緣了，他更關心蕭嶺學得怎么樣：“老師教你們什么了？你都聽明白了嗎？”

    蕭嶺用力地點點頭，興奮道：“我都記住了，南南不會我還教他來著?！?/br>
    就目前來說，蕭明川對蕭嶺的學業要求不高，只要愛學就好，其他都好說話。見蕭明川滿意地笑了笑，蕭嶺高興地晃了晃腦袋，笑得眉眼彎彎。

    蕭嶺今日起得太早了，用過午膳就困了，他正要回去睡覺，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回頭說道：“父皇，祖父他們和好了，鸞鸞看到他們親親了?！?/br>
    蕭明川大驚失色，追問道：“你讓青鸞去看的？”

    “不是，是鸞鸞看到了告訴我的?！鼻帑[腳步輕，哪里都能藏起來。

    蕭明川嘆了口氣，和顧渝面面相覷，良久方道：“沒事了，嶺兒困了先去午睡?！?/br>
    由于蕭嶺對讀書的熱情異常高漲，蕭明川除了叮囑他不要太過用功，免得累著了，幾乎什么也不用管，省了不少事。

    顧渝孕中期的狀態也很不錯，能吃能睡的，身上也沒哪里不舒服，最大的苦惱就是女兒的名字定不下來。蕭明川很擔心，依照顧渝的糾結程度，他們閨女生下來名字說不定都還沒有定好。

    進入三月下旬，隨著氣溫的進一步升高，紫金江的春洪終于宣告結束。而連著幾個月沒下雨的西寧河流域也開始有雨點飄落了，這讓朝廷上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大周的領土幅員遼闊，要想處處風調雨順，幾乎是不可能的，只要不是全面成災，就算很不錯了。之前一直是南旱北澇，人們的心都揪緊了，好在這樣的形勢總算開始好轉。

    只有蕭明川，他是一點都不敢掉以輕心，因為只有他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和即將到來的旱情和汛情相比，先前那點只能算是小意思，根本就不足為懼。

    第104章 秩序

    顧湘知道家里在給自己議親，可他完全提不起精神去關心對方是誰，因為無論那是誰家的公子小姐，對他而言都是沒有區別的，反正不會是他唯一動心過的那個。

    顧湘不是沒有想過去爭取，但是他不知道，南陽王和鳳相的生活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蕭明楚是蕭殊的獨生子，是下一任的晉陽王，哪怕曉得蕭明楚對自己有意，顧湘也不敢奢求他會放棄王位嫁給自己。畢竟蕭明楚的情況和他曾祖母當年是完全不同的，不能拿來相提并論。

    清河郡王有弟弟，還不止一個，縱是他嫁了，王位也還是在自家人手里頭?？删褪沁@樣，當年的榮親王妃不甘心王位旁落到庶子身上，還硬是拼了個小兒子出來，就是搞丟王位的蕭硯堂他爹。

    蕭明楚卻是沒有弟弟的，而且他爹難產傷了身子不能再生了，他父王又沒有納妾的想法，若是蕭明楚嫁了出去，他家的王位只有兩個處理辦法，一是皇子出繼，二就是無子國除。

    這樣的后果太嚴重了，所以顧湘一知道蕭明楚的身份，就放棄了無謂的掙扎。

    畢竟，他苦讀四書五經二十年，是為了金榜題名建功立業，而不是遠嫁南洋當晉陽王妃。自己做不到的事，顧湘從來不會勉強別人，他牢牢守著自己和蕭明楚之間的朋友關系不越界。

    殿試過后，顧湘進了翰林院任修撰一職，隨后蕭明川給蕭嶺選啟蒙老師，他又順利入了選。

    為了讓蕭嶺有更多的小伙伴，蕭明川擴大了宮學的教學規模，并利用強大的師資力量把京里差不多人家十歲以下的孩子都吸引到了宮里讀書，和小皇子當起了同學，顧夏也在其中。

    宮學第一日上課，顧湘喜出望外。顧夏的功課是致仕在家的顧毓亞親自啟蒙的，在同齡人中拔得頭籌毫不稀奇，老爺子可是當年的內閣輔臣之一，他教出來的孩子肯定不會差的。

    顧夏的優異表現是在顧湘意料中的，真正讓他感到吃驚的，反而是蕭嶺。

    顧湘對蕭嶺可不陌生，除開接生的太醫不算，他就是第一個見到小家伙的人，比他的雙親都要早。蕭嶺生來體弱多病，顧渝對他難免就嬌寵了些，養得小家伙的性子天真嬌氣。

    蕭嶺下個月才滿四周歲，顧渝平時怕累著他，也沒怎么啟蒙，只圖讓他玩得開心。

    顧湘很擔心，蕭嶺上學以后不能適應，要是因此把讀書的興趣弄沒了，可就有點麻煩了。

    誰知顧湘擔心的情況完全沒有出現，蕭嶺可喜歡讀書了，上課特別認真，老師講過的內容不說過目不忘，反正是比班上其他小朋友記得都要快，還有精力去指出別人的錯處幫人糾正。

    別人家的小孩兒都是自己想玩家長逼著讀書，可到了皇帝家里就是反過來的，蕭明川生怕寶貝兒子累著了，給宮學所有的老師都打過招呼，一切以小皇子的身體為重，學業上不要太緊了。

    結果可倒好，第一天的課還沒上完呢，人家嫌老師講的內容太少，他都倒背如流了。

    見此情形，顧湘心里算是松了口氣。蕭明川給蕭嶺封了雍親王，暗示已經很明顯了，這是立太子的前兆。太子要學的東西多著呢，蕭嶺的身體不算好，要是讀書再費勁，絕對是頂不住的。

    蕭嶺聰明好學，這是所有人的幸事，嫡長子不能成為太子，朝廷早晚要出亂子的。

    這日，蕭明川讓蕭嶺給顧湘帶了個話，叫他去坤寧宮用午膳，順便帶上顧夏。啟蒙班每天只上半天課，顧夏他們卻是上全天，不過下午的課包括騎射課，一群男孩子都是興奮得很。

    顧渝有時會叫顧夏過去用膳，但不是經常，畢竟顧夏的同學都是在宮學用午膳的，顧夏長期不和他們在一起不好，不利于同學間的相處。

    “顧夏哥哥，你知道么？二舅舅要娶二舅母了？”蕭嶺和顧夏手牽手，慢騰騰地走在后面。

    “我知道呀，祖母這幾日都在念叨著要如何下聘，還叫我娘給她打下手呢?！贝蠹s是顧湘就在前面不遠處的關系，顧夏的聲音壓得特別低，就只有走在他旁邊的蕭嶺聽得到。

    蕭嶺茫然地眨眨眼，好奇地問道：“什么是下聘？”

    “下聘就是娶媳婦之前要送給媳婦家的東西?！逼鋵嶎櫹囊彩且恢虢?，他不過是聽顧二太太和顧大奶奶說了幾句，就按著自己的理解給蕭嶺解釋起來。

    蕭嶺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娶媳婦要先下聘。

    一行人到了坤寧宮的膳堂，皇帝夫夫已經在等著他們了，顧湘脫口就是一句：“渝兒，你怎么胖成這樣了？”

    顧渝聞言臉色一黑，狠狠瞪了顧湘一眼，他以為他想么，這種事不受控制的好不好。

    顧湘上次見到顧渝還是瓊林宴的時候，他記得顧渝那會兒還只是肚子稍微有些凸起，整個人的變化不算明顯。怎么一個月不見，他就圓潤了這么多，臉上都有rourou了，感覺很好捏的樣子。

    話一出口，顧湘就意識到自己嘴快了，忙找補了句：“你長得好孩子才能長得好嘛?！?/br>
    蕭明川順勢在顧渝臉上捏了把，接著顧湘的話說道：“季宜也是這么說的，說小公主長得可壯實了?！卑装啄勰蹐A圓乎乎的大胖閨女，單是想想就很美好，將來抱著了還不知美成什么樣。

    顧渝沒好氣地白了蕭明川一眼，嗔道：“有這么形容自家閨女的嗎？小心她會不高興的?！币莻€小皇子，說長得壯實自然是很好的，可這是小公主，為什么要說壯實，感覺好奇怪的樣子。

    “朕的公主心胸開闊，才不會這么小氣?！笔捗鞔ㄕf著又在顧渝肚子上摸了兩下。

    顧渝懶得理會蕭明川，轉過頭來問顧湘：“二哥，我真的長胖了很多嗎？”每次他問蕭明川，他都說他不胖，還說這樣正好，抱起來很舒服，于是他就心安理得地繼續吃了。

    顧湘不忍心太過打擊顧渝，委婉道：“其實也還好，就是和以前對比起來，有點鮮明了?！鳖櫽宓纳硇我幌蚴瞧迨莸?，就是當初懷著嶺兒，也是只長肚子不長rou，不像這一回，哪哪都長了。

    顧渝哪里聽不出顧湘的弦外之音，可是他最近的胃口太好了，根本控制不住。

    “阿渝，我不是說過了嗎？你現在這個樣子正好，一點都不胖?！笔捗鞔ㄒ恢倍加X得顧渝太瘦了，最近好不容易把人喂胖了點，捏著哪里都很舒服，自然不會打擊他了。

    如果只有蕭嶺在場，顧渝不介意繼續和蕭明川掰扯這個話題，但是顧湘和顧夏也在，他就不想再糾纏這件事了，于是正色道：“二哥，陛下今日叫你過來，是有事跟你商量?！?/br>
    “陛下有何吩咐，微臣無不遵從?！鳖櫹婀笆只氐?，語氣說不上多正經。

    若是朝堂之事，蕭明川大可以直接召他到御書房說話，可他偏偏讓他過來吃飯，還要邊吃邊說，可見事情并不是很重要，也有可能就是私事也說不定。

    “顧湘吶，這個婚嫁之事呢，都講究個長幼秩序，長兄未娶，幼妹不嫁，長姐未嫁，幼弟不娶，總之老祖宗的規矩還是要聽的?！笔捗鞔〝[出了商量的語氣，神態非常之和藹。

    顧湘不明白蕭明川為什么突然說起這個事，神情一片茫然，他大哥顧津成親都快十年了，小弟顧渝嫁出去也有七年了，雖然他本人不是很急著成親，但是真的沒有什么秩序不對的。

    硬要說的話，那也是顧渝嫁早了，不等哥哥們都成親就急急進了宮，還早早生了兒子。

    當然，從蕭明川對顧渝的態度來看，真得按著長幼秩序來，他大概會急得直接逼他和顧浙成親。

    見顧湘神色漠然，蕭明川以為他不樂意，又道：“真不是朕不幫著你們，是母后說了，惠安王和溫弦的婚事比較急，你和楚楚就先緩緩，過兩年再來辦，正好可以……”

    蕭睿的事不能鬧得人盡皆知，因而他說過的話，被蕭明川挪到了顧太后身上。

    依照蕭明川原來的計劃，蕭明青和溫弦的婚事不會這么急，理由也是正大光明，哪有皇子下降這么神速的，太不矜持了。

    蕭睿否決了蕭明川的計劃，他說青鸞都七歲了，蕭明青和溫弦還要什么矜持，早點把婚事辦了青鸞也好早點上溫家的族譜，要是蕭明川舍不得，可以繼續把青鸞養在宮里，叫蕭明青進宮來見。

    畢竟青鸞不是普通孩子，他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蕭明川顧渝等人，馬上又讓他去接受蕭明青溫弦是急了點，一步一步慢慢來，蕭明青只要能見到青鸞，就算不能親自撫養也會很滿足的。

    蕭睿給蕭明川定了期限，蕭明青的婚事必須在年內辦妥，蕭明川委委屈屈地答應了。

    皇子出降是稀罕事，蕭明楚雖然不是皇子，可他是大周最重要的鐵帽子王世子，他和蕭明青的婚期隔得太近了也不好，容易讓人心生聯想，怎么皇帝把自己的兄弟堂兄弟都給嫁了。

    再說蕭明川還有事情要蕭明楚幫他做呢，要是由著顧二太太的性子，只怕恨不得他今年就和顧湘成親，最好能夠三年抱倆，不對，是兩年抱仨。

    第105章 驚駭

    基于上述理由，蕭明川特意把顧湘找來商量，就是想讓他勸勸顧二太太，婚事不要辦得太急了。

    畢竟，婚姻大事乃是私事，就是皇帝也不好強行命人推遲婚期，再說顧二太太還是蕭明川的丈母娘，他哪里能為了這樣的小事得罪她，讓顧湘去說是最好的，顧二太太怪不到他頭上來。

    在蕭明川看來，顧湘和蕭明楚都還年輕得很，緩兩年也是使得的，無論如何要讓蕭明楚幫他把這兩年支應過去。再說了，這兩個人都沒好好花前月下過，他這么做也算是為他們著想。

    蕭明川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作響，就等著顧湘點頭答應了。不料顧湘一直沒有回音，蕭明川有些驚呆了，難道顧湘比顧二太太更著急，恨不得馬上就把楚楚娶回家……

    再一抬首，蕭明川發現顧湘整個人都傻了，目光完全是呆滯的，好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似的。

    “二舅舅，你怎么了？二舅舅，我是嶺兒，你別不理我啊……”蕭嶺也看出了顧湘的異常，還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嘴里也不停叫著，皺成一團的小臉寫著些許擔憂。

    顧湘猛然回過神來，伸手握住蕭嶺的肩膀，顫聲道：“嶺兒，適才你聽到你父皇說了什么嗎？”是不是他的耳朵出問題了，蕭明川為什么會說他和蕭明楚要成親，這怎么可能呢。

    蕭嶺聽話地點點頭，朗聲道：“二舅舅，父皇說他要你和楚楚叔叔別太快成親了，顧夏哥哥也聽到了?！笔拵X說完抬起手，指了指坐在他對面的顧夏，顧夏立即朝著顧湘點了點頭。

    顧湘松開手，放開了蕭嶺，扭頭去看顧渝，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變得好不真實。

    “二哥，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要娶的人是楚楚？”顧渝的眼睛睜得圓圓的，配上他圓潤了不少的臉蛋，看起來特別協調，就是他眼中的驚訝之色，一點也不比顧湘少。

    顧湘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敢情所有人都知道了，就他一個人不知道。

    顧渝微微張開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怎么會是這樣，顧湘怎么可能不知道。

    蕭明川見狀無奈道：“得，我也不用問你了，你肯定不知道，還是快些用了膳去見楚楚一面?！鳖櫦液鸵蠹业睦蠣斪佣悸擇沁M宮請旨賜婚了，當事人竟然不知情，這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顧夏哥哥，你也不知道二舅舅要娶楚楚叔叔嗎？”蕭嶺天真地問道。

    顧夏略略偏了偏腦袋，認真地回道：“我知道呀，我娘跟我說的?！?/br>
    顧湘猶豫了下，拱手道：“陛下，微臣就不用膳了，還請……”

    不等顧湘把話說完，蕭明川就揮手道：“去把去吧，我估計你也沒心思吃了?！?/br>
    顧渝站起身，急道：“二哥，你先別走，我還有話要說?！笨上ь櫹嬉呀涀哌h了，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