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要是回去了，蕭明川會怎么想，他也許不會對溫弦和溫家做什么，但很有可能不再像以前那樣信任他們了。屆時，他該如何自處，他和溫弦的關系會不會受到影響，溫弦會不會怪他……

    還有他的小豆豆，可憐的小家伙在梅山當了六年的小野人，他如何忍心牽連他的未來。

    見蕭明青還是不說話，蕭睿無奈地搖了搖頭，嘆氣道：“青兒，你太不了解你弟弟了?！?/br>
    “什么？”蕭明青抬起頭，滿眼盡是愕然之色，他哪里有想錯了嗎。

    蕭睿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變得有些古怪，他略作停頓方道：“你既然知道川兒忌憚你，也不打算和他為敵，就該采取最能讓他放心的方式，而不是故意跟他對著來?！?/br>
    蕭明青聞言臉色一變，果然是他想錯了，還有什么比他的子孫后裔不再是蕭家人更讓蕭明川放心的。蕭明川開出了這樣的條件，就說明他是希望他這樣做的，他不想背負強迫兄長下降的惡名。

    “青兒，我沒有逼你的意思，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大可以不用上折子?！笔掝３姓J自己偏心，可還沒有偏到離譜的程度，蕭明青可以嫁，前提是他是自愿的，不然他不會原諒蕭明川。

    蕭明青太久沒有見到蕭睿了，更別說他對自己還是如此的溫柔可親，這簡直是以前蕭明川才能享有的待遇，他喉頭一哽，感覺眼眶有些發熱，又怕自己失態，干脆低下了頭。

    “傅昭儀那邊，你就什么也別說了，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罵死我的?！备嫡褍x已經是傅太妃了，可蕭睿還是保留著以前的習慣稱呼，要是傅昭儀知道他攛掇蕭明青嫁了，估計恨不得啃了他。

    蕭明青失笑，他迅速調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低聲道：“孩兒曉得的?！?/br>
    蕭睿對傅太妃素來不熱衷，傅太妃對他也是中規中矩，倒是他就藩后，傅太妃的日子過得比在宮里時自在多了，他真要上折子自請下降，最難過的就是傅太妃那一關。

    到底是多年未見，說完了該說的話，蕭睿和蕭明青相對無言，默默品起了茶。

    良久，guntang的熱茶變涼了，蕭睿輕聲道：“青兒，時辰差不多了，我該走了?！?/br>
    “父親要去哪里？”蕭明青明知多半得不到答案，還是下意識地出聲問道。

    蕭睿正要起身，聞言動作一滯，沉聲道：“也許是上京，也許是南洋，隨緣吧?！贝习兑院?，遇到的人是單數，他就回上京，若是雙數，他就去南洋，蕭睿很隨性地做出了決定。

    蕭明青無言以對，完全沒法理解蕭睿的思考回路，這兩個方向也差得太遠了。

    “青兒，你多保重?！笔掝Ｑ粤T站起身，匆匆出了船艙，飛身掠上岸。

    蕭明青急急追到艙外，他倒是看到蕭睿上了岸，正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可惜他輕功不如蕭睿，沒法追上去，只能輕輕擺了擺手，目送蕭睿的背影在自己的視線里消失。

    蕭睿一邊走一邊默默在心里數著，離開鏡花河之前，他一共遇到了十三個人。

    按照蕭睿之前的想法，他就該回上京了，只是那些人里有個是孕婦，她肚子里的算不算呢。

    就在蕭睿陷入糾結之時，他的影衛首領玄冥飄過來說了句：“主子，那位婦人懷的是雙胞胎，你算與不算，其實都是一樣的?！?/br>
    “你是如何知道的？”蕭睿怔住了，這樣一來他豈不是沒有不回去的理由了。

    玄冥面無表情地道：“主子不信自己可以去問，那婦人的肚子左圓右尖，一看就是龍鳳胎?！?/br>
    蕭睿徹底愣住，片刻方道：“我們回京?！边@大概也是天意吧。

    其后不久，影衛之一的祝融問玄冥：“你怎么看出來的？”玄冥醫術再好，也沒到這么神奇的地步。

    玄冥漠然道：“你覺得主子會親自跑過去問嗎？”蕭睿為了數到單數，特意放慢了腳步，等到這個人數才拐彎離開河邊的，他當然要成全主子了。

    祝融隨即露出了然的神情，難怪玄冥年紀最小卻是影衛的首領，他明白個中緣由了。

    正月十五，上京舉行盛大的元宵燈會。顧渝有孕在身，不便出宮，蕭明川自然留在宮里陪他，沒有出去與民同樂。反正蕭明楚在上京，這個任務交給他就好了，蕭明川愉快地想到。

    蕭明楚接到任務挺開心的，他從小就聽雙親說起過上京的燈會，卻是一次都沒看過，便是蕭明川不給他這個任務，他今夜也要出宮看的，如今還能讓皇帝哥哥欠他個人情，真是不能更好了。

    一個人看燈多沒意思，又孤單又沒氣氛，蕭明楚就給顧湘發了張帖子，邀他一起。

    起初，顧湘回絕了，說春闈還有不到一個月，他要在家溫書，就不出來了。

    蕭明楚很不高興，便給顧湘回了信，說讀書也要有張有弛，他都多久沒出門了，再不出來就要長霉了。

    顧湘被蕭明楚纏得沒辦法，只好給他回了信，說自己肯定按時赴約，蕭明楚這才滿意了。

    晉陽王府在上京也是有府邸的，不過太多年沒住人，就是有下人看著也沒什么人氣，所以蕭明楚回京也不在王府住，他不是住在宮里，就是住在外祖父殷明穎家里。

    見到蕭明楚收到回信眉飛色舞的樣子，殷明穎暗自嘆了口氣。這孩子不僅外貌像秋棠和容止，性情也像，心思完全不在仕途上，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

    不過秋棠和容止運氣好啊，喜歡的人恰好就是喜歡自己的，感情上一點沒走彎路。倒是楚楚看上那位，目前看著對他像是沒有那個意思，殷明穎很糾結，他要不要告訴兒子兒婿呢。

    第92章 元宵

    雖然不能出宮，可元宵節這樣的佳節，宮里也是很熱鬧的，處處掛滿了造型各異的花燈。

    蕭嶺正月里頭就病了一回，盡管不嚴重，可也把皇帝夫夫嚇得夠嗆，逼著他在屋里養了十余日，每天好湯好藥地伺候著，直到太醫宣布完全好了，才允許他出了門。

    蕭嶺養病期間，朱顏和青鸞除了每天踩著飯點去看他，就在湊在一起練武，順便比試一番。蕭懿行年紀尚幼，干脆就被乳母拘在屋里，不讓他和蕭嶺接觸，要是過了病氣可不好玩。

    等到蕭嶺病好了，宮里才重新熱鬧起來。蕭懿行十個月了，已經在跟著乳母學說話，蕭嶺也愛逗他，沒事就教他叫自己哥哥，可惜小家伙不得要領，大部分時候都是無意識的咿咿呀呀。

    “爹爹，行行好笨哦，我教他好多遍了，他都不會叫我哥哥?！苯K于，蕭嶺有點沒有耐心了，偷偷在顧渝面前抱怨道。行行還不會叫哥哥，要等meimei叫哥哥，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顧渝聞言失笑，在兒子白皙粉嫩的小臉上輕輕捏了把，溫言道：“小孩子都是一歲左右開始學說話的，行行還小嘛，都還沒滿周歲。嶺兒不要著急，你再等幾個月，行行就會叫你了?！?/br>
    “還是行行太笨了，你不是說我不到九個月就會叫爹爹了？”蕭嶺的記性特別好，顧渝夸過他的話都記得，他就是想著這一點，才急著要教蕭懿行，以前都沒有人叫過他哥哥。

    顧渝的笑意更深了，他把蕭嶺抱到自己膝上坐著，輕聲問道：“那嶺兒記不記得，爹爹說你一歲多了才學會走路的？”事實上，在蕭嶺三歲之前，他除了在屋子里，就沒怎么走過路。

    每個小孩子的發育過程都是不同的，有的學話早，有的走路早，都是很正常的，倒是兩樣都早的，反而不多見。蕭嶺和蕭懿行就是這樣，一人占了一頭，其實蕭懿行是很聰明的孩子。

    見蕭嶺點點頭，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顧渝又道：“以后不許再說行行笨了，他雖然說不出來，可意思是明白的，你說多了他會不高興的，以后就不喜歡你這個哥哥了，知道嗎？”

    “我知道了?！笔拵X不好意思地笑笑，“行行認得我的，每次見到他都會朝我笑?！?/br>
    顧渝滿意地笑笑，用額頭抵住蕭嶺的額頭，父子兩人相視而笑。

    過了會兒，蕭嶺突然問道：“爹爹，我現在跟meimei說話，她能聽到嗎？”

    顧渝猶豫了下，遲疑道：“應該……不能吧……”他有孕三個月多一點，肚子里的小家伙有沒有成型還不好說，怎么可能聽得到他們說話，可他又不好太過打擊蕭嶺，只好說得含含糊糊。

    “那她什么時候聽得到？”蕭嶺面上露出遺憾的表情，他有好多話想跟meimei說呢。

    “再過兩個月就可以了?！币娛拵X對meimei如此期盼，正在為女兒的名字絞盡腦汁的顧渝有點頭痛。meimei是蕭嶺自己叫的，蕭明川跟著起哄，太醫卻是什么也沒說，萬一不是meimei怎么辦。

    蕭嶺低下頭，伸出小手在顧渝的肚子上摸了摸，小聲道：“爹爹，我覺得你長胖了?！?/br>
    蕭明川下朝回來，正好看到顧渝備受打擊的表情，他匆匆走過去，一把抱起了蕭嶺，同時問道：“阿渝，發生什么事了？季宜不是說讓你腰上不要用力嗎？你怎么……”

    蕭明川本想說太醫不讓顧渝抱孩子的，可是蕭嶺在場，他怕兒子聽了心里不舒服，沒把這話說出來，但他知道顧渝明白他要問的是什么。

    顧渝沒有理會蕭明川，他站起身走到鏡子前面，來回轉了兩圈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蕭明川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遭了冷落，一臉的莫名其妙，他這是說錯什么話了嗎。待要再問，蕭嶺一把摟住他的脖子，甜甜地叫道：“父皇！”

    “嶺兒，告訴父皇，你爹爹怎么了？”比起問顧渝，他問蕭嶺可能更有用。

    蕭嶺眨眨眼睛，天真道：“我說爹爹長胖了，他好像不高興了?！笨墒堑娴拈L胖了嘛，臉比以前圓一點，肚子摸上去也是rourou的，他沒有說假話哦。

    蕭明川伸手點點蕭嶺的小鼻頭，心說兒子你哪壺不開提哪壺，難怪你爹爹不高興了。蕭明川想著在蕭嶺臉上親了下，把他放到地上，小聲道：“嶺兒去找朱顏他們玩，父皇幫你哄爹爹去?！?/br>
    蕭嶺眉開眼笑地點點頭，也不跟顧渝道別，輕手輕腳地出了里屋。

    蕭明川走到顧渝身后，一把環抱住他，低聲道：“阿渝，別看了，你長成什么樣我都喜歡?！?/br>
    顧渝用力在自己臉上揉了揉，偏頭看著蕭明川，輕聲哼道：“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的意思和嶺兒一樣的，都是嫌棄我長胖了?！?/br>
    蕭明川抬眼看著鏡子里顧渝比有孕之前略顯圓潤了一點的臉輕笑道：“阿渝，朕有點冤。你是有身之人，太醫也說你現在的身體很好，我高興還來不及，有什么好嫌棄的?！?/br>
    雖然前期有幾天吐得有點兇，但是用過花大夫的安胎藥之后，顧渝的食量基本恢復了正常。進入正月更是胃口大開，每天三頓還不夠，晚上還要加上宵夜，不長rou才是怪事。

    “真的不嫌棄？”顧渝皺著眉頭問道，神情顯得很不放心。

    蕭明川用力點頭，表情非常之誠懇：“我不是說了嗎，你長成什么樣我都喜歡?！鳖櫽迳砹坎坏?，比起蕭明川幾乎不差什么，抱起來卻沒多少分量，可見他原來有多瘦，蕭明川最近是想方設法哄著他多吃東西，好容易把人喂胖了一點，正是成就感十足的時候，怎么可能嫌棄，真是開玩笑。

    “那就好，午膳能加一道東坡肘子嗎，我突然好想吃?！鳖櫽宀怀运?，可對rou食也不怎么熱衷，屬于桌上有就嘗一點，沒有不吃也可以的，只有魚rou是他的最愛，三天不吃就會念叨。

    蕭明川怎么可能說不，馬上讓人去御膳房傳話了。季宜跟他說過，孕夫就得什么都吃，葷素不忌，不過晚上那頓要盡量清淡些，中午就沒什么禁忌了，想吃什么盡量滿足。

    元宵節宮里擺家宴，就是顧太后、皇帝夫夫和幾個孩子，再沒有外人。

    自從那日顧渝和蕭明楚把蕭明川的身世傳到了顧太后那里，這父子兩人就有些避著對方，人多的時候跟以前差不多，只談公事，人少的時候干脆就不碰面了，省得尷尬。

    今日的家宴算是他們都知道真相后的首次單獨碰面，顧渝頗有些擔心。

    “二哥，你真要不知道該說什么，就多笑笑好了，不然你和母后都冷著一張臉，嶺兒會害怕的?！鳖櫽鍥]膽量去勸顧安之，只能沖著蕭明川撒嬌，要是他們都冷著，今晚的飯就沒法吃了。

    蕭明川低下頭吻吻顧渝的鬢發，輕笑道：“阿渝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br>
    顧渝無聲地嘆了口氣，明顯是對蕭明川的話不夠信任。一個是待他如親子的伯父，一個是他從小愛慕的夫君，可兩人還是親生父子，要是他們的關系稍微和諧些，他就什么都不擔心了。

    為了讓蕭嶺過節高興，蕭明川特地叫了班小戲子給他演了半日的大鬧天宮，看得小家伙可興奮了，他還跟朱顏咬耳朵說，那些小猴子還沒有青鸞像呢，說得特別小聲，沒讓青鸞聽到。

    朱顏笑得樂不可支，蕭嶺不知道青鸞的來歷，他卻是知道的，他本來就是小猴子嘛，不像才怪了。

    青鸞其實注意到了蕭嶺的小動作，不過他不怎么聽得懂他們說的話，再說他的興趣都被孫大圣吸引去了，才沒空理會他們，他也想當齊天大圣的說。

    一直到晚膳擺上桌，三個小家伙還在興奮地嘰嘰喳喳，顯然是還沒過癮。

    不過等到顧太后一來，蕭嶺立刻安靜了，朱顏和青鸞見他不說話了，也跟著靜下來。

    最讓顧渝擔心的局面沒有出現，顧安之和蕭明川沒有抱頭痛哭父子相認，也沒有冷眼相待無視對方，他們都把火力集中到了他身上，拼命給他夾菜，饒是顧渝胃口不錯也有點吃不消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顧渝率先放下了筷子，無奈道：“母后，陛下，你們別夾了，我吃不下了?！彼脒^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這一種，伯父和二哥原來也是可以很有默契的。

    顧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顧安之正好夾了塊魚rou，蕭明川正好夾了粒丸子，他們都把筷子伸出來了，也不好再夾回自己碗里，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奇怪。

    蕭明川反應快，他順手一拐，那粒丸子落到了顧太后的碗里。

    顧太后見狀動作一滯，他回過神干脆把魚rou放進了蕭明川的碗里。

    顧渝看得目瞪口呆，想笑又不敢，這是不是伯父和二哥第一次親手給對方夾菜。

    許是不適應這樣太過溫情的畫風，顧太后匆匆用過晚膳回慈寧宮去了。蕭明川挽著顧渝的手，陪他出門散步消食，誰讓他和顧太后投喂太厲害，害得顧渝有點吃撐了。

    想到之前的畫面，顧渝還是忍不住想笑，他轉頭問道：“二哥，你怎么想的？”

    第93章 助攻

    蕭明川聞言略微愣了愣，攤手笑道：“我有什么好想的，筷子都伸到一半了，難道還轉個圈夾回自己碗里，那多麻煩，我這不是順手嗎？”誰讓顧太后坐在顧渝的另一邊，他不過是順手為之。

    顧渝撇撇嘴，有點不信蕭明川的話，不過他沒有反駁，而是挽著蕭明川的手慢慢往前走。不管有意還是無意，二哥對伯父明顯沒有以前那么抵觸了，他這會兒可不能添柴火，燒糊了怎么辦。

    顧渝不知道的是，蕭明川對顧安之態度的好轉不僅是因為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還是由于他前世的經歷。顧安之對權力不能說是無欲無求，可他從沒想過動搖大周王朝的根基也是鐵打的事實。

    蕭明川已經是當過幾十年皇帝的人了，未來還得當上幾十年，在這中間有人愿意為他分憂，他感激還來不及，有什么可擔憂的，就是他不是顧太后的兒子，蕭嶺也是有著顧家血脈的。

    如今他們多了層父子關系，他就更沒什么可顧忌了。趁著顧安之愿意管事，他樂得多自在幾年，等哪天蕭?；貋砹?，情況會變成什么樣子還真是不好說。萬一他們和好了，去學老晉陽王夫夫，他可就沒有悠閑日子過了。別人還能指望兒子，比如蕭睿，他就把江山扔給他自己跑了；也比如當年的萬昌皇帝，他把皇位傳給景和皇帝就帶著端敬皇后云游天下去了，日子過得好不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