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家？！我們家？！”顧渝被蕭明楚搞得一愣，猜測道：“你是說晉陽王府和顧家？”

    “是的?！笔捗鞒h首，他知道顧渝想問什么，可他必須先搞清楚，顧渝究竟知道多少以前的事，不然他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因為兩家的關系實在是太復雜了。

    從第一代晉陽王蕭秋宸算起，晉陽王府一系明面上和顧家毫無關系。

    蕭秋宸乃是端敬皇后所出，端敬皇后姓鳳，跟顧家毫無瓜葛；他的夫婿龍戟是衛國公府的人，龍戟生母是萬昌皇帝的meimei樂平公主。

    現任晉陽王蕭殊是蕭秋宸和龍戟的獨生子，他的王君殷容止是青陽王下降前內閣首輔殷明穎所生的獨生子，和顧家似乎也沒什么關系。

    顧渝細細打量蕭明楚的神情，發現他不是在開玩笑，便低聲道：“你是想問我知不知道你是端懿皇后的后人？”這是顧家的秘密，知道的人不多，顧渝恰好是其中一個。

    “原來你知道??！”蕭明楚面露驚訝之色，覺得自己后面的話好說了。

    端懿皇后顧微是萬昌皇帝蕭寫意的原配皇后，兩人的婚事是當年的太皇太后一手cao辦，可以說是標準的相敬如賓，誰對誰都不待見。

    后來，在萬昌皇帝的默許下，端懿皇后死遁離宮，從此定居江南，再未返回上京。

    端懿皇后的事之于皇家和顧家都是絕對的秘密，原本不該告訴后人的。

    但是很不巧的是，萬昌三十九年的春闈，端懿皇后再婚生的小兒子殷明穎中了狀元，還尚了青陽王蕭秋棠。

    而顧渝的祖父顧毓亞，恰好是那年春闈的二甲傳臚。那時，殷明穎和顧毓亞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不過大家是同窗，政見又相同，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說的至交好友。

    顧家的子嗣一向不算豐裕，顧傲顧微那一代就只有他們兩兄弟。

    兄弟倆都只有一個兒子，彼此還很投契，又都是未來要走仕途的人，有什么理由不讓他們知道殷明穎的身世，日后也好互相扶持。

    顧傲先是給顧微寫了封信，收到回信就把整件事告訴兒子和侄兒了。

    結果顧毓亞說他隱約有點印象，是記得自己有個小表弟來著，只是后來家里人都不提起，他還以為自己記錯了。

    殷明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過知道了也沒什么，難怪皇帝那么容易就讓他尚了青陽王，原來還有上一代的糾葛在里面。

    打著同窗好友的旗號，顧毓亞和殷明穎一直私交甚篤。不過到了殷容止和顧安之顧若素兄弟，情況又有所不同了。

    顧若素天生不愛交際，不要說殷容止了，他和顧安之都沒什么話可以說。至于殷容止和顧安之，本身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看在長輩的面上勉強說得上是點頭之交。

    再摻雜上蕭睿和蕭殊在中間，就變得有點尷尬了，后來可以說是再無聯系。

    蕭明楚了解的內情遠比顧渝能夠想象到的更多，他說在顧安之入主東宮之前，景和皇帝打過他父王的主意，不過最后被他爺爺勸住了。

    “楚楚，你別嚇我，皇祖父為什么要這么做？”蕭睿單戀蕭殊，這是顧渝知道的，可景和皇帝想過讓蕭殊進宮，這是不是太夸張了，這跟他后來的做法完全是南轅北轍。

    蕭明楚挑眉道：“我嚇你做什么，這是我父王和爹爹吵架的時候我偷聽到的?！?/br>
    “等等，你先讓我捋一捋?！鳖櫽甯杏X自己的腦子有點亂，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又有點不確定，“皇祖父讓晉陽王世子進宮在前，被三叔公拒絕了，然后才是我伯父進宮……”

    蕭明楚打斷顧渝，提醒道：“我父王那會兒姓龍，還不姓蕭，他也不是晉陽王世子?！?/br>
    蕭秋宸是以皇子身份下降，而不是娶了王君，他的兒子不姓蕭，也沒資格繼承他的王位，是景和皇帝駕崩前的遺旨命龍若仞改了姓氏，入了玉碟，然后才封了他世子的。

    第85章 傳話

    “不是世子？”顧渝聞言不由怔住，隨即抬起了頭，面上呈現驚愕之色。

    蕭明楚點點頭，補充道：“準確地說，我父王不是晉陽王世子，他是安遠侯世子?！?/br>
    按照祖制，大周的皇子是不允許下降的，他們只能娶不許嫁。但是萬昌年間情況特殊，晉陽王和青陽王相繼下降，萬昌皇帝當時就宣布了，皇子下降例同公主，他們的兒女不再是蕭家人。

    蕭家的公主下降后，兒女都是沒有封號的，那么皇子嫁了出去，自然也不能例外。

    安遠侯龍戟雖然是樂平公主的兒子，可他安遠侯的爵位是開拓南洋有功景和皇帝特意封的，跟他是不是公主的兒子毫無關系。蕭殊是龍戟的嫡長子，還是晉陽王所出，理所當然就是世子。

    從顧渝有記憶的時候算起，蕭殊已經是晉陽王了，他下意識就會覺得蕭殊在繼承王位前就是王世子，卻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事實，就是在景和皇帝駕崩之前，蕭殊其實是姓龍的，他叫龍若仞。

    “楚楚，你知道三叔公是如何說服皇祖父的嗎？”經過蕭明楚一提醒，顧渝頓時感覺自己的思路更清晰了，就差最關鍵的一點。

    顧渝原本一直以為，蕭睿對蕭殊求而不得主要是兩方面的原因，一是蕭殊另有所愛對他無意，二就是景和皇帝不允許。

    相對于蕭殊的不情愿，景和皇帝的態度應該是更重要的，因為只有他反對了，蕭殊對蕭睿才會無可奈何，不然誰能攔得住這位任性到極致的東宮儲君。

    誰知蕭明楚告訴顧渝，景和皇帝是想過要蕭殊進宮的，是老晉陽王反對，這件事才沒有成。

    蕭明楚搖搖頭，一臉愛莫能助的表情：“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誰家長輩會給孩子說這些，我都是七鱗八爪聽來的，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br>
    盡管顧渝已經表示了自己不會幫忙，可蕭明楚還是要爭取他的中立態度，所以對他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像他說的那樣，這些都是敏感話題，除了吵架誰會主動說出來，他所知也有限。

    “我就剩下這點想不通了，以前我以為是皇祖父反對，結果竟然不是……”最重要的問題得不到答案，顧渝腦海里零零散散的碎片就拼不起來，形不成一個完整的片段。

    蕭明楚以往從來沒有細想過這些事，他見顧渝愁眉不展，不由猜測道：“也許是二伯公和我爺爺兄弟情深，我爺爺就我父王一個兒子，當然舍不得他進宮了，再說我父王那性子也不適合?！?/br>
    雖然顧安之已經算是很強勢了，可和蕭殊比起來，真的不算什么，要是蕭殊真的進了宮，蕭明楚很擔心蕭睿能不能坐得穩他的皇位，只是這樣的話，當著顧渝的面他不好說出來。

    “皇祖父也只有父皇一個兒子……”顧渝沉吟道，眉眼糾結。設身處地想一想，若是蕭嶺長大了，對顧夏愛得要死要活，顧渝覺得自己寧可對不起兄長和侄兒，大概也會滿足兒子的心愿。

    景和皇帝對蕭睿有多寵愛多縱容，只看蕭睿的任性程度就可見一斑。景和皇帝既然考慮過蕭殊，那就說明他進宮不影響大局，能比兒子更重要的只有江山社稷，老晉陽王憑什么說服了兄長呢。

    顧渝從不懷疑景和皇帝和老晉陽王的兄弟感情，不然他不會加封弟弟為鐵帽子王，還允許蕭殊認祖歸宗繼承王位。

    可一邊是成全兒子的愛情，另一邊是成全侄兒的愛情，他是怎么做出選擇的。難不成是景和皇帝覺得，先愛上的人太辛苦，既然兒子得不到他愛的那個，就給他愛他的那個好了……

    “二嫂，我覺得你糾結這些完全沒有必要，不管原因是什么，結果就是太后進了宮，我父王娶了我爹爹，這都是既成事實，你就是理出個一二三四來，它也不會變了，理不清也不要緊的?！?/br>
    “怎么不要緊了？母后一直誤會二哥是晉陽王的私生子，我不搞清楚原因怎么跟他解釋??？”顧安之對蕭明川比蕭明青還要冷淡，為什么呢，蕭殊是蕭睿喜歡的人，傅昭儀卻不是。

    蕭明楚端起茶杯正要喝水，聞言一口水噴了出去，幸好他及時調整了方向，否則就要噴地顧渝一身水了。放下杯子，蕭明楚拍桌大笑，半晌方道：“二嫂，你確定不是逗我玩的？”

    顧渝斜斜睨他一眼，略顯無奈地道：“我怎么可能拿這種事來跟你開玩笑？”

    蕭明楚坐直身體，正色道：“二嫂，說話要負責任的，你這話要是傳到我爹爹耳朵里，我父王起碼要睡半個月的書房，好可憐的?！彼源椎乃胶兔烂捕冉^對是成正比的，真可怕。

    “為什么？不是不是么？”之前，顧渝真的懷疑過蕭殊，是老晉陽王成功地說服了他。

    “就因為不是，所以才是睡書房。要是真的，我爹爹早和父王和離了，哪里還能過到今天?！笔掝５纳矸輸[在那里，就是他什么也沒做，只是單純地暗戀，給蕭殊和殷容止的壓力也是很大的。

    看來還是要去問外祖父，老晉陽王勸景和皇帝的事，他說不定能知道一點旁枝末節。不過這個月他不能出宮，下個月是正月，元宵之前也出不去，這一耽擱又是一個多月了。

    見顧渝沒精打采地玩起了桌上的茶具，蕭明楚挑眉笑道：“二嫂，該幫你的我都幫了。你以后不幫我可以，不過也別在二哥還有你母親面前說我壞話，我們就算兩清了?！?/br>
    “你幫我什么了，最根本的原因你也不知道?！闭`會不說清楚，顧太后就是追到五臺山，作用似乎也不大。

    蕭明楚聞言笑得更歡了：“二嫂沒有發現嗎？我們今日說的話可不是秘密?！?/br>
    顧渝愕然，隨即不可思議道：“你是說，你故意讓……”為什么他以前沒想到這一招，當面不好說，可以借人傳話嘛，反正發生在宮里的事，顧太后少有不知道的，偏偏他們以前還那么小心。

    “你以為我為什么這么急著來上京，就是為了嶺兒的洋娃娃嗎？還不是爺爺擔心你們，他就猜到你們見著太后什么也說不出來，這才叫我過來幫忙了，我這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天?！?/br>
    雖然還是沒有理清蕭睿和顧安之的愛恨情仇，可借著顧太后對蕭明楚的盯梢，顧渝無意中把蕭明川的身世傳到顧太后耳朵里了，也算是收獲一樁，他心滿意足地告辭回宮了。

    以往，顧渝每天都要去慈寧宮一趟，可那天過后，他整整三日沒有去過。

    蕭明川笑話顧渝，說他是掩耳盜鈴。

    顧渝不服氣，反駁道：“二哥不是一樣，你這兩日也沒去慈寧宮?！?/br>
    蕭明川輕咳一聲，悠然道：“我本來就不是天天去，偶爾不去不稀奇?！?/br>
    別看蕭明川表面裝地很鎮定，可他知道顧渝和蕭明楚故意把話傳到了慈寧宮，心里還是有些忐忑的。顧太后會有什么反應呢，他到底相不相信這件事。就算不信，是不是也該派人查證一下。

    不料三日過去了，顧太后那邊毫無反應，仿佛什么事也沒有發生似的。

    蕭明川勉強還能沉住氣，顧渝先不淡定了，他帶上蕭嶺，去慈寧宮給顧太后請安。

    慈寧宮距離坤寧宮略有些距離，顧渝沒有坐轎，牽著蕭嶺慢慢走過去。臨近過年，氣溫已經很低了，蕭嶺身上裹得厚厚的，遠看就像只毛茸茸的小圓球，走起來慢吞吞的特別好玩。

    走著走著，蕭嶺仰臉問道：“爹爹，父皇讓我搬去跟著祖父，是不是真的？”

    顧渝微微點頭，輕笑道：“不是讓你現在搬，是過了年以后?！遍_春以后，天氣回暖，他們打算送蕭嶺去宮學，順便也讓顧太后幫著管教下，他們實在是無能為力。

    蕭嶺不太高興地皺了皺小眉頭：“我必須去嗎？可不可以不去？”

    顧渝略加思忖，柔聲問道：“嶺兒為什么不想去？舍不得父皇和爹爹嗎？”

    蕭嶺咬了咬唇，小聲道：“是不是有了小meimei？我就不能跟著爹爹了？”

    顧渝聞言愣了愣，搖頭道：“當然不是了，是嶺兒長大了，要讀書了?！?/br>
    “祖父的功課比父皇和爹爹都要好嗎？”蕭嶺突發奇想，眼神格外認真。

    顧渝忙不迭地點頭道：“那是當然了，爹爹和父皇都沒有祖父厲害的?！?/br>
    “那我可以帶上顏顏鸞鸞和行行嗎？”蕭嶺不計較搬家的事了，他打算把小伙伴都帶走。

    顧渝想了想回道：“這個爹爹要和父皇商量，過幾日再告訴你可以嗎？”

    “可以的?！笔拵X搖搖晃晃繼續走，還會提醒顧渝：“爹爹，前面有個臺階?！?/br>
    到了坤寧宮，見著裹得嚴嚴實實的父子倆，顧太后皺眉道：“這么冷的天，外面還在下雪，你們怎么就走過來了，簡直是胡鬧?！币粋€懷著孕，一個身子弱，不是胡鬧是什么。

    屋里燒著地龍，很暖和，顧渝摘下大氅，笑道：“我們沿著游廊走過來的，兩邊都有簾子，沒事兒?！闭f完瞄了瞄顧太后的表情，好像和平時沒有什么區別，他到底什么意思呢。

    第86章 驚醒

    顧渝擺出如此明顯的試探姿勢，顧安之哪有看不明白的，只是有些話，當著晚輩的面他不會說。

    那日，蕭明楚故意撤掉了伺候的人，大喇喇地和顧渝說起蕭明川的身世，沒等顧渝從棲鳳宮回到坤寧宮，顧安之就什么都知道了，可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根本不以為然。

    怎么可能呢，蕭明川怎么可能是他的兒子，顧渝會相信這樣的無稽之談，他卻是不信的。

    因為當年，他親耳聽到蕭睿說過，如果那個孩子是他的，他一開始就不會留下來。如果蕭睿是親口對他說的這番話，顧安之或許還會懷疑他是故意在和自己賭氣，并對此進行查證。

    然而……

    蕭睿當時是在和君曜說話，他們誰也沒有發現他的存在，顧安之相信蕭睿沒有欺騙君曜的必要。

    顧安之平靜地瞥了顧渝一眼，讓他帶著蕭嶺進了暖閣。暖閣里的溫度比外面屋子更高些，顧渝放心地脫下蕭嶺的披風，把他抱上了炕，又塞了個小暖爐給他抱著。

    看見顧渝的舉動，顧安之不經意地皺了皺眉：“渝兒，你怎么還在自己抱孩子？”

    蕭嶺嬌氣，從小喜歡有人抱著，放下就會哭，是個標準的落地響。雖然坤寧宮不缺宮人，可顧渝心疼兒子，不愿意假手于人，親自抱孩子的時候很多，以至于蕭嶺特別黏他。

    顧渝茫然地抬起頭，不解道：“我就是把嶺兒抱到炕上……”他不是第一次懷胎，當然知道有孕以后腰上不好用力，所以平時都沒怎么抱蕭嶺了，今日也只是把他抱上炕，并未怎么用力。

    顧安之到底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也曉得顧渝不是胡來之人，見他沒什么事便不再多言。

    見顧安之完全沒有提起那件事的意思，顧渝咬了咬唇，鼓足勇氣道：“伯父，我有話想跟你說?！狈凑呀泚砹?，該說的還是要說，老是這么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顧安之知道顧渝要說什么，他揮了揮手，把屋里的宮女太監都打發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