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渝笑笑不說話，心里卻在悄悄想著，這要看你家兒子閨女配合不配合。

    譚家小院不大，正房三間是主人家的住處，東西廂房就是客人就餐的地方，南面的倒座房是廚房，安排地井然有序，看起來一點都不亂。

    因為只開四桌，每桌都是單獨的包間，私密性非常好，這也是很多人喜歡譚記的重要原因。

    蕭明川沒有點菜，直接就讓譚大娘自己搭配，他只提了個要求，菜色盡量偏辣一些。

    問清楚他們只有兩個人，譚大娘給配了六個菜，前面兩個冷盤和三個熱菜端上桌時，顧渝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覺得蕭明川果然沒有選錯地方，他竟然感覺肚子有點餓了。

    但是，最后一道人參蛤蚧湯端進屋，顧渝的臉色馬上不對了。他捂著嘴沖出屋子，扶著院子里的大槐樹，撕心裂肺地吐了起來。

    蕭明川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急急追了出去，臉上寫滿了擔憂和不安。

    第69章 喜訊

    “嘔、嘔……”顧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覺得特別惡心反胃，他一手撐著槐樹樹干，一手捂著胸口，吐得稀里嘩啦，直把之前看戲那會兒吃進去的小點心全給吐了出來。

    蕭明川就站在顧渝身旁，滿臉的不知所措。他想幫他拍拍背順順氣，又怕力道控制得不對，反而讓他嗆著了。只好寸步不離地站在旁邊，時刻準備著響應顧渝的號召。

    胃里所有東西都吐出來了，顧渝總算覺得舒服了點，他剛直起身，就發現自己被人攬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顧渝吐得渾身無力，正好順勢一倒，靠在了蕭明川結實的胸膛。

    蕭明川掏出帕子，幫顧渝擦了擦嘴角，扶著他走了幾步，離開了老槐樹。

    見顧渝的表情沒有那么難受了，蕭明川關切地問道：“阿渝，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么？現在好點沒有？你先忍一忍，我帶你回去看大夫?！?/br>
    雖說過生辰不宜看大夫，看了不吉利，但是看到顧渝難受的樣子，蕭明川哪里想得到那么多，他沒把“回去看大夫”說成“回宮看太醫”就已經很不錯了。

    顧渝為什么瞞著蕭明川自己有了身孕，就是想著今日可以出來玩。好容易出來了，他如何會允許蕭明川提前把自己弄回去，忙擺手道：“二哥，你別著急，我沒事?！?/br>
    蕭明川哪里會信顧渝的話，正常人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吐成這個樣子。要說是吃壞了東西，可他們還沒開始吃呢，那就更不對勁了。見顧渝不肯配合，蕭明川琢磨著要不要用強的。

    顧渝明白，自己這個時候再不說出實話，鐵定會被蕭明川綁回宮的。那樣的話，好吃的吃不到了，河燈也放不成了，忙道：“二哥，你聽我解釋，真不是你想的那樣?！?/br>
    蕭明川已經準備把顧渝打橫抱起了，愣是被他扯住了自己的胳膊，只好道：“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顧渝的身體一向算是不錯的，可就是這樣，蕭明川更容易緊張。

    顧渝跺了跺腳，似乎有些猶豫，兩只手也握得死緊，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不知道從何說起，畢竟蕭明川不知道他的身體恢復了，最后把心一橫，脫口道：“二哥，我們家嶺兒要當哥哥了?！?/br>
    嶺兒要當哥哥了？！

    蕭明川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顧渝說的每一個字，可把它們連成完整的一句話，他就不懂了。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沒有私下偷吃的習慣，嶺兒怎么可能就要當哥哥了？

    難道說……

    片刻之后，蕭明川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抱住了顧渝，迭聲道：“阿渝，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顧渝不是愛開玩笑的人，他應該不會逗著他玩的。

    見蕭明川臉上毫無驚喜的神色，而是滿眼的難以置信，顧渝輕聲道：“我是說，我有身孕了，嶺兒要當哥哥了！”他把話說得更清楚了，不給蕭明川任何誤會和腦補的可能。

    “阿渝懷孕了！嶺兒要當哥哥了！我又要當爹了！”直到此時，蕭明川終于回過味來。他顧不得深究太醫的話為什么不準，顧渝又是在哪里確診的，激動地原地蹦了起來，還嗷了一嗓子。

    蕭明川覺得，就是再多的詞匯也不足以表達他此時的心情。

    曾經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訴他，顧渝不能再生了，他信了，還信了幾十年，深以為憾。

    重生回來，蕭明川派人四處尋求名醫，結果名醫還沒消息，孩子自己先來了。

    這種類似于天上掉餡餅的感覺砸得蕭明川整個人都懵了，他先是原地蹦了好幾蹦，嚇得晚歸的鳥兒紛紛驚起，都不敢歸家了。然后又是長長地嗷了一聲，驚得其余三間的客人紛紛探出頭來。

    朱雀剛跟譚二娘借了笤帚和簸箕，打掃顧渝吐在樹下的穢物。青龍見自家主子已經興奮地不知東南西北，只好上前解釋，說是家主有喜，因為來得不容易，難免就激動了點，還請見諒。

    添丁進口是喜事，要是孩子來得難，狂喜也是正常的，那些客人也不是不講理的，問清了緣由就紛紛回去了，誰也不出來打攪蕭明川和顧渝。

    譚大娘之前也是納悶得很，她以前給父親打下手，后來自己主廚，不敢說每道菜都討人喜歡，可也不至于讓人聞到味道就想吐，實在是太打擊人了。

    知道顧渝是孕夫，譚大娘瞬間釋然了，孕夫的口味不能用正常人的標準衡量，她不用自我檢討了。

    于是，剛上桌的人參蛤蚧湯迅速被撤了下去，譚大娘還把窗戶打開了，讓屋里的味道盡快散出去。

    蹦幾下，叫兩聲，這些都不足以表達蕭明川的情緒，他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尚存，差點就要把顧渝抱起來轉兩圈了，好在關鍵時刻控制住了，沒有做出不當之舉。

    深深呼吸了兩口，蕭明川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到底是在外面，盡管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可人前失態總歸是不大好的，不過他的聲音還是有著無法控制的顫抖：“阿渝，你真沒事？”

    顧渝笑著搖搖頭，用很肯定的語氣說道：“我真沒事，就是聞不慣那個湯的味道?！蓖逻^之后，又呼吸了會兒新鮮空氣，他感覺好多了，也覺得肚子更餓了。

    蕭明川拼命在腦子里回憶，無奈顧渝懷著蕭嶺的時候，他真的沒有怎么關心過他，知道他狀態不好，太醫院上下都很緊張，可到底怎么不好，卻是不清楚的。

    就是顧渝要生的時候，他也是在外面候著，沒有看到里面的情形，只是看到一盆盆清水端進去，一盆盆血水端出來，還有太醫不時出來請示顧太后的意見，每個人的表情都嚴肅緊張到不行。

    他就像個局外人呆在那里，甚至沒人問過他什么，所有人似乎都忘了，里面是他的皇后，他拼命掙扎生下的是他的兒子。由此可見，他平時對顧渝疏忽到了什么程度。

    蕭明川越想越是懊惱，臉上的喜悅也少了幾分，變成了深深的愧疚和歉意。

    顧渝注意到了蕭明川的表情變化，也猜到他是想到了什么，輕聲道：“二哥，我們進去吧，我的肚子真的餓了?！毕胂胫翱吹降膸讟硬?，他還是很有胃口的。

    “你先別急，我叫她們……”蕭明川只顧著歡喜，沒有留神到譚大娘已經把人參蛤蚧湯端走了。他怕顧渝再聞到那個味道，還想叫人先清理了再說。

    顧渝笑著打斷了蕭明川的話：“那個湯已經撤下去了，二哥放心吧?！?/br>
    見此情形，蕭明川陪著顧渝回了屋，短短一小段路也是牽著他的手，根本舍不得放。

    兩人剛坐下，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笑瞇瞇地進來了，問他們要換個什么湯。

    蕭明川什么也不說，直接看著顧渝。顧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桌上無菜不辣的情況，要了個酸辣湯，又讓小姑娘不拘什么菜，再來兩個清淡的。

    蕭明川見狀笑道：“阿渝這是知道吃辣對孩子不好，所以要收斂了？”

    顧渝眨眨眼，搖頭道：“我是怕你待會兒沒有下筷子的地方?！闭f完頓了頓，又道：“你放心，以后我會注意的?！痹蟹虺岳绷颂簳鹬?，他過了今夜打算暫時戒辣椒了。

    等待添菜的工夫，蕭明川終于意識到一個被他忽視已久的重要問題，忙問道：“阿渝，你是怎么發現的？哪個大夫檢查的，準不準？他有沒有說，你這是怎么回事？”

    顧渝沒有隱瞞，把那日回家發生的事告訴了蕭明川。

    蕭明川默然不語，半晌方道：“母后這么做，定是想讓你對我死心了?！币彩撬敵鮽櫽鍌锰?，顧太后看不下去，才會出此下策，想讓顧渝從此死心，不要再傷心傷情。

    事到如今，蕭明川已經不想再追究顧太后的動機了，他和顧渝都和好了，原因也就不重要了。

    “譚記”每天都是按需備菜，少有剩余，臨時添菜很難。好在蕭明川和顧渝要求不高，譚大娘很快又給他們送來了一份酸辣豆芽湯、一份清炒油麥菜和一份清燉的素菜大雜燴。

    顧渝不禁笑道：“看來這里的生意果然不錯，二哥真是有眼光?！?/br>
    蕭明川給顧渝夾了筷子水煮魚，溫言道：“你先嘗嘗再說，看看可不可口?！?/br>
    “嗯?！逼鋵嵅挥檬捗鞔ㄕf，只看那碗水煮魚色香味俱全，顧渝就是食欲大振了。

    最終，皇帝夫夫聯手發揮出了非同一般的戰斗力，把桌上的碗和盤子消滅地干干凈凈。

    顧渝滿足地嘆氣道：“我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鼻皟扇?，他真是吃什么都沒胃口，雖說不怎么吐，可吃著難受，為了孩子還要強迫自己吃，那個滋味很不好受。

    見顧渝吃得高興，蕭明川心里也輕松，然后試探著問道：“阿渝，你看我們是不是早些回去？”不是蕭明川不信任顧渝，而是知道顧渝又有了，他有點不敢帶著他玩了，覺得還是回去比較好。

    顧渝之前是靠在椅背上的，聞言立即坐直了，軟下聲音道：“二哥，我想放河燈?！?/br>
    第70章 許愿

    蕭明川聞言有些猶豫，可見到顧渝期待的神情，又不禁心軟了，柔聲問道：“阿渝，你真的沒有哪里不舒服？”他太缺乏和孕夫打交道的經驗了，有種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的感覺。

    前世，顧渝有孕的時候蕭明川很少去坤寧宮，就是去了兩人也是無話可說，相處的時間實在太短。到了葉錚懷著蕭嵐的時候，蕭明川干脆就不在宮里，他巡視北疆去了，回來時蕭嵐都出生了。

    因而顧渝這回有了身孕，蕭明川的狀態跟第一回當爹的新手父親完全沒有區別。他有心遂了顧渝的愿，帶他看煙火放河燈，又怕磕著碰著了；不帶他去，又擔心他悶在心里，自己個兒不痛快。

    顧渝搖搖頭，正色道：“我覺得有點撐，需要出去走動下，幫助消消食?！?/br>
    蕭明川還是不放心，回頭喚了一聲朱雀。顧渝不明所以，他叫朱雀做什么。

    “我帶阿渝去河邊走走，真的沒問題么？”蕭明川用的是請教的口吻，態度非常誠懇。

    朱雀用了很大的毅力，勉強控制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沖動，平靜道：“無礙?！彼娛捗鞔ㄟ€想說什么，又補充道：“主子是懷孕，不是生病，只要不是劇烈活動，沒什么不可以的?！?/br>
    朱雀以為自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沒想到蕭明川還是問道：“阿渝不會武也沒關系么？”

    朱雀深深吸了口氣，咬牙道：“主子的身體一向很好，會不會武功不是重點?！彼耸捗鞔ㄊ畮啄?，從沒見過他如此的患得患失，可問題是，他關注的都是不是問題的問題。

    蕭明川想了想，揮了揮手，示意朱雀下去了，轉身對顧渝道：“阿渝，我們去河邊，找個人少的地方放燈?！奔热灰呀洺鰜砹?，還是不要讓阿渝留下遺憾，他下次出宮不知道還得多久。

    顧渝沖著蕭明川粲然一笑，握住他伸過來的手站起身，不解道：“二哥，你為什么問朱雀？”四大影衛的特長，顧渝在尋梅山莊的時候就知道了，沒聽說哪個是擅長醫術的。

    蕭明川抿了抿唇，沉默片刻方道：“他有經驗?！边^來人的話，聽著讓人安心。

    “哦?！鳖櫽逑乱庾R地應了聲，然后猛然抬起頭，驚詫道：“你說什么？”影衛在還是影衛的時候是不許有個人情感的，因為在他們心目中，最重要的只能是主人，再無其他。

    朱雀所謂的經驗，無論是他親身的，還是照顧人得來的，都顯得不合常理。顧渝想不通，只能納悶地看著蕭明川。陡然，他靈光一現，脫口問道：“朱顏是不是……”

    蕭明川笑著點點頭，溫言道：“此事說來話長，回去我再慢慢跟你說?！闭f著拿起披風，給顧渝披好，又把系帶系好，才伸手攬著他的肩膀，把人擁入懷中，兩人并肩走了出去。

    上京城內不止一條河，距離榆林胡同最近的柳林河就在胡同穿出去不遠，顧渝不想坐馬車，就和蕭明川慢慢走著。青龍朱雀趕著車，慢慢跟在后面，中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此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很多人家的門口都掛上了照亮的燈籠。在皇宮前面的御街和上京的幾條主要街道，五彩繽紛的煙火也燃放起來了，給漆黑的夜空增添了一抹亮色。

    走到街角的時候，蕭明川和顧渝駐足觀看了片刻，這個位置角度不錯，能看到很完整的煙火造型。顧渝的心情有些矛盾，這么漂亮的煙火是為自己燃放的，他不可能無動于衷。

    但是另一方面，顧渝又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開心之余他又忍不住憂慮，總覺得蕭明川此舉太過奢靡了。見顧渝蹙了蹙眉，蕭明川忙道：“我知道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br>
    顧渝勾了勾唇，輕笑道：“下次也該是二哥了，不是我?！笔捗鞔ㄕ娌凰闶怯枚壬萑A的皇帝，就是他自己的萬壽節，也就兩年前二十歲那次搞得比較隆重，其他時候都是盡量簡辦的。

    “好好好，下次你來cao辦，想怎么省錢就怎么省錢，我不干涉?！庇袀€持家勤儉的媳婦兒還是不錯的，反正省下來的銀子，還不都是他的，蕭明川笑著逗起了顧渝。

    顧渝輕輕哼了聲，伸手去擰蕭明川的耳朵，蕭明川不敢躲，配合地叫了兩聲。

    說起來萬壽節千秋節都是與民同樂的節日，可實際上，老百姓關起門來過日子，哪里就那么在乎了。若是元宵節，蕭明川和顧渝這個時候到柳林河邊，鐵定是沒有放燈的位置的。

    不過今日還好，河邊雖然有人賞煙火放河燈，但人數不是特別多，他們還是可以選到清靜不被人打攪的地方的。

    蕭明川摟著顧渝沿著河邊慢慢走，朱雀去買河燈和許愿用的箋紙。臨走前，他問了青龍一句：“你要嗎？”青龍搖頭，他想要的東西自己會動手去拿，不需要許愿。

    不多時，朱雀拿著三盞燈和筆墨回來了。因為河邊不方便寫字，蕭明川就彎下腰，讓顧渝在自己背上寫。到了他寫的時候，顧渝想投桃報李，被他拒絕了，這個工作給青龍代勞了。

    蕭明川寫完后小聲貼到顧渝耳邊說道：“少做彎腰的動作，自己當心點兒?！?/br>
    顧渝心里暖暖的，可又覺得太夸張了，剛一個月哎，孩子還沒成型好不好，而且他也不是做什么大動作，蕭明川要不要這么緊張，他有種自己未來九個月的日子會很不好過的預感。

    “阿渝，我們先互相看看寫了什么？”箋紙寫好就要放進荷花燈隨著水流飄走，蕭明川想知道顧渝許了什么愿，不然河燈放走就看不到了。

    顧渝沒反對，笑著說：“一起拿出來？”蕭明川想看他寫的，他也想看蕭明川寫的，正好。

    蕭明川寫了八個字，“國泰民安，闔家康健?！?/br>
    顧渝也是八個字，“兒女雙全，闔家團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