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節
而站在薇瓏的角度來看,則覺得這件事出的恰到好處:皇帝會因此更加確信梁澈全無野心——有一點點野心,都會和梁湛一樣,無所不用其極地去惦記官宦之家的兒女,通過裙帶關系與朝廷重臣攀上關系。 梁澈這件事,能讓皇帝心里寬慰一些——總歸是有個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兒子,這就證明并不是他教子無方。 梁澈不論前世今生,都沒有生出過野心,心里只有風花雪月、兒女情長、安享喜樂。 從本心而言,薇瓏對他的親事落定無法生出愉悅。 那到底是曾將她明媒正娶過的男子,她一直有點兒膈應; 那到底是把所有人脈交給她且切實地幫過她的男子,她一直心懷感激; 而那到底是一個她了解的算得上好色的男子——他是真的愛代安還好,若只因不能得到才爭取到皇帝賜婚這一步……他那是在自找倒霉。 至于代安,在薇瓏心里,只是個陌生人,不需在意。就算代安是沈笑山的養女,她也不能生出任何情緒。 沒見過就是陌路人,陌路人的前景,她不會關心,正如陌路人不會關心她的處境一樣。 · 正月二十六,沈園破土動工。 因著沈笑山有言在先,將園子一應事宜全權交給薇瓏打理,且不計較開銷,薇瓏當然要盡力做到最好。 為此,她安排了日程:日期逢單留在家中,逢雙日巳時出門去沈園,出門之前在正房正廳聽管事回話,料理內宅事宜。 動工的初期,只要工匠多付出些力氣,依照薇瓏的心思行事,便能打好園子的根基。 這類活計,不會細致到尺寸,在劃定的范圍內便可。薇瓏不需煩躁,工匠不需提心吊膽。 沈園靠近北城門,說是在京城,但是周圍人煙稀少,風景如畫——這是沈笑山鐘愛的環境。 他自己都說不出原由,就是喜歡清靜、安寧的環境,即便身處最熱鬧喧囂的市井,也一定要找到一個鬧中取靜不打擾他的地方。 在薇瓏描繪出堪輿圖并做了幾幅意象中的園景圖之后,沈笑山便開始打園子周圍民居、地皮的主意,從去年冬日到現在,方圓五十里之內,除去沒有主人家的地方,都被他買下來了——只有一處是例外。 園子動工,他日子清閑,得空便來看進展。 一來二去的,薇瓏與他也逐日熟稔起來。 為著日后方便觀察園子概貌、調整亭臺樓榭的大小,薇瓏要找個能夠長期駐足的高地。 沈笑山聽說了,當即指給她一座小山,道:“那座山上的田地,我都買下來了,說起來,算是我的產業。你去瞧瞧,找個合適的位置,建個風亭?!?/br> 薇瓏欣喜之余不免意外,“就那么不喜人煙?” “嗯,”沈笑山頷首,“真就很厭煩?!?/br> 薇瓏更為意外,“那你當初怎么拉著我家侯爺四處閑逛?”明明是了解唐修衡的性子,唐修衡對一些事的抵觸,他該是感同身受。 “那不同?!鄙蛐ι叫Φ?,“那是罰他騙我來京城,我是不喜熱鬧,他是到了熱鬧的地方就等于受刑?!?/br> “……”薇瓏心說好,我替我們家唐意航記下你這筆賬了,轉而拿出堪輿圖,指著西北角道,“這兒缺的一角地,你買下了沒有?”園子、宅邸缺一角,在造園方面并不少見,她能視為尋常,但若能補齊最好。 沈笑山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就這兒是塊硬骨頭。是一個小四合院,那兒的主人家如何都不肯把地方讓給我?!?/br> “哦?”薇瓏揚了揚眉,笑,“那該是非富即貴的人家吧?” “嗯,應該是?!鄙蛐ι綌磕靠粗拜泩D,點了點缺的那一角,“早知道是這樣,就該換個地方建園子。我每每想到缺的這一角,心里就不痛快?!?/br> “這很常見?!鞭杯囆Φ?,“只要規劃得當,缺一角比四四方方的園子更好?!?/br> “單說我這個園子呢?補齊與否,哪樣更好?” “都可以?!鞭杯噿佅伦约旱挠嬢^,客觀地道,“不論怎樣,都不會影響整個園子的氛圍。就算日后補齊,也只是開辟出一塊花草地——你也看到了,西北角就是用來賞花花草草的?!彼呛靡?,讓他不要計較這點兒根本不是瑕疵的瑕疵。說起來,這應該是她第一次反過頭來勸別人別挑剔。 但是沈笑山并不領情,奇怪地看著她,“你不是挑剔的名聲在外么?” “我是吹毛求疵的名聲在外?!鞭杯囇劾镉辛诵σ?,“但是造園有造園的不成文的規矩,這個不是瑕疵,不需要我挑剔?!?/br> 沈笑山又點了點在他眼里缺的那一角,“我一定要把這一角補上?!?/br> 薇瓏心里大樂,“好啊,我靜候佳音?!毙睦飬s在想,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話是確有其事的,唐修衡的友人,多多少少都會有擰巴、別扭的性子,不定何時就會較真兒。要論心性算得正常的,目前她只找得出陸開林一個。 陸開林是活得特別真實、踏實且鮮活的那種人。 而這位沈先生,前世今生相加,在她眼里從來就是個與唐修衡并駕齊驅的奇人——滿腹的才華,一身的毛病。 · 二月,有幾名官員先后上折子,勸皇帝早立儲君。 皇帝看完,什么都不說,留中不發。 除了他自己,宮里的任何一個人都揣度不出他的心思。 在朝堂便不一樣了,了解他性情的官員不多,但是有。 例如程閣老,例如唐修衡。 只是,他們不能著急,得一步一步來。 讓皇帝意識到臣子很了解自己,絕非好事——不管皇帝是怎樣的人,怎樣的以大局為重,都希望臣子摸著石頭過河,不然的話,會沮喪,會質疑自己的能力。 皇帝一旦沮喪起來,隨之發生的不是不務正業,便是猜忌疑心四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才不會傻到明知故犯。 觀望幾日后,又有官員上折子,皇帝態度照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