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會尋短見的人，若到今時今日不能息事寧人，就只能絞盡腦汁去害人害己，不擇手段。

    “我這一生，所得到的并不少：家族曾竭力幫襯我，讓我做了當年次輔的兒媳、當今首輔的發妻，論地位、名譽，沒有哪個命婦比得了我。

    “他是璞玉，我是頑石，一直如此。按理說，我似乎沒有資格去為家族報復他，該做的就是了結這一切，可是他不肯成全，你也由著他不成全。

    “也罷了。是否要玉石俱焚，全在你們?！?/br>
    周夫人莞爾一笑，“我聽清楚了?！?/br>
    程夫人給出期限：“我等你三日?！?/br>
    周夫人笑意加深，“你不需等?！?/br>
    程夫人揚了揚眉，居高臨下地凝望著周夫人，“你這一生似乎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卑躬屈膝。就如你一直輕視別人，有著叫人切齒憎惡的清高?！?/br>
    “言重了?！敝芊蛉溯p笑出聲，“我從沒有輕視你。輕視與不屑的意思不同，不要混淆不清?！?/br>
    “你不屑也罷，細論起來，我終究是得到過?！?/br>
    周夫人居然頷首道：“對，你是該這么想?！?/br>
    “到底是沒白生一雙兒女，你再不是當年那個鋒芒畢露的廖家二小姐?！背谭蛉诵θ輴憾?，“也正是因為你那一雙兒女，讓你們連最后一點可能都沒有了。若無兒女的話，等周國公死了，你就能夠改嫁旁人。但是，不能夠了，周家與程家成了親家?！闭f到這兒，她的笑容里有了真實的愉悅，“委實可喜可賀?！?/br>
    “這一番話，真該讓你的雙親、兄長聽一聽?！敝芊蛉松裆廊粶赝窨捎H，用商量的語氣對程夫人問，“你一定要像個稍有點兒學識的潑婦一樣跟我說話么？我家國公爺在病中，脾氣古怪，發話把你打出去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真鬧到那個地步的話，你該如何自處？”

    “你敢！”程夫人冷笑。

    周夫人失笑，“對你，只有我不屑做的事，卻沒有不敢做的事?！闭f著話，凝眸看住程夫人，“你當年的丑惡嘴臉，我還記得。你今日辱沒婆家、親家的話，實在不該說?！彼龘P聲喚丫鬟、婆子進門，漫不經心地吩咐，“掌嘴二十?！?/br>
    那名小廝在門外聽到這兒，驚詫不已。他以為丫鬟婆子一定會遲疑，會勸周夫人收回成命，然而沒有。

    幾息的工夫之后，室內響起重重的掌摑聲。

    到了這個地步，兩位夫人絕不可能繼續交談。小廝悄然離開，回了外院。

    ·

    這日程閣老下衙之后，管家連忙向他稟明程夫人今日的行蹤。

    程閣老只是道：“知道了”。

    管家卻不免擔心：“繼續由著夫人在外走動的話，她惹出事端來可怎么辦？”他知道，閣老一年與夫人碰面的次數都有限，但這并不代表夫人不知道程家的弱點，說到底，夫人成年侍奉公婆，有意無意的，二老一定在她面前說過不少人與事。

    “要的就是她惹出事端?！背涕w老微微一笑，“把心放下，照我的吩咐行事即可?！?/br>
    管家這才略略松心。

    ·

    靜虛齋。

    唐修征大步流星走進書房，笑問道：“哥，找我什么事？”

    唐修衡指一指書案對面的椅子，等二弟落座之后，認真地問道：“又快到年底了，明年開春兒的官員升遷、調動從這時起就該著手了，我給你留意了幾個官職，想問問你的意思?！?/br>
    唐修征連連搖頭，笑出聲來，“這事兒你怎么一年問一次呢？我是真不想做官，三弟也是——我們也知道，又到你跟我們說這事兒的時候了，昨日提了幾句?，F在幫你和娘打理著家事，真是挺好的。我們倆喜歡學問，但真不喜歡官場上的勾心斗角——打理庶務，與各家人情來往，能看出的事情也不少，看著就煩?！?/br>
    唐修衡只是道：“這事兒也不急，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你再仔細想想。你們三個，我得一個一個來?！?/br>
    “沒什么可想的?！碧菩拚鲬B度真誠而柔和，“你要是找我就為這個，下回我可不來了?！?/br>
    “不單是為這個找你?！碧菩藓馐?，把一冊薄薄的花名冊遞過去，“都是我手里在外院當差的人，寫了出身、履歷，日后我就把他們交給你調|教了?！?/br>
    “……？”唐修征睜大眼睛，這會兒只能用眼神表露心緒。

    唐修衡站起身來，給二弟倒了杯巖茶，“怎么？覺得是燙手山芋？”

    “沒有沒有?！碧菩拚骰剡^神來，笑著解釋道，“是太驚訝了。近來你不是讓管家重新擬了個章程么？外院的人行事已不似以往?！?/br>
    “是外院我的人行事不似以往?！碧菩藓庑χm正道，“這方面我總有思慮不周的時候，把人交給你管教更穩妥?！?/br>
    “你說的話我肯定照辦，就是擔心能力不濟?！碧菩拚魑竦氐?，“畢竟，我跟你不是一個做派，適得其反就麻煩了?！?/br>
    “不會。我交代過他們了。這樣其實他們也能輕松些?！碧菩藓獾?，“說到底，我不是能打理家事的材料。到如今才知道你和三弟這些年的辛苦之處?！?/br>
    “什么啊，胡說?！碧菩拚餍χ鴵u頭，“你不是沒時間么？”

    “這事兒就這么定了?！碧菩藓獾?，“日后有什么事，我當面跟你說，或是讓阿魏轉告于你，你看著安排?！?/br>
    唐修征正色點頭，“好！”這意味的是哥哥把自己的很多事都交給他了，是手足之間才能有的絕對的信任，便也開誠布公，“要是遇到刺兒頭，你可別煩我跟你告狀?！边@也是以防萬一，先提個醒。

    “告狀可以，但是記得先斬后奏?！碧菩藓庑χ嵝?，“你得立威，鎮住他們。不需手軟?！?/br>
    唐修征由衷地笑開來，“那我就放心了?！?/br>
    兄弟兩個仔細說了說外院的一些人和一些事，相形回內宅，分別去自己的房里更衣。

    薇瓏正要更衣，見唐修衡回來，綻放出喜悅的笑容，親昵地挽住他的手臂，“今日怎么這么早？”

    “想你了?！碧菩藓庥昧ΡЯ吮?。

    “在家用飯？”

    “當然?！?/br>
    “好，我去給你拿衣服?！鞭杯囉H自幫他找出家常的穿戴，幫他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