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唐修衡有點兒意外,揚了揚眉。 “真的?!绷撼壕趩实氐?,“你說我這是不是遭報應了?以前就該老老實實地等著她,是吧?” 唐修衡輕輕地笑起來,“我看像?!?/br> · 送走梁澈,子時將過。阿魏把一封書信呈上,“程閣老給您的?!?/br> 這次的信件,有三頁之多,是用草書寫就。 程閣老把自己近日的打算、針對皇室子嗣的計劃詳盡告知唐修衡,詢問他的意見。 程閣老也把自己一個習慣告訴了唐修衡:看人的品行,他通常是通過書信、公文、奏折;與人交談,他最樂意以書信會友,因為見面商談的話,他不見得能一針見血。 唐修衡莞爾。 有一種人,有著最靈敏的頭腦、最善辯的口才。毋庸置疑,程閣老就是這種人,而比他頭腦更快、口才更佳的,是他手里的筆。 常年累月下來,程閣老已經習慣在字里行間看人、表態,也已習慣別人在字里行間觀摩他的態度。 神態、言行可以作假,落之筆端的言辭卻最見人心,有些話,一個措辭不對,就能讓人懷疑或窺探到居心何在。 作為一個常年只愿意與幾個人說話的人,唐修衡對程閣老這習慣喜聞樂見。 他理清楚信中相關之事,提筆回信。 回到房里的時候,已經是后半夜。 路上他還在想,薇瓏恐怕又要咕噥著抱怨他晚歸?;氐椒坷锊胖?,她根本就沒回來就寢——昨晚陪太夫人在蘭苑的小暖閣說話,不知不覺睡著了,太夫人擔心她夜半折騰一趟著涼,便沒驚動,讓何mama傳話回正房。 唐修衡聽了原委,心里失笑。 回到寢室,沐浴之后,他倚著床頭躺了一陣子,沒有睡意,索性又起身穿戴,回到外院書房,喚門客陪自己下棋。 獨自等著天亮的夜,太過漫長。 那個時不時就跟他在床上鬧別扭的小東西,已經讓他習慣了相擁而眠的情形。 多可怕。 她都沒養成這習慣。不然怎么會沒心沒肺地睡在太夫人房里? 不是最計較最怕陌生的環境么?太夫人的暖閣,她才去過幾次?怎么就能睡著的? 是真的與太夫人親如母女,還是只跟他計較那些有的沒的? 一面下棋,他一面思忖這些,又氣又笑。 · 翌日,皇帝在養心殿起身之后,聽劉允說了梁澋、程閣老的事情。 皇帝沉默片刻,吩咐道:“喚陸開林、寧王先后過來回話。別的事情押后?!?/br> 劉允稱是,吩咐下去。 皇帝坐到龍椅上,陸開林到了,把所知的事情詳細告知。 女人,又是女人。近來怎么這么多關乎女人的事情?程老夫人病歪歪,寧王要娶側妃,有人要對程閣老用美人計…… 有的女人自恃過高,有的女人則是心甘情愿做別人手里的棋子。 省心的總是太少。 陸開林講述了事情的結果:姜六娘親口承認,是受寧王唆使做了糊涂事,好在還有良知,及時悔悟。 皇帝聽了,暗暗運氣。 末了,陸開林請罪:“微臣覺得事情非同小可,便將寧王請到了衛所,并將寧王府一眾侍衛一并帶過去。終歸是以下犯上,沖撞了寧王……” “什么沖撞不沖撞的!”皇帝惱火地擺一擺手,“難不成要看著他鬧出天大的笑話?這種事,也只有錦衣衛能及時干涉。他要是敢對你心懷怨恨,真就是要不得的混帳東西!” 除了錦衣衛,任何一個衙門或官員,都不能介入皇室貴胄與朝廷大員的爭端。這是皇帝給錦衣衛的一個特權。 皇帝現在最關心的是程家,“程家老太爺、老夫人,有沒有為此事大發雷霆?” 陸開林道:“昨日只見到了程老夫人,瞧著她只是氣色有些差。至于程老太爺,微臣不曾見到,料想他不會為這種小事大動肝火?!?/br> “那就行?!被实鄄⒉粨某涕w老,做首輔這些年,怎么樣的大風大浪沒經歷過?他只怕這件事成為壓倒程家二老的最后一根稻草。 萬一哪個氣得發病一命嗚呼,程閣老就要丁憂,內閣的局面就要隨之更改。不論是怎樣的改變,都不會是他愿意見到的情形??偛荒茏尦涕w老奪情,那會讓程閣老陷入言官的詬病甚至謾罵之中。 都是先帝埋下的禍根。 文官節制武官的相關律法,慣得一些品行浮躁的文官不知天高地厚,弄得帝王、首輔、武將動輒就要挨他們的數落,沒完沒了。 在那幫閑人心里,全天下都欠他們的,從來不會反思自己有多招人痛恨。 這弊端一定要改。眼下看起來是初見成效,其實是因為近幾年沒出過引發爭議的大事,平日的小打小鬧,壓下去自然容易。只要那種事情一出,那些最喜指點江山紙上談兵的貨色就會跳出來說個夠。 在位期間,一定要實現文武并重,不能讓自己的兒子也受那種罪。唯有文治武功的帝王,才是賢君,有可能成為明君。 想到武將,唐修衡的名字浮現在腦海。再過幾日,唐修衡就該回朝堂行走。到時候,他得好生琢磨琢磨,讓那年輕人與程閣老齊心協力,幫他如愿。 一文一武兩奇才相助,不愁可喜的前景。 就這樣,皇帝的思緒從眼前的亂遭事轉到朝政,由惱火轉為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