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程老夫人諷刺地笑了,“王爺的話真是叫人發笑。她與我說境遇窘迫,我不該命人送她回府么?不該叫人雇馬車陪她前來么?明明是好心之舉,落到你眼里,怎么就是另外一個意思了?” “我說了,”梁澋強調道,“她留下了求救的書信?!?/br> “沒見到她本人,沒看到她的親筆書信,王爺說什么都不作數?!背汤戏蛉死淞四?,“王爺是皇室子嗣,老身一向尊敬,卻也不會由著你自說自話?!?/br> “好。老夫人的話,我記下了?!?/br> “你是該記住?!背汤戏蛉苏酒鹕韥?,“沒別的事,我就回房歇息了?!彪S后也不等人應聲,徑自離開。 隨后,室內陷入沉默。 梁澈心情不錯。 梁湛的神色一如平時一般溫和。 程閣老斂目斟酌著一些事情,眉宇平寧。 只有梁澋的臉色不大好看。沈婉是絕不會騙他的,這樣一來,程家人的強硬、有恃無恐就讓他分外厭惡。 大不了就把事情鬧大。 程閣老這樣的權臣,除了今上,是任何人都不能駕馭的。不管皇帝最終是立長還是立嫡為儲君,有程閣老這樣的人把持朝政,他與順王都得不著好。 假如來日的新君是順王,恐怕會成為傀儡;假如皇帝的嫡子登基,程閣老只需稍稍煽動群臣,便能讓他和順王成為窩囊廢。 說到底,如果程閣老有心輔佐皇長子登基,就不會與他們兄弟二人劃清界限,這態度像是不欲摻和皇室之爭,其實根本就是看不上他們的資質。如今皇后所出的梁洛一天天長大,程閣老態度依舊,證明的只能是來日要輔佐那個奶娃娃。 新帝與兄長年紀相差太大,即便是新帝少不更事不忌憚手足,皇后與內閣就會先一步心焦起來,會設法把他們除掉,以防朝堂生變。 而如果換一種情形,內閣或權臣與他們有些交情的話,他們就不會面臨那樣的隱患。 但是叫人窩火的就是情形無可更改。首輔當政的時間可長可短,也就是說,只要程閣老愿意,到六七十歲都還能在內閣穩坐第一把交椅。 這說起來,就是二三十年的光景。他和順王哪有那么久的時間可等?又哪有那么大的耐性讓程閣老鈍刀子磨著?——只要程家與他們沒有來往,疏離相待,對他們就是威脅。怎么樣的人,才能忍受長年累月的威脅? 反正他是受不住了。 他一直在等待程閣老露出破綻,一直在等著抓住程家的把柄,一點點撼動程家的地位。 以往真是找不到,直到如今。 前幾日,他與沈婉在酒樓偶遇,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才是他打心底想要的女子。 值得慶幸的是,沈婉對他也是一見鐘情。 不過三兩日光景,他就將她接進王府,她亦是滿心歡喜。 仔細詢問之后,他才知道她身世孤苦,來京城后長期悶在樊家內宅,是因此,她受不住長期的單調沉悶,得空就到酒樓茶樓消磨時間。 遇到他,純屬偶然。 是個最值得珍惜的意外。 他對她允諾:余生會好生照顧她,彌補她以前受過的苦。 寧王妃打心底為這件事傷心,但是聽他道明心意之后,認了命,再無反對之辭,凡事都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林林總總這些事,過于順遂,而他相信,這只是開端。 沈婉定是蒼天賜給他的福星。她的話,絕對可信,拿在手里的證據他也看過了,箋紙上寫著“將入程府,已陷絕境,救命”,落款正是六娘,絕不會有假。這次的事情不論怎么收場,日后程閣老在皇帝眼里,都不會再是那個兩袖清風的權臣。 這就夠了。 · 陸開林帶著姜六娘走進暖閣,室內的沉默被打破,他指一指梁澋,問她:“你可識得此人?” 姜六娘飛快得瞥了梁湛一眼,對梁澋凝眸片刻,輕輕點頭,“認得,這位是寧王?!?/br> 梁澋意外地挑眉。他不記得見過這女子。 “認得就行?!标戦_林落座,對梁澋道,“有什么話,王爺只管問她。我與康王仔細聽聽,不難看出誰對誰錯?!?/br> 梁澋審視著姜六娘。她眼里盡是恐懼,是將死之人才會有的那種恐懼。因何而起?他問陸開林:“你從何處找到的這個人?” 陸開林一笑,“我說的話,王爺會相信么?都說了,你問她就行?!彪S即神色狐疑地道,“王爺像是根本不認得她?都不認得,卻為她大動干戈,也真是奇了?!?/br> 梁澈察言觀色之后,對梁澋道:“她就是姜六娘。你有事快說,別人今日可不像你似的這么清閑?!?/br> 梁澋沒搭理他,把方才的問題拋給了姜六娘,“錦衣衛從何處找到的你?” “在、在街上?!苯镲@得有氣無力的道,“離開程府之后,我心神紊亂,不知何去何從,一直在街上走……實在是心亂如麻,都沒留意到天色已經很晚?!?/br> 梁澋聽著不對勁,盡量讓自己面色緩和下來,溫聲道:“你可識得沈婉?之前又是為何事心亂如麻?” 姜六娘看著他,一點畏懼也無,“我為何事心亂如麻,王爺不是最清楚么?沈婉我當然認得,她不是攀上你這個高枝了么?沒有她,我怎么會有如今的大禍臨頭?!?/br> 梁澋的眉毛擰成了結,“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姜六娘卻不再理會他,轉身分別對程閣老、陸開林屈膝行禮,語氣有著近乎麻木的平靜:“寧王要我污蔑程家對我意圖不軌,可是老夫人待人和藹,仁善之至,老太爺和閣老又都是我特別尊敬的人,我終究是做不到污蔑忠良。為此,我沒聽寧王的吩咐,匆匆離開程府,原本想逃命,可是天色已晚,我連城門都走不出,也不敢回住處……被錦衣衛找到,應該就是命,老天爺要我說出實情,彌補以往的過失?!?/br>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梁澋氣急敗壞地站起身來,“是你讓人送信到我府里,信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救命,你能胡說八道,卻不能改變字跡!” 姜六娘慢吞吞地轉頭看向他,“我的確給沈婉寫過信,我是想看看她知不知道王爺背地里做的這些事,她若知情,一定會為我求情的。她若是不知道,那不論我寫了什么,都沒用處?!?/br> “胡扯!”梁澋手點著她,“這般的信口雌黃,就不怕我將你關進大牢大刑伺候???” 姜六娘的舉止顯得有些僵硬,她朝梁澋拜了一拜,“王爺如何處置,我不難想見。即便如此,我也不會聽從您的吩咐,絕不會幫你辱沒程家的名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