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沈毅堂說話倒還算客氣,只大手一揮,免了禮,林氏及張婆子等人便恭敬的將人給請了進去,自是端茶倒水,精心伺候著。 果脯鋪子鋪面并不大,不過里頭還有個小院子,尚有幾間屋子呢,不大,卻是收拾得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里頭院子里還種植了些瓜果蔬菜,搭配著花草木灌,竟也有幾分清新雅致在里頭。 屋子里的擺設簡陋,隨意舒適,沈毅堂姿勢隨意的坐在了凳子上,春生親自伺候在一旁侍奉茶水,一旁的桌子上擺放著自個腌制的果脯,還有幾碟點心。 沈毅堂視線在屋子里掃了幾眼,視線在春生家人身上一一掠過,見她家人客套有禮,卻不見與別家那樣過于阿諛奉承。 只見母親林氏年紀不大,不過三十左右,年輕得很,比自己尚且大不了幾歲,臉上好似有被損傷的痕跡,卻在面上描繪了一朵牡丹花,非但不覺得可恐嚇人,反倒是有股子別樣的意味,生得倒是不錯,且一副沉穩做派,不慌不忙的,倒是有股子氣節,沈毅堂暗道,那小丫頭無論是相貌還是性子倒是隨著這林氏呢。 張婆子有少許緊張,不過老太太到底也算是有些年歲歷練了,見屋子里氣氛與相像中的大相徑庭,倒漸漸地松懈下來。 晉哥兒更是伶俐可愛,竟還記得他,且教養極好,乖乖地喊了他一聲“叔叔”,倒是令他忍俊不禁。 倒是一旁悶不吭聲的春生的爹爹陳相近,年齡大概四十歲上下,臉很黑,高瘦,身子骨生得異常結實,一看該是時常在外勞作的,兩眼炯炯有神,正瞪著眼一動未動的緊盯著沈毅堂瞧著,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眼里未見害怕,倒是有幾分抵觸似的,沈毅堂不由多瞧了兩眼。 見她家里人竟然是這樣子的,沈毅堂覺得有趣,有幾分意外,不過卻又覺得異常合乎情理似的。 第158章 沈毅堂吃了茶,見晉哥兒一直睜著眼好奇的看著他,許是見這回這陣仗,覺得他有些威嚴,便不大敢上前,沈毅堂朝他招手的時候,晉哥兒下意識的看了春生一眼,見春生點頭,他這才緩緩地走過去。 沈毅堂問晉哥兒幾歲了,想念書認字么,得知晉哥兒已經識得幾百大字,且已熟讀《三字經》《弟子歸》等啟蒙讀物,不由有些詫異,畢竟晉哥兒四歲未滿呢。 半晌,只頷首贊著:“不錯,孺子可教也,屆時爺招呼一聲,將你安排進咱們沈家族學旁聽可好?” 晉哥兒聽了還有些一知半解,倒是身后的林氏聞言不由有些驚異,張婆子明顯有些激動,春生咬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自家娘親一眼,抿嘴沒有說話。 一來二去,晉哥兒漸漸地倒也未在畏懼沈毅堂了,爬到了他的腿上,嘴甜著,一口喚著一個“叔叔”,沈毅堂聽了,卻是微微皺眉,他比她大了太多,他心中本身就有些介懷這件事兒,此刻,聽著晉哥兒這般喚著,只覺得自個仿佛···是有多老? 一時,心中不由又想著她有朝一日若是也隨著喚他一聲···叔叔? 沈毅堂渾身打了個顫,頓時,身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半晌,只仿似有些別扭的瞪了春生一眼,末了,只對著晉哥兒低聲道著:“往后無人的時候,你便喚我一聲姐夫吧,今后不許再喚叔叔了,知道么?” 晉哥兒懵懂點頭。 姐夫,于情于理,其實皆有些不合,不過晉哥兒到底年幼,童言無忌,倒也無甚關系。 沈毅堂并未曾待多久,春生怕家里人不自在,亦是早早的盼著他快快離去的好。 他離去的時候,春生一家人隨著護送,沈毅堂卻是大手一揮,只握著春生的手道著:“你來送爺就行了···” 春生見他如此親昵,尋常倒也習慣了,只是此刻當著家人的面,只有些不自在,只紅著臉小聲地道著:“你···你先松開下···” 沈毅堂卻是未置一詞。 一邊握著她的手一邊踏著步子往外走,蝶依,小蠻兩人緊緊跟隨其后。 林氏,張婆子一行將人送到了庭院,便止了步子,站在原地目送著自家閨女將那位威嚴的主子給一步一步的送了出去。 沈毅堂不時低下頭,問著春生,道著:“可還記得爺之前說過的話?” 他說過那么多話,春生哪里曉得他此刻道的究竟是哪一遭,便見沈毅堂嘴里哼了一聲,佯裝幾分不悅的道著:“你個小沒良心的,竟如此不將爺的話放在心上,哼···” 春生只提快了步子,想要將這渾人快快送走才好,隨意敷衍著幾句,結果那人愈加不悅了,只板著一張臉站在馬車前,也不見上馬車,半晌,只忽然低過頭來,湊到春生耳邊低聲的道著:“喚爺一聲···” 春生見這外頭人來人往,又有這么多隨從隨行瞧著,與他在這里這般廝磨咬耳的,只覺得臉上都是燒的,見他絲毫不見避諱,當眾與之打情罵俏,春生嘴里只小聲的擠出了一個字:“爺···” 頓了頓,只催促著:“您今日不是還有公務么,您快些走吧···” 沈毅堂卻是不依不饒,只忽地想到了一茬什么,眼底一暗,繼續道著:“在喚一聲旁的!” 哪里來的這么多鬼名堂啊,春生只有些欲哭無淚,咬著牙,道著:“你···你還走不走了···” 沈毅堂只捏著春生的下巴,湊過來,瞇著眼道著:“快喚聲哥哥來聽聽,喚聲好哥哥,不然爺可真不走了···” 春生只瞪大了眼睛,從他手中掙脫開了,知道他說一不二的性子,見他這般無賴,只恨不得張嘴咬死了他便好了,半晌,委實不想在這般糾纏下去了,只抬起了頭四處打量了一眼,末了,只快速的湊到他的耳邊,嘴里極快極輕的喚了一聲,卻是學著晉哥兒故意的喚了一聲:“叔叔···” 本是故意惡心他的,結果剛喚完,還未曾看他的臉色,自個的臉卻是忽然刷的一下紅了,春生臉上是燒著似的,只不去看他,也不去敢去搭理他,轉身,便推開了他的手,只往里跑著進去了。 留下沈毅堂咬著牙立在外頭,半晌,只覺得心尖一燙,渾身一陣酥麻,沈毅堂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只暗自道著:“回去看爺如何收拾你,個小東西!” 少頃,臉上卻是不自覺的揚起了一道淺笑,這才拉開了簾子踏上馬車離去了。 卻說春生面紅耳赤的,只覺得面上發燙著,不斷用手往臉上扇著風,不敢進去,見蝶依與小蠻兩人正側對著她,捂嘴偷笑了,春生面上又是一紅,待臉上的余熱散去后,這才隨著一同進入了后頭的院子里。 遠遠地便瞧見林氏及張婆子立在了庭院中正等著她了,春生一踏進院子,瞧見母親眼中的復雜,只不由放緩了步子,半晌,只忽地快速的跑著過去,一把將林氏抱住了,只將腦袋埋進了林氏的懷里,眼圈一紅,便喚著:“娘親···” 眼淚毫無征兆的便滾落了下來。 林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只緊摟著春生,許久,才輕聲的道著:“咱們進屋說···” 卻說在果脯店鋪的后院里,陳相近牽著晉哥兒到前頭店鋪看店,張婆子熱情的領著蝶依與小蠻二人到屋子里吃茶,吃果脯點心,蝶依兩人盛情難卻,嘗了些果脯點心,便在春生的房間替她收拾東西。 而陳家的堂廳里,還擱著整整兩大大木箱子,乃是沈毅堂的隨從吩咐下人們抬進來的,張婆子待人走后,揭開看了一眼,頓時瞪大了雙眼,只見里頭堆放得滿滿當當的,皆是些綾羅綢緞,及古玩字畫,陶藝古董,或是金釵首飾之類的。 張婆子哪里瞧見過這么多金貴玩意兒,只以為自個瞧錯了呢,只將箱子合上了,揉了揉眼,又一把揭開,東西還是那些東西,沒瞧錯??! 一時又想到自個的寶貝孫女,想到那位威嚴金貴的主子爺,張婆子心中一片復雜,不知是為自家孫女的造化感到高興,還是擔憂,哎! 卻說,在林氏的屋子里,林氏拉著春生坐在炕上,只上上下下細細的打量著春生,春生方才一時沒忍住,掉了金豆子,眼眶、鼻尖都還泛著紅。 此刻,又見林氏的目光直白,一寸一寸的仿佛仿佛要透過她的身子,瞧見內心深處去似的,春生有些不大自在,可心中卻又是滿滿的酸澀及感動,來時,一肚子的話想要說,可是此刻見著了,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只覺得一切,仿佛都融化在了母親的眼光里。 便是一句話未說,只要有母親陪在她身邊,便覺得安心了。 林氏的目光中帶著關切,也帶著了然,沒有絲毫的質問,只伸手撫摸著春生的眉眼,輕拂她額間的碎發,半晌,只開口問著她:“身子骨可還好?受得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