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春生聽到林氏提及為她的將來做打算,只下意識的抬頭看著她,見林氏面帶著微笑,眼底一片平靜,總覺得自己雖未曾提及,可什么事兒都瞞不過母親的雙眼似的。 只她自己亦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她總不能告訴母親,自個被主子瞧上了,主子對她百般欺凌,要將她納做妾氏,而她百般不愿吧。 且不說說了亦是于事無補,還為家里平添了擔憂煩惱罷了。 現如今見家里因著她竟然有著這樣的打算,春生眼睛有些微微發脹,任憑她在府里身份如何卑微低賤,可是一旦出了府,回到了自個家里,卻永永遠遠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寶,春生鼻尖有些發酸,胸中微微發澀。 只抱著林氏的胳膊撒嬌道著:“娘,下輩子我還要當你的女兒···” 林氏聞言點了點她的鼻頭,玩笑的道著:“完了完了,被你這個磨人的惦記上了,娘下輩子又得遭殃了···” 春生聞言瞪了林氏一眼,只將她摟得愈加的緊了。 兩人又聊了會子,林氏便道著:“好了,好了,被你就這樣冷不丁的尋來了,將你祖母一人丟在了廚房里,委實太不像樣子了,娘得過去幫襯幫襯,你這會子定是肚子餓了吧,你爹過會子也該回了,娘得起身為你們父女兩個奔波了···” 一時,林氏起身,見春生欲要隨著起身幫忙,只將人一把攔住了,嘴里道著:“不用你來添亂,你歇著便是了···” 說完,便掀開簾子往廚房去了。 留下春生獨坐在榻上,瞧著屋子里滿是熟悉,溫暖的景致,只覺得莫名的安心。 不過多時,爹爹陳相近便由園林里回來了,飯菜恰好上桌,與祖母一起,一家五口坐在一張桌上吃著熟悉的飯菜,高興之余,林氏還從里頭拿出了一壺果子酒出來,果子酒味道清甜,帶著一丁點酒味,很是清甜。 陳相近平日里不喝酒的,倒是很愛喝這果子酒,有時候就跟個孩子似地,纏著林氏,林氏便時常釀了些備在了那里。 春生亦是愛喝,不時用筷子沾了些放到晉哥兒嘴里嘗嘗,小家伙眉頭皺地跟個小老頭似地,砸吧砸吧幾下,便也習慣了,只小奶狗似地眼巴巴的瞅著春生,眼里忽閃忽閃的,春生便又用筷子沾了些往他嘴里送。 一頓飯下來,已經極晚了,春生幫襯著將桌子收拾妥當了,這回林氏倒是沒有阻攔她,只讓祖母先去歇息,春生幫襯著母親一同將廚房收拾了。 飯后,陳相近領著晉哥兒一同坐在桌子上練字,晉哥兒剛學會握穩毛筆,興致極大,每日得拿著毛筆寫寫畫畫,又纏著陳相近陪著練習。恰逢那陳相近亦不識得字,林氏便充當了女夫子,一連教著兩個學生。 小一點兒的聰明,可是年紀過于稚幼,到底還得耐著性子教,大的那個空有年紀,可是腦子卻笨得緊,總之,沒得一個讓人省心的。 父子兩個坐在油燈下“奮筆疾書”,春生與林氏二人則歪到了炕上,母子兩個手里邊做著針線活兒邊有一下沒一下的聊著莊子里或者村子里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 林氏手里是為春生繡的肚兜,一件是凌白色的,上邊繡有淡黃色的春花,一件是抹綠色的,上邊繡有“鳳穿牡丹”的吉祥圖案,肚兜早些時日便繡得差不多了,這會子只補了幾針收尾的針線。 一時,林氏往外頭父子兩人的方向瞟了瞟,便將兩件小衣收拾好,又到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套親手縫制的衣裳,一起遞給了春生。 春生都這么大個人了,還穿著母親縫制的小衣裳,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她自己的針線活兒不錯,自己身上穿的就是自個繡的,只母親雖深知,卻總是忍不住仍為著她做這兒做那兒的,總怕她不夠似的。 天底下的母親大抵都是這樣的吧。 春生在家總共待了三晚兩日,當然,若是算上來回路上的時日怕是得算做三晚四日了吧,總共才四日,路上差不多就花費了兩日,確實過于浪費了,這可是她攢了兩個月的假期??! 怪道母親做出這樣的決定,她起先聽著雖詫異,其實打心眼里還是覺得非常欣喜的,只要想著家人就在不遠的身邊,便覺得無論做著什么都充滿了勁頭,心里有著盼頭呢。 期間,特意抽了趟時間去了一趟陵隱寺,她幾乎每回回家,都會照例去一趟,打探那歸逸大師游歷可曾回來過,歸逸大師此番外出游歷幾乎用了三四年的時間,也不知得游到什么時候才能夠游回來,別說,春生還真有點想那個老和尚呢。 一時,添了些香燭,又備了些果子果脯點心之類的,便往陵隱寺去了,本以為這回定又得白走一道,卻不想,此番竟得知那歸逸大師于前幾日已游歷歸來了,許是過于詫異,愣了許久,這才反應過來。 一時欣喜無比。 只想著快些進去探望一番。 半晌,卻又得知那歸逸大師前腳游歷歸來,后腳便閉關修行去了,春生不由有些失望,真想將這群說話總愛說半截的小和尚們好好教訓一頓,卻總算是喜大于憂,想著既然回來了,那往后自是有見著的機會罷,總比了無音訊要強得多吧。 一時只給他留了一封信,又叮囑那些“小師弟”們,待歸逸大師出關后麻煩派人到安園村告知一聲,又給寺廟添了些香火錢,這才心滿意足的回了。 在家里住了幾日當真是不想回府了,村子里好山好水好果園,連天氣都比那元陵城里頭涼快幾分,舒服得緊,旁人皆道著“人往高處走”,一個個盼著一舉高中,升官發財,好往那縣城里,往那元陵城里,甚至是往那千里之外的京城奔去,卻不知,有時候,平平淡淡亦是一種不可言說的福分。 這日,天將亮,林氏便摸黑起來了,不多時祖母張婆子亦是隨著起來,祖母在廚房里幫著張羅早點,林氏便將陳相近喚醒了,讓他到后院將莊子里的馬車牽來,趕早著將一行行頭裝置好了,一家人用完早飯便動身回元陵了。 祖母張婆子還是留在了莊子里,母親說待往后鋪子穩妥了,便將祖母接到城里一起住,張婆子雖是隨著大房一同吃住,明眼人皆知道心里頭有些偏著三房,平日里有些什么好東西亦是先緊著三房,是以,林氏便與大房商議,往后與大房輪著照料母親,姚氏自是百般樂意。 春生與林氏,晉哥兒及府里此番隨行的婆子坐在同一輛馬車上,后頭陳相近單獨駕了一輛馬車,放置了一應家當。 起先,剛上馬車的時候,晉哥兒還搖頭晃腦,將醒未醒呢,除了過年的時候,還從未起過這般早的時候呢,待行駛到了半道上,徹底清醒了,便開始活靈活現了,還是頭一次乘坐馬車,只興奮得緊,不時將車簾子撩開了,指著外頭的精致好一頓手足舞蹈。待到了縣城里,元陵城里,更是震撼極了,不時伸著小手指著問這問那,樣樣都覺得稀罕。 春生瞧得是忍俊不禁。 因起得早,路上又是趕著時辰行駛的,待到了城里邊還在晌午時分,春生也隨著一道去了鋪子里。 鋪子距沈府不遠,僅隔著幾條街,走著過來還不到半個時辰的距離呢呢,只鋪子還上著鎖,招牌還未安上,一看便知定是尚未開張的新鋪。 春生一家人在一旁的面館點了幾個面吃了,邊吃著邊等,不多時,便見有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廝模樣的少年出現了,穿戴了一件青色的長衫,眉目清秀,只站在鋪子門口左右張望著。 林氏見了,便提著步子走了過去,問道:“這位小哥可是三老爺派來的?” 小廝聽她這樣一說,眼睛一亮,連忙道著:“您···便是莊子里派來掌管鋪子的陳家嬸子吧,嬸子您好,小的正是三老爺派來的···” 說著,只忙從懷里掏出了一串鑰匙遞給她,嘴里笑著道著:“這是咱們家老爺讓小的交給您的,老爺特意讓小的與嬸子知會一聲,這個鋪子乃是三老爺私下的產業,老爺已經悉數打點好了的,往后便全權交給嬸子掌管了,今后若是有什么問題,您只管到裕興街一個門匾為‘無裕齋’的墨寶鋪子尋那里頭的黃掌柜幫襯便是呢,老爺皆已經打點好了···” 林氏聽了,心下有些復雜,半晌,才接了,道著:“好了,我知道了?!闭f著便又掏出了幾個錢遞到了他的手中,道著:“辛苦你跑了這么一趟,不過幾個小錢,小哥若不嫌棄便拿著買口酒吃吧···” 那小廝見狀,便也不推脫,將主子交代好的事兒辦妥了,便立即回去復命去了。 春生遠遠地看著那名小廝,只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見過,見林氏將鋪子門打開了,便一道過去幫忙。 回到府里已經不早了,春生看了下日頭,這大夏天的,天黑的晚,顯得還早,可在過個個把時辰,廚房里便又可以放晚膳了。 春生由著后門慢慢地轉進院子里的,許是因著大夏天,天氣悶熱得緊,又許是因著主子爺這段時日不在院子里,只覺得里頭靜悄悄地,過道上竟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春生手里抱著個包袱,專門挑著遮陰的地方走著,從后門直接拐進了下人們住的院子,想著將東西放好了,洗漱好,換身衣裳便得去與歸莎jiejie知會一聲,恰好在拐角處看到了從前門驚慌失措跑回來的小香桃,只見她一邊跑著一邊還時不時的回頭瞧著,好像身后有誰在追趕著似的。 半晌,見身后并無人追來,只喘著粗氣停在了原地,雙手不斷拍打著胸口順氣,少頃,又是跺腳,又是伸手捂著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rou乎乎的臉上泛紅了一片。 春生走近了,一時,也并未曾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