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無方遲疑地看令主,“此去有風險?!?/br> 令主說得很輕松,“帝休,不就是只人胄嗎。五千年前我和他交過手,后來他退戰,隱居寒林了,沒想到在這里又遇見他?!?/br> 所謂的人胄,就是無頭尸身和成精的牲畜結合。牲畜以尸殼為xue,久而久之共成一體,原理很像海邊的寄居蟹,腦袋是自己的,身體卻裝在別人的軀殼里。 他見她憂心忡忡,挨過去溫聲道:“娘子你別為我擔心,小小的人胄我還不放在眼里。等到了聚窟巔上,你和小鳥遠遠看著,讓為夫去收拾它?!?/br> 無方猶豫不決,“我還是不放心,那種怪物沒有人性,戰起來只怕不好對付?!?/br> 令主愈發喜歡了,“有你這句話,我現在渾身就充滿了力量?!?/br> 璃寬一聽趁熱打鐵,“令主生死未卜,我看不如今晚就洞房吧。若木早一天晚一天拿都一樣,如此良辰美景,不洞房實在太可惜了?!?/br> 尷尬的提議,冰天雪地里的無方倏地冷了眉眼。令主卻很期待,他緊張地對扣起了雙手,小心翼翼問:“娘子,你的意思呢?只要你愿意,我立刻變個大宅子?!?/br> 旁邊的肥遺哦地一嗓子,“什么夫人,原來還沒有洞房……”令主黑洞洞的帽兜對準它,嚇得它忙閉上了嘴巴。 外人面前本來不應該說這些的,無方有些氣惱,“令主也太不背人了?!?/br> 在場的人都有點失望,令主卻從這句抱怨里聽出了別樣的味道。私房話,怎么能拿到人前說呢。姑娘害羞,確實是他不解風情了。 他按捺住了躁動的心,顫聲說:“等回了魘都再說……今晚大雪封山,看來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我們趕了一天路,先找個地方歇歇腳,吃點東西好么?” 不遠處有個山洞,一行人都轉移進去,璃寬和瞿如出去找柴禾,肥遺覺得留下沒意思,站了一會兒拱手告辭了。 雪水滲透過了衣裳,無方隨意撣了撣,旁邊的令主黑袍幾乎濕透了,正蜷成一團瑟瑟發抖。她走過去看,“令主冷嗎?” 令主已經語不成調,哆哆嗦嗦說:“好冷,我快凍死了?!?/br> 那么雪頓山上摘雪蓮,他是怎么做到的?她遲疑著問:“你不是說自己踏火而生嗎,既然如此陽氣應該很旺,怎么凍成這模樣了?” 她不懂,不裝得很冷,怎么能催發出她的同情心,進而和她有更親密的接觸呢。令主糊涂起來糊涂,精明起來猴兒精。心愛的姑娘在身邊,老實人也能靈感不斷。他哆嗦得更厲害了,“上了年紀畏寒,娘子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無方恍然大悟,果然還是年紀的問題啊。她朝洞外看了眼,“璃寬和瞿如快回來了,等生了火就會好起來的?!?/br> 他不說話,佝僂的樣子看上去莫名有點可憐。無方只得挪過去一些,“冷的話就靠著我吧……沒想到令主的身子這么弱?!?/br> 這是正中下懷了,他立刻抱住了她的一條胳膊。于是不消半刻,無方就發現自己被騙了。 汗水順著她的鬢角落下來,滑過脖頸,沒入交領,這個哭著喊著說冷的老妖怪,其實身上暖和得像只火爐。她不太高興,用力想把胳膊抽出來,可是他死命扒住了不肯放手,“我以前做夢,夢見過這種場景,娘子搭著我的腰,就像這樣……”他松開了懷抱的胳膊,靈巧一躬身,她的手就跑到他腰上去了,“你看看,多么的珠聯璧合,簡直像太極生兩儀。后來我就一直盼著真的能有這么一天,娘子也知道,像我這樣的人,遇見一段姻緣不容易,畢竟別人未必像娘子這么有耐心,愿意先愛上我的人,而不是我的貌?!彼f著,把自己感動壞了,賭咒發誓似的加重了語氣,“娘子你真好,我答應你,以后一定和你生很多孩子……” 他的滿腔愛意噴薄欲出,可惜未婚妻并不領情。她很快把手掣開了,氣呼呼道:“答應什么?誰要你答應!” 令主詫然,怎么了?難道她不想生孩子嗎?真要這樣也沒關系,“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手工代替生育?!?/br> 實在是雞同鴨講,無方覺得自己的好脾氣一點一點被磨光,最后可能要瘋在他手里。她憤然想,等去過酆都之后,她就畫地為牢把自己囚禁起來,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見這個沒臉沒皮的老妖怪了。 令主雖然木訥,但臉色還是會看的。他見未婚妻不高興,從外面舀了一盆雪進來,微微一晃,雪就化了,捧到她面前討好:“走了兩天,滿面風塵,娘子洗把臉吧?!?/br> 無方對他已經完全無力,怕他再啰嗦,真的挽起袖子洗了一把臉。 出水芙蓉更美了,那皮膚如瓊脂,溫潤欲滴。令主高高興興去翻包袱,掏出一罐膏子來,“這是冥后送的賀禮,里面結了長生草的精魄,能讓娘子青春永駐?!?/br> 無方只是感到奇怪,一個萬年的老妖,怎么會有這么充沛的精力呢?她冷眼旁觀很久,發現他似乎沒有乏累的時候,一身黑袍穿出了滄桑感,其實袍子底下的人只有十八歲吧。 她沖口而出,“令主的真身是什么?” 在妖界,問人真身就等于罵人老娘,是很不禮貌的行為。無方說完就懊悔了,令主大多時候和顏悅色,但不保證觸怒他后,他還能這么心平氣和。 一個人緊張,從肢體動作里就能體現出來。他的未婚妻分明有了防備的念頭,他忙體貼地撫慰她,“別怕,令主再生氣,后果也不嚴重?!?/br> 他這么說,無方倒不好意思起來,“我只是隨口一問?!?/br> 令主其實并不往心里去,他的語調輕快,“等成了親,我的真身你自然會知道。我在這片剎土上等了七千年,總有一天會離開這里。到時候我帶你一起走,我們到娑婆世界去看看,那里一定比剎土更有趣?!?/br> 苦大仇深的外表,卻說出了清風朗月的味道,仿佛七千年只是一場短促的夢,他的人生還沒有正式開始。無方輕聲問他,“令主能與天地同壽嗎?” 他說大概可以,“我早就超過天定的壽元了,這個關口一過,沒人會管我活了多少歲。我不會老,不會死,體能永遠無限,娘子,你有福了?!?/br> 說到最后又不正經,在來梵行剎土之前,她就是想破了腦袋,也不會猜到他是這樣的老妖。 她轉身把盆里的水潑到洞外,淡然道:“明日一戰,我愿與令主同往?!?/br> 令主說不必,“取一截樹枝都要娘子親自出馬,我這個男人是白干的?!比∵^包袱擱在膝頭上,解開后里面孤伶伶躺著一把梳篦,他拿在手里愉快地揚了揚,“娘子你乏么?我給你梳梳頭好么?” 作者有話要說: 小伙伴們,明天起打算試試網站的防盜功能,第一次使用不嫻熟,后臺提供了幾種選擇,分別是訂閱率達30%、50%、80%、100%的讀者不受防盜影響,我設置了最低的那個,也就是說你對本文的訂閱率達到30%,就可以正常閱讀本文,如果連30%都達不到,那就要等72小時后才能看到更新內容了。 無奈之舉,盜文又開始泛濫,訂閱大幅縮水,趁著現在還沒更幾章,跳訂的妹子可以補到30%,我覺得應該不算為難。app用戶可能會出現章節混亂,不要緊,清緩存應該有用,網站正在加緊解決這個問題。 預先跟大家打個招呼,防盜明天開始哦,謝謝大家的支持和理解,么么大家=3= ☆、第 29 章 無方對自己的身體發膚一向很愛護, 也因為行醫的緣故, 她習慣和人保持距離。從來沒有過親人和伴侶,對于生人的接觸感到恐懼, 所以令主大獻殷情提議為她梳頭,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她說多謝,“我不乏, 這點路對我來說不算什么?!?/br> 令主收回手, 略感失望,“我忘了騰云和步行不能比,只有被凡人拖累才叫真的累。所以我說葉振衣麻煩……”小聲嘀咕著, “丟了不是正好嗎,為什么還要費力找他?!?/br> 無方不打算和他解釋,所謂的道義和責任,說了他也未必理解?;叵胨麄冮L途跋涉的來路, 到達須彌瀚海時璃寬茶就出現了,想必那時候令主便已經對他們的行蹤了如指掌了。 她歪著頭問他:“雪頓山那次,是令主第一次見到我嗎?其實我一直有種感覺, 你離我并不遠?!?/br> 事到如今令主覺得沒什么好隱瞞的,他一拍大腿說:“娘子, 這就是心有靈犀啊。我跟你說,你們踏上瀚海那刻起, 我就遠遠看著你了。從鎢金剎土到梵行剎土,沿途有很多妖怪,你帶的那一人一鳥道行可以忽略不計, 我實在不放心。我想了很久,反正我近來無所事事,干脆出城接你。原本七道口有諸懷,須彌瀚海有鉤蛇,都是吃人的妖怪。我擔心你害怕,先行一步把它們打跑了,所以你能夠順順利利踏上梵行,嫁給我做新娘。你看,像我這種默默在背后全心付出的男人,現在已經很難找了。因為娘子你足夠好,才配得上我這么優秀的人啊?!?/br> 前半截說得挺不錯的,無方確實有點感動。但到了后半截慢慢就出現了偏差,她來這片剎土可不是奔著嫁他來的,誰遇見個不知根底,又臭名遠揚的男人說要娶你,都會覺得很頭痛吧。還有最后一句,她覺得自己確實挺好的,但是他優不優秀,那就說不好了。 她看他的眼神帶了點狐疑,令主說:“娘子你不要這么看我,我會忍不住以為你愛上了我?!?/br> 無方嘆口氣,把視線挪開了。 他不死心,又揚手,“我梳頭的手藝很好的,那時候第一批偶人還小,每天都排著隊來找我束發,我會十八種發式,娘子要不要試一下?” 無方幾乎可以想象那種畫面,既當爹又當媽的令主一手拿著梳篦,一手撈起頭發,嘴里還叼著發簪,面前是看不到盡頭的,等待梳頭的隊伍……不知怎么,讓人覺得心酸。 “你捏那么多泥人干什么呢,就為讓他們當你的手下?” 令主的盛情得不到回應,把梳子塞進帽兜,給自己梳了兩下,“不是的,我不需要手下。剛到梵行剎土的時候我一個人很孤單,所以就想捏些泥人做伴。娘子你也看見了,我捏泥人堪稱出神入化,下次鏡海紅蓮盛開的時候,我帶你一起去,讓你領略一下我精湛的技藝?!苯Y果她一點都不感興趣,居然撇著嘴走開了。 人有的時候,很容易被某些傳言左右。比如令主的為人,鎢金剎土上幾乎把他傳得十惡不赦。后來慢慢相處,無方發現他除了有點傻,大部分惡名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釋——滿城兒啼是因為泥人幼小需要他照顧,私奔的偶無端死了,是因為離開魘都后得不到他的供給,靈力枯竭了,沒有一樣是他的錯。鎢金剎土距離梵行太遠,以訛傳訛就算了,那些得了他恩惠卻反咬他一口的女妖,才是最可惡的。 “你有沒有想過整頓九陰山?拐走你心血的女妖,不該好好懲戒一下嗎?” 令主的志向倒挺大,“世上有種痛苦叫望洋興嘆,只要我捏出女偶,就可以讓她們嘗嘗這種滋味?!痹捰终f回來,腆著臉問她,“那娘子,你什么時候和我洞房?” 這個不要臉又扶不起來的老妖怪,無方動輒被他氣得半死,好好說女妖,又扯到洞房上去了。仿佛洞房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根源,只要能洞房,魘都的危機就都迎刃而解了。 罵他,她找不到合適的詞匯,其實罵了也沒有用,只有不理睬他。她轉身坐到洞前的山石上,雪還在下,紛紛揚揚的,下久了確實有些冷。 令主大概察覺到什么了,很久都沒有說話。她下意識回頭看了眼,他把梳篦擱在膝頭,空空的布片上只有一把梳子,加上他給她的玉容膏,他的包袱里就帶了這兩樣東西。 怎么說都是一片丹心,落得慘兮兮的收場,難免有些可憐。無方無可奈何,起身坐回他身邊,“麻煩令主,為我梳頭吧?!?/br> 她背過身,長長的頭發像緞子似的,在黯淡的山洞里發出微藍的幽光。令主心花怒放,悄悄伸手摸了一下,未婚妻的發質太好了,讓人想起春天從指間流淌過的清風。 就如他說的,他梳頭的手藝和捏泥人的手藝一樣好。無方起先很擔心,怕他拽疼她,可是沒有,他的手勢輕柔,除了偶爾發出吸溜口水的聲音,梳發的過程還是很和諧的。 他給她梳了個元寶髻,兩個靈巧的揪揪利落又可愛。梳完后說好了,伸手畫了個圓,無方面前出現一面水波蕩漾的幻鏡,他說,“娘子看看,沒什么不滿意的吧?” 她微微偏過頭,很仔細地左右照了兩鬢,驚訝于令主的創造力,“魘都都是男人啊,你怎么會梳姑娘的發式?” 令主得意道:“梵行剎土上有很多女妖,我看見她們這么梳的,改良了一下,在偶人身上試過了?!?/br> 所以他是個有心人,無方沒有試過這樣的發髻,第一次覺得十分新鮮。頭發束起來了,耳墜子就變得尤為突出,在那纖細白潔的頸項邊曼然搖晃,像她以前看過的一副畫像。 姑娘愛美,人之常情,很多時候欣賞自己,也能高高興興欣賞半天?;苗R里的臉龐美麗生動,她拿手抿了抿頭,黑鴉鴉的令主在她身后,也擠進了幻鏡里。她微笑,正想謝謝他,忽然那帽兜底下露出了半張臉,英挺的鼻子,輪廓優美的唇,還有光潔年輕的皮膚……她一瞬驚得寒毛炸立,猛然回身看他,然而鏡子里的一切仿佛都是幻像,令主還是原來的令主,帽兜底下依舊深不可測。 令主咦了聲,“娘子怎么了?”看見她瞠大了雙眼,很無辜地問,“難道我的手藝,娘子不歡喜嗎?” “不不……”她心里亂成了一團麻,不明白那乍現的半張臉意味著什么。他追問,她答得心不在焉,敷衍著說,“令主的手藝很好,多謝了?!?/br> 那廂的令主笑得志得意滿,“娘子不必客氣,只要你愿意,以后我可以天天給你梳發?!?/br> 看見了嗎?想必是看見了吧!瞧這驚慌失措的小眼神,說不定今晚會做夢,夢見他絕世的容顏,從而無法自拔地愛上他。上次他同她說的話,也不全然是假的,他們這族確實只在真心待他的人面前,才會現出全貌,但這種事也不是不可控的。令主可以隨心支配,該露嘴的時候露嘴,該露鼻子的時候露鼻子。一下全露她會受不了,慢慢的循序漸進,等她適應了,就會對自己的判斷堅信不疑。 當然若論真心,璃寬茶早就夠格看見他了,只是他又施了一道屏障,把他的天眼蒙上了。不是最親密的人,還是多留些白吧。每個人的背后都有故事,他的故事比較復雜,暴露得太徹底,會打擾以后的幸福生活。 山洞里的人沒有寬衣解帶的打算,山洞外的人凍得快斷氣了。璃寬跺著腳問瞿如,“你說他們談得怎么樣了?我們可以進去了嗎?” 瞿如瑟瑟打著擺子,面無表情地說:“你家令主手段不行,還以為回來會撞見什么不該看的呢,結果時間全浪費在梳頭上了?!碧缴砜戳丝?,料定暫時不會有什么新進展,抱著柴禾進山洞了。 冰天雪地里烤烤火,還有吃的,實在是很滿足的事。吃完睡一覺,東方發白的時候準備動身上聚窟巔,昨天的肥遺已經在洞外候著了。 雪停了,腳踩積雪咯吱作響,心也變得涼涼的。肥遺從樹上下來,蛇身筆直扎進雪堆里,砰地一聲變成綠衣公子,爬出雪坑上前打招呼,“各位早啊,寒林一夜,過得還愉快吧?” 大家道謝,表示閑話不用多敘,可以出發了。 聚窟巔名副其實,是由九十九個洞窟組成的。往山巔的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因為洞口掩蓋得好,稍有不慎就會落進去。不過山頂卻不是想象中的那樣峭壁嶙峋,若木周圍有很大一片平臺,打磨成了八卦的形狀,每個方位有山石擺放,以對應陽爻和陰爻。爬完了最后一級臺階,聚窟巔的全貌終于展露,那棵傳說中的若木,也以最勢不可擋的姿態闖進了眾人的視野。 無方由不得一陣驚嘆,她行走剎土東西上萬由旬,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樹,赤紅的樹干赤紅的花,葉片細碎,拱出一個碩大的翠色的樹冠。錯綜的根須向八方伸展,強而有力,但不觸及一星泥土,這樹是懸浮在半空中的。原來所謂的“無根樹”,便是不沾五行,依附天地而生。 肥遺瞇眼看樹上的花,估算著果子成熟還需要多少時間,身邊的璃寬環顧四周后卻嗤笑:“帝休在哪里?不是說有人胄嗎?” 帝休當然就在附近,但他有個壞毛病,起床一向比較晚。所以昨天他們說要休息一晚再上山,肥遺是很贊成的。 他舔了舔舌頭,“現在沒見到他,不表示他不會出現。你們不是要折樹枝嗎,速戰速決吧?!?/br> 無方聽了打算上前,剛邁出一步便被令主拉住了。他說太危險,讓璃寬把她和瞿如帶到一旁,自己裹起黑袍,向若木走去。 山巔積雪只剩薄薄的一層,之前應當有人鏟過了,令主行來,只留下一串輕淺的足跡。他一步一步接近,終于到了大樹底下。仰頭看,這神樹樹身闊散出一圈暈,仿佛菩薩身后的圓光。 見多識廣的令主,對若木并不陌生,小時候嘴饞來盜過果子,后來發現了其他美味,覺得不愁果也不過如此,就把它忘到后腦勺去了。今天故地重游,沒有勾起什么回憶,他只想撅下一枝春,送給他的未婚妻當禮物。 他抬袖,姿態可謂風雅。自覺從背后看過來,神秘的身影可以迷倒萬千女性。他甚至扭身朝無方飛了一眼,想讓她記住這詩意的畫面??删驮谒麑⒁|及樹枝的瞬間,一片刀鋒伴著殺氣橫掃過來,要不是他抵御得快,恐怕腦袋都被削下來了。 人胄沉悶的吼聲如同從地心傳來似的,腳下的山體都為止顫抖。肥遺嚇得躲在無方身后,驚懼地指指前方,“糟了,說曹cao曹cao就到?!?/br> 一團黑霧里,帝休如期而至,兩丈高的人身長出了豺的頭,毛發斑禿,兩眼血紅,一手握著砍刀,一手拿著大叉,很有戰斗結束飽餐一頓的氣勢。身形的巨大差異,導致令主在它面前玲瓏了不少,它以看螻蟻的姿態彎腰看他,可能想起前塵往事來了,狠狠沖他噴出了兩管清水鼻涕。 無方臂上的金鋼圈察覺到了戾氣,嗡嗡震動起來,她緊盯局勢,預備隨時助令主一臂之力。不過令主真的生了一副好脾氣,他動用法力自潔了一番,慢悠悠說:“幾千年沒見,你這牲口一點都沒長進,見人不問好,兇神惡煞的做給誰看?” 無方本以為帝休不會說話,可他還是開口了,“不要在我工作的地方找茬,打架另約?!?/br> 令主說:“我不是來找你的,就想討一截若木。咱們也算幾千年的舊相識了,可以以和為貴,送一截給我嗎?” 帝休寬厚的舌頭從牙縫里漏出來,他抬手把它塞回去,哼哼冷笑了兩聲,“本人生平最討厭套近乎,我帝休活了幾千年,從來不喜歡講人情?!?/br> “第一次聽見把人品差,說得那么清新脫俗的?!绷钪鬣托α寺?,忽然揚袖一揮,風云突起。那黑袍獵獵,像一面招展的引魂幡,在帝休還沒來得及反應的瞬間,出手如電,向它的面門襲去。 人大愣狗大笨,有時候塊頭太魁梧不是什么好事。吃了暗虧的帝休暴躁起來,“趁人不備不是英雄好漢!”說罷兩手撐地奮力一握,腳下的山石眨眼變成了赤色,紅的碎片,黑的脈絡,向幾丈開外的人急馳而去。 被人胄的尸氣擊中,基本沒有活命的機會。還好令主須臾即至,化解了它的攻勢。五千年前戰遍穢土無一敗績的令主,這回又找到了熱血的感覺,一輪強攻之下帝休終于不敵,被打得仰倒在了若木前的琴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