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節
“幾只兔子和一頭狍子,”燕七道,“早知燕二壯士這么霸氣直接拿豬祭箭,我們就該直奔了熊窩去?!?/br> “今晚我們吃撥霞供和爆炒狍子rou?!编?,就吃你獵到的東西,管他燕老二打了什么、忙活了多久。 可憐的燕老二正渾然不覺地將一坨豬下水丟在旁邊事先挖好的雪坑里。 撥霞供就是兔rou火鍋,“爆炒狍子rou,我們帶著辣椒呢么?”燕七關心晚飯勝于她爹。 “南疆產的最好的紅辣椒,一嗆鍋便是一股子香,另還有麻椒,爆炒出來的rou既麻又辣且香。四枝還帶了冬筍,可拌些清口的小菜就著吃,我亦帶了幾壇陳釀,不烈,你也可嘗嘗?!?/br> 伯侄倆聊起吃來就超脫物外了,燕子忱在那廂偶爾聽見幾句,十分無語地向著這廂看上兩眼,然后搖著頭繼續從豬肚子里往外掏亂七八糟的物件兒。 正說到晚上吃撥霞供要用什么蘸料,忽見燕子忱噌地站起身來,銳利目光盯向伯侄倆所在方向的更遠處,伯侄倆??谄料?,還未待燕七聽到什么動靜,燕子忱已是幾步過來一把撈起燕子恪往肩上一扛,一行躍上樹去一行和燕七道:“我馬上下來撈你!” “不用啦,我自己上去?!毖嗥叻磻斓煤?,燕子忱往上縱身的時候她也已經跳起來扒住了樹干,輕盈又利落地噌噌噌轉眼就爬到了一半。 “你這丫頭還有多少本事藏著呢?”燕子忱詫異又好笑地揚起眉毛,把他哥在主干的樹杈上放好,躍下來一提半道上的燕七,轉眼就也撈到了樹杈上,讓這伯侄倆并排坐好。 “你聽見啥動靜了爹?”燕七問,她的耳力就已很好了,不過還是抵不上燕子忱的內功。 “又有野豬過來了?!毖嘧映乐噶酥竸偛诺姆较?,“聽蹄聲估摸著比下邊這頭還要大?!?/br> “好了,我們近兩個月都不愁rou吃了?!毖嗥叩?。 燕子忱哧地笑了一聲:“我們在這兒至多待兩天,后頭還要去別處,這頭豬我們不打,等它離開?!?/br> 說著話的功夫果見遠遠地哼哧哼哧跑過來一頭巨型野豬,不出燕子忱所料,這頭豬看著比地上那頭還要壯,一對大獠牙從嘴里伸出來向外張開,背上鬃毛豎起,面孔猙獰,看上去十分好斗。 燕家三口在樹上噤了聲,低頭看著這個龐然大物慢吞吞地接近地上那頭野豬的尸體,吸著長鼻子來回嗅了一陣,突然間一昂頭,竟是用那獠牙把這豬尸給挑翻到了一邊去,緊接著就發瘋似地橫沖直撞起來,龐大的身軀撞在附近的樹干上,竟將一棵略細的樹生生撞斷! 燕家三口所在的樹也未能幸免,被這豬一撞整個樹冠都在劇烈地搖晃震顫,燕子恪一個沒坐穩身子向后一仰,卻也只不過是一瞬間就被旁邊迅速伸出的一根纖長卻有力的胳膊托在背后給擋了回來,如此快的反應速度連燕子忱都覺得驚訝——他伸出去準備撈他兄長的胳膊甚至都還沒有挨到他的衣服。 她不可能有這么快。 一定是超水準發揮了。 因為要救的是最重要的人么? 所以總有一部分注意力無時無刻不放在他的身上? 地上的野豬還在瘋狂地撞擊著附近的這幾棵樹,萬物皆有靈,也許就算它看不到樹上的人類,就算沒有見證到同類被殺的過程,冥冥中似乎也能明白一切,于是就這么瘋狂地想要報復和發泄著,很快便又有兩棵樹被撞得搖搖欲倒。 “爹你一定是殺了人家老婆?!毖嗥邆壬砜缱跇渲ι?,兩腿牢牢地纏箍在一起,兩手則更牢地箍著她大伯,這位才剛差點翻下去,這會子仍舊云(神)淡(經)風(兮)輕(兮)地低著頭瞅著下頭的豬看熱鬧。 “混扯淡,老子殺的是頭公的,這頭也是公的?!毖嘧映朗沽藗€千金墜的功夫,在樹杈上立得穩穩,一手從背后取箭,“不干掉這家伙是不行了?!?/br> “把它嚇走行不行呢?”燕七問。 “以這家伙現在這瘋勁兒,嚇唬它只會更加激怒它,動物這東西有時候也是邪性得很,就算這會子放走它,搞不準它都能追到營地去,”燕子忱搭上箭,“弱rou強食是這世間的自然法則,沒必要心存不忍?!?/br> “你說得對,那動手吧,給你三箭的機會啊,三箭還不行的話我可就上了?!?/br> 燕子忱哧地一笑:“你以為野豬好獵?那身皮又糙又厚又韌,外頭還有一層硬毛護著,有時甚至射中心臟它還能做出致命攻擊,剛才那一頭我便用了四箭才弄死?!?/br> “在閨女面前你還不好好表現一下嗎,挑戰一下自我,三箭,干吧爹!” “臭丫頭。守好你大伯?!毖嘧映佬χ龅仫w身躍下樹去,那豬登時便向著他沖過來,長且尖的獠牙做著挑和甩的動作,幾乎是須臾間便沖到了面前,燕子忱身形靈活地閃身避開,引著這豬向著與此樹相反的方向跑去。 燕子忱跳下樹自是為了更方便攻擊豬的要害,大步向前奔跑中突地一折向,手中利箭劈出一道烏光幾乎比眨眼還迅疾地直接釘進那豬的體內,野豬慘嘶一聲轟然倒地,登時沒了動靜。 燕子忱用箭燕七此前也曾見過,到底是經歷過無數殺伐征戰,只一搭箭便是鋪天蓋地的凌厲與兇狠,那箭射出去的力量遠非燕七能比,燕七就真見過他把箭射進巖石里,只剩下一截箭尾露在外面。 “厲害了我的爹,你就是我男神?!毖嘧映缆犚娝|女在樹上夸他,正琢磨男神是個什么物件兒,一陣“咔叭叭”的響動就從那棵樹處傳了過來。 燕七燕子忱:臥槽! 樹要斷了——才剛被那豬撞過好幾下,這會子終于撐不住了,整個樹身就向著旁邊歪去! 燕子忱顧不得檢查這豬是否已經死挺了,大步奔過去施救,聽得燕七道了聲“救大伯”,便先一把將燕子恪箍住,待要伸出另一手去扯燕七,卻見他閨女小猴子似的靈活得不得了,蹬著這棵還在歪倒過程中的樹向著旁邊一躍,噌地就攀住了另一棵樹的樹干,再一躍,人就已經穩穩地立到了地面上。 這鬼丫頭!本事一套一套的!燕子忱放下心來,帶著燕子恪才剛落到地上,就聽見耳后一陣蹄響——“丫頭小心!”——那豬果然沒死,竟是趁著這樹嘩啦啦倒下一團亂的機會想要偷襲! 這野豬塊頭大、力量猛,兼之又是垂死相搏,奔至近前的速度竟是快得不可思議,甚至靈性十足地不去攻擊傷它的燕子忱,反而直沖著燕七撞過去,仿佛知道她就是仇人的孩子一般,知道用什么樣的報復方式才會令仇人最痛苦——那就是殺掉他的孩子! 燕子忱飛身去救,卻見燕七向前跑了幾步,忽而躍起一蹬前面樹干,整個人在空中如同靈巧的燕子般翻了個身,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而那野豬慣性太大,一味追著燕七,哪里料到她會來這手,根本來不及剎住腳,一頭就撞在樹干上,燕七卻已落在它身后,一蹲身,手中箭在空中時便已搭在弦上,立時出手,便見這箭嗖地一聲,沒入了野豬臀部中間那不可描述的部位…… 燕子忱:…… 燕子?。骸?/br> #我的閨(侄)女不可能這么猥瑣# 野豬再次慘叫倒地,燕子忱上前把燕七拉到自己身后去,看著這豬平躺在地上四蹄伸開,抽搐了一陣漸漸不動,這才道了聲“死了”,轉頭看向燕七:“沒傷著吧?” “沒。大伯呢?”他閨女卻轉頭去問他哥。 “我也沒?!毖嘧鱼〉?,又問了她一遍,“沒傷著?” “沒有,好著呢?!毖嗥咿D回來看向她爹,“爹也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毖嘧映老掳鸵涣媚撬镭i,“剛你那箭是怎么回事?” “咳,那地方比較薄弱?!毖嗥哽t腆地對手指。 “你倒什么都知道?!毖嘧映澜駜阂辉俦凰|女刷新認知,“行了,這頭就扔這兒吧,咱們也吃不了?!闭f著走過去把自個兒的箭拔出來。 “那個……爹,我那支箭怎么辦?”燕七繼續對手指,這要是最后讓別人發現這箭的位置,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沾了豬屎的你還要?”燕子忱瞟著她。 “忘掉這支箭吧?!毖嗥吖麛嗟?。 于是燕子忱繼續去掏豬內臟,燕七和燕子恪繼續遠遠地站著等。 “安安身手愈發精進了?!毖嘧鱼】渲杜?。 “是吧,天天被我爹cao練,不精進就白瞎了?!毖嗥叩?。 “只可惜了方才那樹,”燕子恪看向剛才三人所待的那一棵,此刻已徹底倒在了地上,“那樹上還有我們三個當年刻下的字?!?/br> “咦,你和玄昊流徵當年也來過這兒嗎?”燕七問完又覺得多余,否則燕子恪又怎么知道這地方有可玩樂的去處而帶著他們這些人來呢。 怪不得他倚著這樹立著,不成想過了這么多年他竟然還能找得到這棵樹。 “你們刻了什么字?”燕七問。 “去看看?!毖嘧鱼∵~步過去,燕七便跟著,走至近前,卻是在某根較粗的樹枝子上找到了一串已經變得十分模糊的字跡,依稀只能辨認出其中的幾個字來。 “‘某年某月某日,玄昊清商流徵至此一游?!毖嘧鱼≥p喃,似是在念給燕七聽,又似是已陷入自己的回憶,“‘此樹不倒,情誼不止?!?/br> 可如今它倒了,險些讓他跌個頭破血流。 “看來是這情誼太重,讓它承受不了,所以借機倒掉了,野豬先生表示自己很冤枉啊?!迸赃吳宄旱穆曇魧λ?,“有一首歌是這么唱的:山川載不動太多悲哀,歲月經不起太長的等待。所以這棵樹也可能有它承載不起的東西,比如什么年輕人中二的友情啊,損壞花花草草的熱情啊……其實在這串字跡徹底因為樹的生長變沒之前就結束,也是不錯的?!?/br> “呵呵呵……”燕子恪抬手,掩了一半的面笑起來,末了放下手,輕輕蓋在燕七的頭頂,“是呵,該結束了……那首歌怎么唱?” “我教你?。荷酱ㄝd不動太多悲哀,歲月經不起太長的等待,春花最愛向風中……” 第357章 玩雪 恪會玩兒。 暖洋洋的帳篷,熊熊的篝火,噴香的烤rou,甘冽的美酒,頭頂是群星璀璨的深藍夜空,身下是銀芒閃爍的皚皚白雪,遠方是蒼峻綿延的寂靜群山,周圍是挺拔森郁的古老深林。 天空地闊,滄海桑田,再繽紛繁麗的美景,此時此刻都抵不過眼前的天地清氣、渺如曠世所帶給人的震撼。 一伙人圍著篝火大塊吃rou大碗喝酒,喝嗨了話就多起來,燕子恪便給眾人講這世上最好玩的去處,燕子忱講他所經歷過的最可怕的戰役,燕七講她自己編的故事,比如有個才出生不久就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姑娘,從小生長在這樣的深山老林里,養父過世后她和她的他相依為命,終日游走山林,做著這世上最為艱苦最為危險最為枯燥的工作。 終于有一天,她的他耐不住山中寂寞,禁不起紅塵誘惑,他離開了她,離開了他們從小生長的地方,一去不回頭。 從此那十萬大山、萬頃深林里,就只剩了她一個。 她一個人守著初心,守著過去,守著人間最難熬的孤寂與殘忍。 她以為自己終將就此一生,直到那一天,他重新回到了山林,卻是為了他的利益要與她生死相搏。 然后她輸了。 輸了以后怎樣,燕七沒有講,爬起身去方便。 燕子忱大碗給自己灌著酒,燕九少爺揣著手面無表情地盯著篝火出神,崔晞垂著眸擺弄著手里的小刀,蕭宸始終沉默。 燕子恪有些醉了,搖晃著起身,一個人往遠處去。 直到大家都收了攤子還不見那一大一小回來,燕子忱循著方向找過去,走了老遠,才在前頭的斜坡上找到了那伯侄倆,見正雙雙四仰八叉地躺在松軟的雪地里看漫天的繁星,還不住地伸出胳膊指著天空比比劃劃。 “參宿也叫獵戶座,中間那三顆星代表獵戶的腰帶,像不像?”燕子忱聽見他閨女說。 “像。這名字是誰起的?”好奇寶寶他大哥問。 “很可能是個獵戶起的,否則為什么不叫武士座呢?這體型和衣著分明更像個武士啊,你看腰帶上掛下來的像不像是一把劍?” “像,那劍喚作伐星,既有征伐之意,叫做武士星更為合適。便叫它武士星罷?!?/br> “好,武士星?!?/br> 伯侄倆三言兩語就把一個舉世公知的星座給改了名。 “提問:天上一共有多少顆星?” “呵呵,十億顆吧?!?/br> “……你贏啦,反正我也數不到那么多去。那你最喜歡哪顆星呢?” “這顆和這顆?!?/br> “是夸我的眼睛亮嗎?好開心?!?/br> “呵呵,因為它們每夜都在?!?/br> “嗯,會一直在,不會像樹一樣倒掉,也不會像樹上的字一樣慢慢消失?!?/br> “呵呵?!?/br> “別不信啊,我說過的話絕對算數,你要不放心,那咱們拉勾?!?/br> 燕子忱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二位躺在雪里各自伸出一只戴著厚厚豬皮手套的手,費力地把小拇指勾在了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好了,封印完成?!?/br> “為何要上吊?” “我也不知道,爹你知不知道?” “……”燕子忱一手叉起腰,歪著頭瞅著下頭,“雪地里躺著冷不冷?!回頭傷了風這趟出來可就白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