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公平起見,兩個人要同時開弓,于是便在滑輪上固定了兩張箭靶,燕七射左邊的,魏芳菲射右邊的,滑輪從傾斜索道的高處滑向低處,每一次的速度及變化都大致相同,比試之前會先放三次空靶,好讓兩人觀察并掌握動靶的滑行狀態,三次后便要一起蒙上眼睛展開一箭定勝負的對決。 很快,三次滑靶觀察完畢,兩人一左一右站上靶道,便有綜武隊的女隊員上來給分別給兩人用巴掌寬的布絳蒙住眼,有人喝了一嗓子,兩人便開始原地轉圈,這個時候就冒出了一堆搗亂的,故意亂喊圈數以圖混淆兩人的自行計數,給燕七數數的都已經喊到三千七百六十一圈了。 旁觀看熱鬧的心情總是輕松愉悅的,而場中正在進行對決的人此時此刻是怎么樣一種心情,這個就無人得知了,人這一生中總會有那么一個時刻需要你不得不去面對,不得不去承擔,面對得多了,人自然會成長,承擔得多了,人自然會成熟,有一句常被人用到的形容——“仿佛一夜之間長大”,聽來輕松,可一夜之間長大的人,你無法想像ta曾在這“一夜”間面對過什么,承擔過多少。 二十圈轉畢,眾人齊聲高喝:“——一!——二!——三!” “嗖——” “嗖——” 兩支利箭相繼出手! “嘣!” “嘣!” 兩塊箭靶相繼中箭! “——嗬!” “——哇!” 圍觀群眾的驚呼聲此起彼伏,然而有更多的人此刻卻已驚訝到連聲音都難以發出—— “——十環——十環!——兩個人——都是十環!” 眾人找到了統一的頻率,再一次齊聲發出了更為高分貝的驚呼——“太不可思議了!” 太不可思議了!拉掉蒙眼巾子的魏芳菲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結果——這個燕七居然也射了十環?!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魏芳菲不信,她不相信這種技巧除了她之外竟然還有別人可以做到!正常人練盲射的根本不多,一來并不實用,你眼睛又不瞎,沒事蒙著眼睛射箭不是sao包是什么?二來不管是在朝內還是在民間,從來也沒有將盲射做為一項正式的競技項目過,練之無用。就算是她,最初也不過是為了彩衣娛親才練起的盲射——她祖母愛看雜耍,她爹因著孝順就索性買了個雜耍班子養在家里,雜耍班里有個專做盲射表演的姑娘,她祖母尤喜看這節目,她這一手技巧就是從小跟著那姑娘學的。 魏芳菲本就喜歡射箭,花了大把的功夫練習盲射,一是出于興趣,二是為了孝順,三是借以在聚會或表演上以此出風頭博眼球,否則平常情況下誰會專門把這種技巧當成必備技藝苦練呢! 可——可這個胖子是怎么回事?!難不成她家里也有個喜歡看盲射表演的祖母?難不成她也是為了出風頭博眼球?難不成她也拜了一個會盲射的師父? “平手!打了平手!加賽加賽!”眾人情緒一下子被炸開了,大呼小叫地瘋狂起哄。 魏芳菲原有的自信忽然動搖了,因為旁邊這個胖子臉上的神情實在是太淡定了,淡定得好像剛才那一箭不過是她隨意為之一般,根本不在話下似的! ——裝逼!太裝逼了!魏芳菲暴怒起來,為了掩飾自己動搖的信心。 “要加賽嗎?”武玥快要開心翻了,從魏芳菲提出比賽規則后她就一直提著心吊著膽沒敢大喘氣,沒想到她家燕老七居然這么給力!盲射都難不倒她,她這是要成精了??! “加賽!加賽!加賽!”眾人節奏統一地喊在一起。 “……當然要加!”魏芳菲臉色暗沉地瞪著武玥。 “上一局是按你的要求賽的,那這一局就該按我們的要求賽了!”武玥可是不吃虧的。 “……隨便!”魏芳菲的底氣似顯不足。 武玥忙和燕七道:“小七你來說,挑你最拿手的和她比!” “只要是射箭,我都挺拿手啊……”燕七為難地道。 武玥:“……”這般得瑟真的可以嗎?! “那就還盲射吧?!毖嗥叩?,省事。 武玥:“……”你是不是傻!一個主動權在手的機會竟然就這么輕易丟掉了! 魏芳菲也沒想到這個胖子居然能蠢到這個地步,正中對手下懷的事她干起來好像毫無壓力??! “射靶盤既然不好分勝負,不如改成射別的,”胖子的話還未說完,“蒙起眼來射鳥吧?!?/br> 眾人:“……”臥槽,射鳥?!地面兒太小盛不下你了是吧!你這么能咋不和鳥一起上天呢?!那鳥飛起來可不會是固定線路的,你蒙上眼睛知道它往哪兒飛???! 魏芳菲猶豫了,哪怕是她家里那位雜耍師父平時練的也不過是射靶盤而已,或者是線路相對固定的動靶,射鳥……這個太難了,除非是那些有內功修為可以聽聲辨位的功夫高手! “怎么樣,你敢不敢同我們小七比?”武玥追問。 魏芳菲在心里迅速地盤算,這個姓燕的胖子應該確實是不會功夫的,普通人想要盲射鳥,也許并不是不能做到,但肯定需要很長久地刻苦練習才行,這個小胖子是一年學生,年紀頂多十二三歲,又是官家小姐,家里大人再怎么不靠譜也不可能讓個千金小姐自小天天練習蒙著眼睛射鳥,這樣的年紀,這樣的身份,注定她不可能練得出那樣的技巧,她之所以提出這樣的要求,也許是為了賭一把運氣…… 既然如此,大家就是站在同一起點上的,無所謂誰占了便宜,全憑賭運氣,那就與她賭一把好了,縱是不小心運氣差輸掉,別人也只會說一句“運氣不佳”而已,總比說你“技不如人”要好上許多吧? 這么一想,魏芳菲也就不猶豫了,冷聲哼道:“你既是非要與我比運氣,那就依你,畢竟運氣這種東西,不是你我個人能掌控的?!?/br> 言外之意是想告訴圍觀眾人,這胖子不敢與她實打實地比實力,只想靠運氣這種不確定和無法cao控的東西來賭機率,這方法實則并不光明磊落。 眾人聽出了她這話中之意,不由對燕七起了一陣噓聲。 “呵呵,你們沒有聽過那句話嗎,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毖嗥呙姘c著臉慢吞吞地道。 你踏馬不會笑就別“呵呵”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好嘛!眾人惡寒地搓著胳膊。 有熱情參與湊熱鬧的人飛快地奔去養鳥社拎了兩籠子鳥來,才剛回到靶場就又被養鳥社的成員集體追殺過來把鳥搶了回去——麻痹你拎走的是一只就價值千金的藍翅八色鶇造嗎?!給你兩籠麻雀拎上趕緊遠遠地滾! 麻雀:(╯°Д°)╯︵┻━┻ 燕七與魏芳菲已蒙上眼睛并排站在了場中,這一回不必原地轉圈,因為蒙眼射鳥本身的難度就已經相當高了。圍觀眾人分列兩旁,興奮難抑地議論著即將開始的好戲,直到聽見元昶撕裂著老鴨子嗓大吼了一聲:“都閉嘴!安靜!”這才齊刷刷地噤了聲。 盲射活物,對聽力也是一大考驗,盡管對非專業人員來說可能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此刻整個靶場里都寂靜無聲,所有人摒息凝神地盯著場中準備對決的二人,唯能聽得那兩籠不明真相的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 “準備——”有人自告奮勇充當放鳥者,手里一提籠門,“開!” 十數只麻雀拍著翅膀沖向半空,速度并不快,可架不住這種鳥個兒頭小,能聽得見聲音未必就能射得中目標。 籠門甫開的一剎那,魏芳菲的箭已然出手——她很聰明,知道鳥沖出籠的時候基本都擠在一起,目標相對集中,此時出手能射中的機率很大,緊接著她便聽見一片驚呼,呼聲中有驚訝有贊嘆,不由心中一喜,這證明她射中了! 而她旁邊的胖子呢?胖子好像一直沒有出箭,她沒有聽見她的弓響,還在猶豫嗎?哼,蠢貨!越猶豫越沒有機會,等鳥飛上半空,肯定就會四散而去,到時候目標分散,能射中的機率更加渺茫!你輸了! 第112章 強大 內心強大,才是真的強大。 魏芳菲得意地勾起唇角,然后就聽見了旁邊的弓弦響,但是……一聲,兩聲,三聲,這貨在干什么?用弓弦彈棉花嗎?嘣嘣嘣的……等等!她居然射了三箭?!無恥!說好只射一箭,憑什么她射三箭?!三箭里如果有一箭蒙對了射中了鳥,那能算成績嗎?! 魏芳菲惱得一把拽下蒙著自己眼睛的布,轉頭瞪向燕七:“你干什么!耍賴嗎?!” 燕七收了弓,也拽下自己蒙眼的布,看了看面前的場地,道:“算是吧?!?/br> ——“算是吧”?!你還能更無恥一點嗎!魏芳菲狂怒得正要發作,卻突聽得莫名地沉寂了半天的圍觀群眾此刻如夢初醒般地齊齊發出一聲驚叫——“——全中!” ——全中!這小胖子一共射了三箭——三箭全中!每一支箭都射中了一只鳥!全中! 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魏芳菲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場地上散落的四只鳥,每只鳥的身上都穿透著一支利箭,四支箭,一支紅箭,三支黑箭,紅箭是她的,黑箭,是燕七的。 射中一只鳥已是運氣中的運氣了,射中三只,而且只射出三支箭,箭無虛發,這樣的命中率,難道還要用運氣好來解釋嗎? 比試前魏芳菲還在暗示大家這燕七不敢同她比實力,想要靠運氣賭勝,可,可眼前的結果又要怎么說?射中一只她可以說她是運氣好,射中三只,她說她運氣爆棚也沒人會信??!大家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有眼有分析力難道還看不出這才是人家真正的實力?! 這小胖子為什么要射三箭?還不就是為了要告訴她——這,就是我的實力。不是運氣,是實力,純實力。 魏芳菲覺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難,她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比起不愿相信自己的敗北,她更無法接受的是對方的實力竟然高出自己這么多,那是一種無法迄及的高度,讓她心生無力,讓她萬念俱灰! 武珽在圍觀的人群里略感同情地看著魏芳菲,他很能體會她此刻的心情,因為這種無力感,燕小七那家伙也曾毫不留情地賜予他過,甚至也曾讓他生出過放棄射箭的念頭…… 這個燕小七,還真是個信心殺手,專門殺滅別人的信心與希望??! 她可太狠了。 太冷酷了。 真無情。 魏芳菲感到很難堪,她沒有想過自己會輸。如今真的輸了,而且還輸得很慘,不但輸得慘,她還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向著這個比自己小的女人下跪認錯……這一跪,她怕是再也沒臉見人了……或者耍賴不跪?不……不行的,愿賭服輸,毀諾不講信義的人,比下跪丟人更遭人鄙視和排斥,那樣的話她就真的再也無法在這個圈子里立足了。 跪也不是,賴也不是,魏芳菲進退兩難。 眾人的注意力還放在燕七剛才射中三只鳥的事情上,暫時沒有人提起這一茬,可這并不代表大家會集體失憶,很快,很快他們就會想起這個來,他們會用看熱鬧的心情,用那副嘲笑的嘴臉來催促她,等著欣賞她丟人現眼的畫面。 算了……跪就跪吧,大不了……大不了回去后一死了之,眼不見心不煩,今日之后任憑他們怎么嘲笑,反正她死了就什么也聽不見看不見了,圖個清凈…… 魏芳菲臉色灰敗地看向燕七,艱難地邁了半步出來,膝蓋微彎,慢慢地矮下身去,卻忽聽得面前這個小胖子開口說話:“你也射中了鳥,并沒有輸?!?/br> 魏芳菲一怔,止住了動作。對啊,她也射中了鳥,按規則來說,并沒有輸??!可……這話小胖子說可以,她自己卻無法自欺欺人,她實力確不如她,任誰都看得出來,她輸了,這是事實。 “我們說好了一箭定勝負,你的第一箭和我的第一箭都射中了鳥,所以你沒有輸,”燕七道,“但是我射了三箭,每一箭都射中了鳥,我想這一點你大概做不到,所以雖然你沒有輸,可你的實力應該確實不如我,你沒有異議吧?” “你……你想怎樣?”魏芳菲沒有因燕七這句聽來自大的話而再生惱怒,因為人家這話并不是在向她炫耀,而就僅僅是在闡述一個擺在面前的事實。 “我們進行這場比試的初衷,是為了證明誰的實力更高,更應做綜武隊的主力,”燕七道,“現在這樣的結果我覺得挺好,你沒有輸,而我也證實了我的實力不需要用見不得光的手段去搏一個主力位子,所以你無需下跪,但是以后也不要再傳播那些毫無根據的謠言,否則我會讓你實打實地輸一次,而且要比這一次慘得多?!?/br> “……”魏芳菲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好,甚至找不到一種分明的情緒來定義自己此刻的心情。這個小胖子……怎么說,用了個兩全齊美的法子,既給了她顏面,又證明了人家自己的實力,她本應該對小胖子心生感激的,可,可這貨后面那兩句恐嚇她的話實在是聽來讓人惱火不已,還感激她個屁??! 武珽當然更懂得做人留一線的道理,所以盡管魏芳菲事前詆毀過他十二叔的聲譽,眼前既然她已經丟了不大不小一回臉,就權當警告過她了,倘若她不肯罷休還要繼續散布對他十二叔不利的謠言,那時就不等燕小七出手,他先就會狠狠地收拾她魏芳菲了。 武玥那里還不肯依,正要揪著讓魏芳菲下跪認錯的事叫嚷起來,被武珽攔住,低聲和她道:“冤家宜解不宜結,真若逼得她心生怨恨,那恨也全都在小七身上,小七這當事人都肯放她一馬了,你還上趕著給她架什么仇恨?” 武玥想想也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結了這么一個仇家的話,明里挑事不怕,就怕這人總想在背后陰你,千防萬防也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大家進書院是來四平八穩地學習的,不是天天提心吊膽地防著被人暗算的。 “也罷,放她一馬?!蔽浍h哼道。 “呵呵?!蔽洮E覺得自家這個傻妹子跟燕小七比起來還是太甜了些,燕小七那叫放人一馬???是,表面上看來是給魏芳菲留了顏面,可內里呢,那貨直接用實力把魏芳菲碾壓成渣兒了,她沒有弄彎魏芳菲的膝蓋,可她卻摧毀了魏芳菲的精神,搞不好魏芳菲從此以后就放棄射箭了也說不定。 一伙學生在這廂鬧鬧哄哄的時候,遠遠的另一端,武長戈抱臂而立,燕七的那三箭他一箭不落地看在了眼里,眼底便浮上了一絲復雜的意味。 妖孽,必然是妖孽。 一個十二歲毫無內功修為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得到聽聲辨位盲射目標? 普通人要想做到這樣的效果也不是不可能,但那需要苦練,不是一年兩年,甚至不是十年八年,不僅要練箭法,還要練耳力,不僅需要一個特定的環境,還要有一顆古井不波的心。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到如此?! ——只能是妖孽! 武長戈眉尖微挑,眼底換上了玩味和好奇,這個妖孽,還能做到怎樣的地步,是否逼一逼她,就能看到更讓人驚訝的東西? 妖孽此刻并不知道自己正被別人琢磨著,收了弓箭準備回家轉,武玥同武珽一起先走一步,其他眾人看完了熱鬧亦作鳥獸散,靶場上頓時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了一個元昶站在那里發呆。 “對了,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說?”燕七想起比試前他跟自己說的話。 元昶神色復雜地看著她:“燕小胖,你箭法到底跟誰學的,能不能實話告訴我?” “我師父是位隱者,說了他的名諱你也不會知道,”燕七道,“并且他早已亡故,你見不到他的?!?/br> 元昶不肯罷休,走近前來逼問燕七:“你今年到底多大?” “十二歲零三個多月?!毖嗥叩?。 “才十二歲,又沒有修習過內功,怎么可能做得到聽聲辨位!”元昶也有著同武長戈一樣的疑問,“你是不是瞞著我什么呢燕小胖!你是不是習過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