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空曠的騰飛場上,單調的腳步聲孤獨響起,一圈又一圈,始終保持著一個頻率,月亮上升,總算有了些光亮,那張無論何時都似乎波瀾不驚的臉也因此愈發看得清晰起來。 武長戈饒有興味地抱臂看著。 燕子忱的女兒,有些意思。 這樣的身體素質,這樣的箭法,這樣的心態,絕不是她這個年紀能正常擁有的。 這是個妖孽。 燕子忱生了個妖孽。 究竟能妖到什么程度呢? 我倒真有點想知道。 燕七還剩下仰臥起坐沒做時,已經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候了,她就是再妖孽也不可能不覺累,氣喘吁吁地去搬用來墊在地上隔塵的毯子好做仰臥起坐。 然而仰臥起坐是互助類活動,得有個人壓著她的腳面才好做,雖然獨自也能做,但效果肯定不如有人幫忙壓著進行來的好。 燕七看了眼她的鬼畜先生,這位只在旁邊站著看著她就足令她渾身汗毛倒豎了,請他幫忙這個念頭最好到死都不要有。 然而事情的發展顯然不以燕七的意志為轉移,就見她的這位鬼畜先生竟然待她主動躺好后就走到她腳的方向欺身壓了下來。 只是蹲下摁住腳而已,想什么呢。 平日隊中新生的仰臥起坐練習,男生每組做五十個,女生每組做二十個,燕七一向等同男生的量,所以也沒有多問,自覺地照著五十個做起。 做著做著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了。 平時練習都是被女生摁著腳,雖說也是在用勁兒摁著,但好歹人女孩子手軟啊,眼下這位不但手硬,還大,還熱,還有力,一只手就能把她兩只腳腕給一起箍住,手上那灼熱的氣息透過薄薄的靴筒直接就烙上了皮膚,燕七覺得再過一會兒自己的腳腕上就能多一片被燙紅的烙印。 最難受的就是這位手上勁兒實在太大,大概不好控制氣力,所以燕七做了十來個之后就感覺自己的腳已經不存在了,說不定它們已經從腕骨處斷掉了。 “先生,您能不能輕點兒?”燕七停下來問。 “停一下罰十個,不記得我的規矩了?”武長戈淡淡道。 “那好吧?!毖嗥呓又?,邊做邊重新問他,“先……先生……您……能……能不能……輕……輕著些……” 少女蠱惑の呻き。 滿意你所聽到的嗎? “這點疼就忍受不了了?”武長戈哂笑,“日后若學騎馬摔斷了腿,豈不要了你半條命?” “萬一……摔不著呢?”燕七覺得自己沒那么倒霉。 “頂嘴罰一組?!蔽溟L戈道。 一組五十個呢。 燕七只好咬牙忍著疼,加快了起伏的速度。 一組做完,武長戈放開了燕七的腳腕,這位再鬼畜也得給人喘口氣休息休息的時間。燕七果斷脫掉鞋挽起褲腿檢查腳腕,烏漆麻黑的夜色下什么顏色也看不出。 這要再做九組腳腕不得真斷了??? “先生,下組我自己做就好?!毖嗥叩?。 “自己做也不是不可,”武長戈不緊不慢地道,“只是自己做的效果不如有人輔助,因而每組要多加一倍的量,你可以自行選擇?!?/br> 我了個離離原上草。 第50章 顏色 青春好顏色,可惜無人賞?!?/br> 門衛張大爺拎著燈籠對整個校園進行每日例行的閉館檢查路過靶場時,十萬分震精地發現場地中央一男一女竟然正在那里做一些大動作大起伏的親密之事!簡直亮瞎大爺的老花眼了有木有!瞅瞅!瞅瞅嘿!那男的也太禽獸了!那么大個塊頭,連那么小個姑娘都不放過!聽聽!你聽聽!把人小姑娘弄得嬌喘連連呻吟陣陣,骨酥筋軟欲死欲仙,簡直就是一部無碼高清的《月下の激野戦avi》有木有??! “嘟!誰在那兒?干什么呢?!”張大爺老眼昏花地提著燈過去捉jian在野,“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我堂堂錦繡書院!百年清貴之地!竟是出了這樣一對不知廉恥的男女??!這朗朗乾坤之下居然公而宣yin做出此等禽獸不——哦,做仰臥起坐呢?天不早了,做完趕緊回家吃飯吧哈?!睆埓鬆斕嶂鵁舨吝^武長戈和燕七的身邊慢慢走遠了。 ——蛇精病??!黑燈瞎火的在靶場中間你們一男一女居然在做仰臥起坐!做仰臥起坐!蛇精病??!什么人會在這個時候跑到這個地方來做仰臥起坐???!一男一女大晚上四野無人居然只是在人民廣場上做仰臥起坐!敢不敢更蛇精病一點啊你們! 被人誤以為在進行野戰的兩人各自面無表情,起伏的繼續起伏,強壓的繼續強壓,十組共百回合激烈動作之后,燕七終于松了口氣完成了今日的訓練任務。 “完成了?”武長戈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燕七,唇角似有似無的笑意讓燕七感覺有些不好,“現在來進行對你蹺掉本次訓練的懲罰訓練?!?/br> what ——sh屎t——f啊ck——c嗷。 真·鬼畜。 懲罰訓練很簡單。 就是把正常訓練的內容再做一遍。 照慣例懲罰都是翻倍的嘛。 于是燕七就又開始跑圈,射箭,拉弓,蹲弓步,野戰。 最后一個仰臥起坐做完的時候,燕七徹底癱在了毯子上沒了一絲力氣。 “器械都收到器械庫去?!惫硇笙壬酒鹕?,隨意撣了撣衣擺,而后就這么走了。 燕七覺得自己只能用爬的往返器械庫和靶場之間了,至于從靶場到校門口要用什么姿勢,也許大概得用滾的。 可她還是高估了自己殘余的力氣,盡管這具rou體已經很逆天地繼承了一部分她前世的身體素質,可它終究也不過是個僅十二歲的年幼身體,今天的運動量早就超過了它的負荷,把器械送回器械庫之后燕七就真的沒有了一丁點力氣,一屁股坐到了靶場邊茍延殘喘,只能期望著她的馬夫能察覺出不對而進來尋她。 燕七癱坐在地上,巨大的疲勞感令她難以抑制地犯起了困,而且現在這時辰本就已不早了,往常這個時候她都要沐浴準備上床睡了。掙扎著等了一陣,終于還是合眼睡著了,身子一歪,倒在了冷硬的沙土地上,春天的深夜風還是有些涼,燕七感覺到了冷,可已是累得醒不過來,迷迷糊糊地做起了夢,夢里一大波孤獨寂寞冷的小僵尸追著她,她就問它為什么身為僵尸胸還那么大是不是注射了化學物質,它生氣了,縱身一撲,箍住了她的腳腕,她覺得疼,又疼又冷又累,拼命地掙扎,掙扎著掙扎著,忽有一陣暖意四面八方地包圍過來,然后她就飛起來了,騰云駕霧的,伸手想掬一把云絲,云絲卻凹凸不平有些硌手,正自疑惑,就聽得耳邊有人哂笑:“怎么,這是要報復我,所以要把我的疤弄得更深些么?” 燕七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可是太累了,身體罷工了,完全不受她支配,只好模糊不清地應了一聲:“您看您……想多了不是……要弄也是弄條新疤出來啊?!?/br> “看不出你還挺狠?!?/br> “名師出高徒,狠將無慫兵?!?/br> “狠將無慫兵,這話說得不錯。你若不慫,就自己下來走?!?/br> “可哪兒有女兵啊?!?/br> “少給我貧嘴?!?/br> “那我再睡一下,到了叫醒我啊先生?!?/br> …… 燕九少爺從馬車窗里瞅見他親生的姐被人像扛豬崽一樣從書院里扛出來時就后悔親自跟著來接她的這個決定了。 尤其武長戈那張帶疤的臉又分外像是兇殘屠戶形象的慣常設定。 可氣的是燕七這貨被人丟上了車居然都沒醒。 就算是加練也不至于加到這么晚。 而且似乎還是同武長戈在一起。 兩個人都干什么了? 自稱“還小”的燕九少爺少兒不宜的腦洞開了一路,直到回了坐夏居。 “吃了再睡?!毖嗑派贍敯岩桓u腿放到燕七鼻子底下,輔助進行叫醒任務。 “沒勁兒吃了?!毖嗥甙c在臨窗的炕上動彈不得。 “你都加練了些什么?”燕九少爺拷問他姐。 “這這那那的?!毖嗥唛]著眼睛道。 “明天在家歇著吧,我幫你帶假?!?/br> “不用,我哪有那么嬌氣?!?/br> “……身為一個十二歲的女人,不該嬌氣些么?” “沒必要吧……” “嬌氣些并沒有什么不好,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沒聽說過?” “有道理?!?/br> “所以?” “那我得先學會哭才行?!?/br> “……你睡吧,我走了,明天早點起?!?/br> 說到明天,燕七想起還要請家長去院察署的事。 爬起身到書案邊抻了張紙寫了幾句,折了幾折交給煮雨:“拿去給一枝?!?/br> 沒等到煮雨回來,燕七就已經呼呼地睡過去了。 第二天又是請安日,燕三太太驚訝地發現她大伯今兒個又沒去上朝:“大伯前兒不是才休沐過了?怎么今兒又沒去宮里?” “同人換班了?!毖嘧鱼∮肿窖嗬咸鹁邮掖案鶅旱目簧?,端著盅子喝早茶。 “爹昨兒個還說今日朝中有要事,所有朝官都必須上朝去呢,怎么今兒一早就又同人換班了?”燕五姑娘插嘴疑道。 “你記錯了?!毖嘧鱼〉?。 “不可能啊,我親耳聽見您同我娘說來著……”燕五姑娘皺眉回想。 “你聽錯了?!毖嘧鱼〉?。 “怎么會……我當時就坐在娘身邊兒啊……”燕五姑娘見他爹語氣如此肯定,不由懷疑起自己昨天的人生來。 “你坐錯了?!毖嘧鱼〉?。 “……”燕五姑娘:難道我連我娘都認錯了? 燕三太太一來就被燕老太太叫進了臥房去,姑侄兩個邊閑聊邊慢慢悠悠地在臥房里頭換衣服、選首飾、通頭發,老太太這是誠心想讓長媳在外頭干坐著等,至于會不會連累大兒子也跟著耗,燕老太太根本沒多想,因為從小到大真要耗起來誰能耗得過那貨啊。 燕大太太原是也要跟進去伺候的,老太太哪里肯如她的意,讓她進來伺候,那豈不是就得利利索索地收拾妥了出來對著她這張不討喜的臉?嘿,不必了,親愛的媳婦你就在外頭好生歇著吧,婆婆我這兒還要再試三個復雜的發式呢。 燕大太太只覺得好笑,這老太太還真是越老越像個小孩兒,這么晾著她又能怎樣呢?她老公孩子都在身邊兒,就是晾她三天三夜她也不覺得苦,反而樂得享受這難得的合家歡愉呢,因而只管坐在那里溫柔笑著同幾個孩子說閑話,眼角里時時裝著窗根兒處坐著的那個身影。 說來也怪,這人雖是枕邊人,可成了親這么久,孩子都生了四個,她對這人卻好像始終都無法徹底的了解,他這性子就像他身上的衣衫,幾天就是一件新的,今兒愛上素服了,明兒卻又穿得花枝招展——你沒看錯,就是花枝招展,可穿在他身上卻就是那么的合適相襯。 他那性子便是這樣難以捉摸、浮云不定,你問他什么他也答,可哪怕你問上他千百個問題,卻還是覺得沒法兒深入到他的內心里去,兒女雙全名利兩贏的燕大太太,這華麗美妙的人生中唯有這一點遺憾。 燕子恪對她并不冷淡,你同他聊他就同你聊,你想要什么他也能給你什么,可越是這樣,就奇怪地越是難以讓人滿足,他并沒有敷衍你,可你就是覺得遠遠不夠,你還想從他那里得到更多,但是你不可以太貪婪,你稍稍逾越了那條不知為什么會存在的界線,他就會立刻站到冰峰的絕頂上去,高高的,淡淡的,涼涼的,俯視著你,讓你害怕起來,害怕他再也不回到原來的地方,就這么輕易地將你抹殺在他的視線里。 燕大太太是個聰明又敏感的女人,她從來沒有越過線,也從來沒有被“俯視”過,甚至那條所謂的界線以及燕子恪會有的反應都也只是她的臆想與推測,但她不想冒這個險去碰觸那塊鱗片,萬一呢?萬一他就是她想象中的那樣隨意拂衣去,凡塵不沾身呢? 燕子恪坐在雕花窗格透灑的晨光里,逆著光的五官模糊難辨,眾人看不清他,他卻將眾人看得分明,尤其是燕大太太眼睛里偶爾滑過的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