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當晚, 沐瑤做了三菜一湯。 季軒霖看著桌上的椒鹽排骨、西湖醋魚、一小碟素炒蔬菜以及一碗三鮮湯,不動聲色的咽了咽口水。 方便面他吃不慣, 所以傍晚的那個紅燒牛rou味的泡面他只吃了幾口, 他又在家里等了她幾個小時, 現在已是饑腸轆轆。 沐瑤盛了一碗米飯, 自己坐在桌邊,見他還站著,非常和氣的說:“坐下吧, 不要客氣?!?/br> 她看起來很熱情好客,如果不是眼里閃爍著狡黠的光的話。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她像是沒發覺似的,也不管他,面色如常的開始動筷。 最后,季總一臉怨念的坐到她對面,拿起塑料小叉子,卷著碗中的紅燒排骨味的方便面。 對面誘人的菜香飄來,明明只是幾道家常菜,放到以往,他可能都不會多看第二眼,但現在,他垂涎欲滴。 兩相對比,口中的方便面就更加難以下咽了,但是他自小就有良好的素養,沒有經過主人的同意,他是不會亂動近在眼前的那幾碟菜的。 他心中默默地想:她能多次收留自己,就足以可見她是個善良的好姑娘,所以她肯定會開口邀請自己的,嗯,一定會的,畢竟她和外面那些女人都不一樣。 她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聲,咽下香濃的rou絲,紙巾輕沾嘴角,笑盈盈的問:“要不要吃菜?” 季軒霖的雙眼瞬間發亮,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微笑,剛要滿意的點下頭,她又說話了。 “哦,對了,你說過你不挑食的,那你還是繼續吃泡面吧?!?/br> 說完了還朝他純良無害的笑了下。 這個女人長著一副很好騙的樣子,聲音也是柔柔弱弱的,沒想到,這一切只是她披來迷惑任的羊皮! 季軒霖抑下心中更加強烈的熟悉感,郁悶的放下叉子,直視她,沉聲開口:“我還可以吃下別的?!?/br> 沐瑤笑瞇瞇的堵回去,在說到某句話時,還別有深意的用了重音:“不久前某個人還說他吃得不多,既然胃口小,那就別硬、吃、下、去了吧,不然不僅撐壞了身體,還浪費了我辛辛苦苦泡出來的面?!?/br> “……”她果然和外面那些單純良善的女孩子不一樣! 季軒霖沉著臉,盡管不情愿,腹中的饑餓感卻無情的折磨著他,就著近在咫尺的菜香,他一根一根的挑著泡面,艱難的吃下。 見他始終敢怒不敢言,沐瑤心中冷哼了一聲,讓你亂碰瓷! 吃完了飯,兩人相顧無言,她瞧了瞧碗,再看看他。 季軒霖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真的想讓他去洗碗!如果他吃到了飯菜那無所謂,反正以前母親還在時……他也是負責洗碗的,可問題是他這次連湯汁都沒沾到。 他拉長了俊臉,渾身散發著冷氣:“你知道我是誰么?” 知道,再熟悉不過了。她吃飽喝足時,是身心最放松的時候,右手支著下巴,慵懶的反問:“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冷氣消散,他好奇的問:“誰?” 圓溜溜的眼睛盯著她看,這雙一模一樣的眼睛里,偶然透露出了另一個人曾有過的神情,沐瑤沉浸在他的眼眸里。 她很快就回過神,掩下心里涌起的酸楚,沒有回應。 他見她沒有答話,眉頭緊皺:“怎么?” 這樣就不像那個人了,即使到了老年期,他也從來沒有對她皺過一次眉。 沐瑤眼睛一瞇,看了一眼門口,眸里含著威脅:“去,洗碗?!?/br> “!” 不是季軒霖自戀,單憑他現在的身家,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上趕著往他這里撲,全國各地也少有不認識他的人。 拿捏不準她是真的孤陋寡聞,還是說她在玩幼稚的欲擒故縱,但是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站在水槽前了,手上還拿著一塊洗碗布。 他抿了抿唇,內心里對自己恨鐵不成鋼,然后……乖乖的擠著洗潔精滴到空碟上。 沐瑤的房子不大,因為是獨居的關系,她家除了臥室就是書房,不久前還開辟了一間畫室,如今已經沒有多余的空間拿來做臨時客房了。 所以今晚,堂堂季氏的總裁,仍然只能屈尊的窩在客廳里小小的沙發上。 她見他老實,話也不多,心中的火氣也消下去了一大半,不過她也沒這么輕易就放過他,打發他去把他昨晚睡過的沙發套也拆洗了。 季軒霖哪里肯,上一次干家務活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他想抗旨,但沙發套是真的染上了他的酒氣,所以也只能理虧的照辦。 等他從陽臺回來,沐瑤正在喝檸檬蜂蜜水消食。 ……為了氣他讓他早點離開,她一個人把菜全吃光了,雖然每碟的分量都不多,但加起來也自作自受的被撐到了。 她本來沒打算理會他,可這個男人站在落地窗前,專注的盯著她手中玻璃杯里漂亮的淺黃色液體,然后吐出了三個字:“楊桃酒?!?/br> 沐瑤準備飲下的動作一僵,猛然轉頭看他,失聲問道:“你說什么?!” 季軒霖也很茫然,和眼神犀利的她對視后,他呆呆的搖頭,看似對自己突然吐出的三個字也很不理解。 不管她怎么逼問,他也想不出緣由來,當時看著那清澄透亮的黃色液體時,只覺得內心里充斥著這三個字,不吐不快。 這一晚,兩個人隔著一堵門,皆輾轉難眠。 一人在臥室里,往事歷歷在目,心里五味雜陳。 一人躺在沙發上,盯著手機里搜出來的楊桃酒圖片,陷入了沉思,為今日脫口而出的陌生詞匯,也為自己對這個陌生女人詭異的依賴感。 第二日,季總讓人送了一堆生活用品過來,他望著這些東西若有所思,秘書的電話打斷了他的冥想。 公事談完,他想了想,忽然問道:“小趙,你說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女人太想得到一個男人了,就私自給他下咒,或者是降頭,讓這個男人倒霉的發生車禍,然后再伺機假裝相救……從而一步步的套住這個男人?” 小趙秘書有點驚慌,季總是無緣無故問這種問題的人嗎?當然不是!以他的個性,他根本就不可能會關注這種無聊的事情!所以…… 越想越可怕,秘書這回是真的受到驚嚇了,他明白自己知道了自家boss太多的隱私,一直擔心等boss哪一天反應過來時,自己就會有數不清的小鞋穿,因此連忙順著他的話道:“完全有可能!都有符咒能令人一命嗚呼,不過是讓人倒點霉而已,這種事情不是很小兒科嗎?” 季軒霖半信半疑,沉吟良久,再問:“那你覺得,有沒有一種咒語能讓一個男人忽然對一個女人產生一種……一種……”他遲疑,想來想去,決定說實話,“一種依賴的感覺?” 秘書已經腦補出了一部大長劇,沒想到英明神武的boss也有為情所困的一天!他小心的不讓心中的同情泄露出來,肯定的說:“怎么會沒有,要是這個女人找的女巫是個厲害的,別說是依賴,就是死心塌地都能辦得到!” 這就解釋得通他為什么會對一個陌生女人有這種情感了,季軒霖滿意的掛斷了電話。 自己果然是被人下了降頭。 他這樣堅毅的人,能讓他中招的,只能是頂尖的女巫了,而要找人破解的話,肯定是比下咒的那位還要厲害的人才行,但是這種人肯定不出世,要找肯定很困難!他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他找好了理由,然后繼續心安理得的放任自己賴在她身邊。 接下來的日子里,沐瑤沒有再逼迫他走了,而他也沒有主動提出離開二字,似乎對她家的小沙發情有獨鐘,就算每晚委屈的縮著睡都不在意。 兩人默契的對車庫里,那輛被新送回來的黑色豪車視若無睹。 為了不被趕出去,季軒霖有努力的學習過技能,例如——做飯。 沐瑤從畫室里出來的時候,就見他一個大男人站在廚房里束手無策,他左手翻菜譜,右拿著菜刀,看著砧板上被砍成不規則塊狀的土豆,一臉的困惑不解。 這讓她想起了某些往事,在她首次學畫畫的時候,那個人也曾在她住的地方,想要為她學習廚藝。 季軒霖沒有發現她的到來,很認真的在對付土豆,可能是太滑了,他拿刀又找不到手感,最后他惱了,干脆雙手握住刀柄,哐哐哐的把土豆砍得很歡快。 ——又砍廢了一個好好的土豆。 見他又拿出一個新的土豆來,再努力無數次的想固定它,最后失敗,不得不又開始亂砍后,沐瑤哭笑不得的上前制止。 她把他趕出去:“你是想把我冰箱里的東西全都糟蹋完嗎?” 雖然說是這樣說,但她臉上是帶著笑意的。很溫柔,與她以往的微笑都不一樣,季軒霖受寵若驚,還在犯賤的想,她是不是又想發大招了。 這次他想岔了,不僅如此,等她端菜上桌后,他終于能告別了泡面,第一次被允吃她做的菜,雖然她吃的是根根細長的土豆絲,而他面前的則是大小不一的燜土豆塊。 真要習慣一個人的存在,不容易,也不算難。 她畫畫時,他也窩在家里,每當此時他的電話就會響個不停,一天能有二三十個,那邊似乎在催,還是很急的那種,可他卻不慌不忙,沉穩的下達指令。 她去店里時,他也神神秘秘的出門,他一出門就會很晚才回來,十次里有六次是帶著酒氣進門的,但無論酒氣多濃,他眼里始終清明依舊,可見那場博弈里輸的都是別人。 沐瑤為了搞清楚他究竟是誰,就特意給他配了把鑰匙,有了這個通行證他就更囂張了,經常晚上十一點多才回來。 這次他久久沒回,她擔心得也一直沒睡,到了深夜一點多,他才被眾星捧月般的送到她樓下,西裝革履的本市企業家們皆對他討好的陪笑,有人還爭搶著想一路送他上樓,他笑了笑,搖搖晃晃的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不到五分鐘,門鈴就響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沒帶鑰匙。 她慢吞吞的走去開門,果然,他身上又沾了酒氣,混合了他的味道雖然不難聞,可是也不會好聞到哪里去,她正嫌棄間,沒料到他會二話不說的倒向自己。 沐瑤的第一反應是想把他甩出去,卻被他的話給制止了動作。 “瑤瑤,我冷?!彼f。 久違的稱呼,讓她淚盈于睫,她不想哭,只是淚水不爭氣的自己冒了出來。 曾有一次他被人灌醉了,他就是這么回來的,那時他也醉的一塌糊涂,對她說的就是這四個字,要不是今日歷史重演,她也早就不記得這件事情了。 沒有得到回應,他不滿的蹭了蹭她的肩窩。 不得已,她只好半拖半抱的把這只醉酒艱難的挪到他的窩上,好心給他洗手洗臉了,這位大爺卻拉著她的手不放,耍流氓般的把她的左手貼到自己的右頰,一臉的安心。 她試著抽了抽,沒成功,軟下聲音道:“松開,我給你泡點蜂蜜水?!?/br> 他閉著眼睛,好像睡了過去。 夜色漸深,被折騰得疲憊不已,沐瑤忍無可忍的用盡全力抽回手,成功是成功了,季軒霖卻也被打擾了沉睡,他不滿的嘟囔道:“媽說……南硯……回家?!?/br> 他的聲音太低,沐瑤只聽清了六個字,她瞬間淚流滿面,最后忍不住痛哭出聲。 這么多年來,她從未如此傷心過,因為有事可做分散她的注意力,也有系統的幫助,但現在,這兩樣屏障都消失了。 南硯,季南硯,是她和季軒霖的兒子。 第72章 意濃 那一夜, 沐瑤徹夜未眠。 第二日酒醒后,季軒霖忘了很多事情,他的記憶停留在了別人送他到樓下的那一刻,渾然不知她心里已翻江倒海,如常的和她維持以前的生活模式。 季軒霖不是閑人, 也不可能成天總悠閑的待在她的身邊,在他住進她家的第三十九天, 他這邊的公事已經了了很久,并且現在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就回了一趟b省, 一走就是大半個月。 消失的天數里, 他也常常打電話給她,基本都是在她睡覺前的半個小時里。 ——那時她身心放松, 語氣很柔軟, 要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也不容易挨罵。 晚上十點半,那邊她已準備入眠, 這端的季軒霖卻還在辦公室里研究新項目,他喜歡黑暗和安靜, 吊燈關了, 唇邊放松的淺笑卻也逃不過電腦的熒光。 他和以往一樣, 開口的第一句話是:“今天過得怎樣?” 潛臺詞:有沒有人給你找不痛快。 第二句話是:“想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