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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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想改立孫貴妃為后,苦于沒有廢后的理由,只能從皇后無子這點著手,立朱祁鎮為皇太子,他才能以“太子之母必須是正宮主位”為借口,廢掉胡皇后。 朝中大臣堅決反對朱瞻基廢后,奈何朱瞻基義無反顧,鐵了心要把孫貴妃送上后位,以楊閣老為首的內閣大臣在苦勸無果之下,只能默許朱瞻基廢后的決定。 聽說敕書已經草擬好了,只等找個合適的時機,昭告天下。 胡皇后知道事情不可逆轉,為求自保,決定出家修道,以保全顏面——保全她自己的,也是保全朱瞻基的。 等敕書頒布,孫貴妃將母憑子貴,得到夢寐以求的皇后尊榮,都督僉事孫忠和兒子也會雞犬升天,獲封爵位,成為名正言順的勛貴王侯。 李綺節原來沒打算招惹孫貴妃的父兄,她一開始的打算,是讓孟云暉和楊閣老離心。 失去楊家的姻親襄助,能將他引見給閣老重臣的魏先生又不在人世,孟云暉將寸步難行。 可后來細細一想,孟云暉還年輕,他已經進入天下士人最為向往的翰林院,沒了楊家這座靠山,以后說不定還會有孫家,有胡家,有張家,只要他選擇一個派系投靠過去,以他的進士出身,終有出頭之日。 所以,李綺節必須一勞永逸,徹底擊碎孟云暉的青云路,讓他永遠沒有翻身的可能。 離間孟云暉和楊閣老不難,但用處有限。 為什么不干脆一點,讓孟云暉徹底得罪穿龍袍的那位呢? 假如朱瞻基對孟云暉懷恨在心,孟云暉還有可能得到重用嗎? 這個念頭一起,李綺節立刻想到孫貴妃身上。 朱瞻基為廢后一事謀劃多年,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連冊封孫貴妃的敕書都準備好了,這個時候忽然有人捅出孫貴妃娘家父兄的丑聞,廢后的事還能順利進行下去嗎? 廢后如果真的被迫推遲,朱瞻基必將惱羞成怒,孫貴妃和孫忠、孫指揮使也會把孟云暉視作眼中釘。 李綺節對孫忠的了解不多,唯一記得的,就是孫忠是個老壽星,從洪武年一直活到景泰年,八十多歲時才去世。 孫貴妃后來成為孫太后,歷經土木堡之變和英宗復辟等諸多波折,始終安然無恙。孫指揮使繼任爵位,是英宗復辟的大功臣。這一家都不是短命的。 只要孫家還是外戚,孟云暉永無翻身之日。 得罪朱瞻基,得罪孫貴妃,得罪尚在襁褓之中的英宗朱祁鎮,得罪楊閣老……只要李綺節把血書送到京師,孟云暉這個名字,必會響徹朝野,代價是,他會把所有位高權重的人全部得罪光——宣宗朝的,還有英宗朝的。 兩任帝王唾棄輕視他,孟云暉縱有滿腹才華,也只能渾渾噩噩,郁郁而終。 李綺節要告御狀。 但告狀的人不是她,是孟云暉。 孫天佑讓阿滿想辦法收集一碗猩紅血液,為了逼真,必須用人血。 想要震動朝野,就得把事情鬧大,越大越好,最好全天下的百姓都開始議論這封狀紙,那李綺節的計劃才能順利進行。 夫妻兩人決定好章程,親自去請李南宣。 “三哥,我有事求你……” 李綺節的話剛出口,李南宣放下書本,回頭看她一眼,溫潤的眉眼透出一抹飄逸,“我答應你,說吧?!?/br> 李綺節在書房東翻西找,最后翻出壓在書匣子最底下的幾張凈邊紙,幾年前的舊物,紙頁已經發黃,但字跡仍然清晰。 當年,為了接濟孟云暉,也因為欣賞他的才華,李綺節曾雇孟云暉為自己撰稿。孟云暉生性謹慎,從不留下底稿,寫完稿子之后,會讓別人謄抄一遍,然后毀去底稿。 但事有例外,李綺節這里就留著三四份沒被毀掉的原稿。 那時只是覺得好玩,才留下的。 “三哥,你能模仿孟云暉的筆跡和行文風格,這封狀紙,恐怕得由你來寫?!崩罹_節把原稿抹平,鋪在桌案上。 李南宣沒有猶豫,也沒多問,拈起原稿,匆匆瀏覽一遍。 一刻鐘后,他放下那幾張書稿,提筆一揮而就。 血紅的大字在紙上盛開,字字珠璣,擲地有聲,和孟云暉平時撰文的口吻如出一轍。 “三哥不問我想做什么嗎?” 既然把李南宣拉下水,李綺節覺得自己必須坦誠相告。 李南宣卻搖搖頭,飄然離去。 李綺節立刻在紙上蓋下孟云暉的私印。 她已經記下孟云暉書寫奏章的習慣,這一封折子,足可以假亂真。 當然,前提是趕在孟云暉折返之前,把折子送到京師。 事不宜遲,李綺節讓阿滿和阿翅去找孟舉人。 孟舉人為人清高傲物,不懂官場規則,只知道憑自己的喜好行事。他已經聯合本地十數位剛直不阿的士人,撰文抨擊陸保宗,叱罵他尸位素餐、草菅人命。 這事已經被官府壓下來了。 孫天佑告訴孟舉人,他能幫瑤江縣人伸冤,把這場洪水的緣由公布與眾,上達天聽。 孟舉人十分振奮,不僅親自撰寫狀書,還號召街坊鄰里在萬民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一起向陸保宗討回公道。 老百姓們習慣隱忍,不敢多事,簽字的人很少。 孫天佑用眼神示意阿滿。 阿滿心領神會,勸告眾人:“孟家四郎現在是響當當的京官,每天給萬歲爺爺起草奏章,是天子近臣,萬歲爺爺上個月還賞他一把好扇子呢!有孟家四郎給咱們撐腰,報仇的機會就在眼前,你們還畏手畏腳做什么?難道我們就只能任人魚rou嗎?!” 老百姓們有些意動,尤其是那些在洪水中失去家人的人,立刻被激起血性,揎拳擼袖:“老子和他們拼了!” 簽字的人越來越多,剩下的人覺得法不責眾,朝廷就算要怪罪,也只會拿帶頭的人作伐子,牽連不到自己身上。而且,還有孟大人呢! 孟云暉前些天在洪水中救下數千名被圍困的百姓,這時候正是名聲最響亮的當頭。老百姓對“青天大老爺”抱有幻想,總希望能碰到一個剛正不阿,視權勢如糞土,一心一意為老百姓謀福祉的好官,孟云暉剛好符合他們的一切想象,而且他還是本地出身的進士。 有孟云暉的名號引領,越來越多的百姓在萬民書上蓋上自己的指印或是留下自己的字跡。 李綺節讓阿滿和阿翅即刻上路,“進京以后,你們兵分幾路,分別去找胡皇后的家人、和楊閣老不睦的內閣重臣、翰林院的吳編修,把這封萬民書送上去?!?/br> 阿滿和阿翅背起行囊,趁夜出發。 等孟云暉處理好水匪賊患,追到瑤江縣時,順天府已經炸開鍋了。 新科進士、庶吉士、楊閣老的孫女婿孟云暉,以血書泣告都督僉事和府君前衛指揮使縱容知州陸保宗私挖河堤,淹死庶民無數,流離百室,哀鴻遍野。 一時之間,朝野震驚,舉世嘩然。 莫名其妙一口大鍋扣下來,孫忠和孫指揮使莫名其妙,陸保宗是和他們打過交道,但那只是官宦之家的普通來往罷了。陸保宗私挖河堤,關他們什么事?他們孫家是山東人,在河南為官,和瑤江縣根本扯不上關系??! 宮中的孫貴妃氣得七竅生煙,眼看就要當上一國之母,突然蹦出一個血書泣告,這不是成心給她添堵嗎? 朱瞻基也很憤怒,好你個孟云暉,知道你要給家鄉人伸冤,但是你沒事兒把國丈和國舅爺罵進去干什么?不識時務,可惡至極! 楊閣老也不高興,本以為孫女婿是個人才,只要加以培養,日后必定堪為大用,沒想到他竟如此目光短淺,眼高手低,簡直不知所謂! 唯有楊閣老的政敵,和已經換上道裝的胡皇后巋然不動,冷眼旁觀。 此時孫天佑已經將人手分派出去,在各地宣揚孟云暉堅強不屈,不畏強權,寧愿得罪朝廷大員和皇親國戚,也要為民伸冤的光榮事跡。 輿論造勢一直影響到南方的應天府,那些同情胡皇后、厭惡孫貴妃的皇族趁機火上澆油,把孫家死死拖住,不許他們輕易脫身。 在各方勢力的攪和之下,無辜的孫忠和孫指揮使成了罪人。 誰讓他們從前仗著孫貴妃受寵就囂張跋扈,欺壓百姓呢?孫家族人圈田占地、驅趕良民的前事歷歷在目,證據確鑿。老百姓們認定孫貴妃的娘家人驕縱蠻橫,根本不相信他們的自辯。 孫家猶如被人架在火上烤一樣,有苦說不出。 百姓們有時候很精明,有時候又很糊涂。隨著一首首傳唱孟云暉事跡的順口溜流傳開來,孟云暉儼然成為百姓心中嫉惡如仇、秉公執法的代表。 連工部郎中和主事也以為血書和萬民書是孟云暉秘密送到京師的——他的字跡,他的文風,他的印章,難道還能造假不成? 而且寫下萬民書的人是孟云暉的父親,簽字的是孟云暉的鄰里街坊。 這更證明孟云暉和送血書的人肯定有關系。 最重要的是,現在民間已經把孟云暉拔高到和戲文上的包青天一樣的高度,兩方印證,兩方呼應,輿論甚至影響到朝廷的決策。 孟云暉百口莫辯。 工部主事惋惜道:“你同情家鄉百姓的苦楚,情有可原??蛇€是太年輕了,行事太過莽撞!咱們私下查訪,徐徐圖之,未必不能抓到陸知州的把柄,如今你直接把事情捅到天下人面前,雖然能為鄉民們報仇雪恨,也把自己的前途葬送了??!” 他的目光落在孟云暉纏著紗布的右手上,“血書泣告,何等振聾發聵,動人肺腑,可泣告之后呢?” 工部主事是楊閣老的學生,這次他主動提出要孟云暉做自己的助手,是為了回報楊家的恩德,讓孟云暉可以憑借治理水患的功勞往上更進一步,誰能想到,孟云暉竟然沖動之下,毀了自己的前途! 辜負了他的才華和寒窗十年的隱忍吶! 工部主事搖頭嘆息,“如今民間對此事議論紛紛,為了平息輿論,朝廷肯定會處置陸保宗。至于你,經過此事之后,雖然性命暫時無憂,但難保日后不會遭人構害。切記,一定要謹言慎行,方可保住性命!等我進京以后,為你籌謀一番,幫你求一個外差,屆時你走得遠遠的,好好和十一小姐過日子,永遠不要再回順天府!” 最后一句,決定了孟云暉這輩子的走向。 孟云暉垂眸靜立,一言不發。 這時候說什么都遲了,沒人會相信他的話,信了也沒用,李綺節已經借著他的名頭,把孫貴妃一派得罪徹底,連皇上也對他失望之極,對身邊人說他是“狂妄之徒”。 民間百姓越推崇他,皇上和孫貴妃派系的大臣越對他恨之入骨。 總是眉眼帶笑,和和氣氣的三娘,動起真火來,竟然如此勢如破竹,干脆狠辣,不留一絲余地。 她不惜以民女之身,攪動整個朝堂,把天下百姓、皇上、孫貴妃、胡皇后、楊閣老和他們各自的姻親、政敵全部算計進去,鬧出這么大的動靜,織出一張密密麻麻的天羅地網,只是為了報復他一人而已。 孟云暉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他利用剿匪對付孫天佑,他派人暗中監視金家和藩王府,但從頭到尾,他根本沒想過要提防李綺節。 和她的手段比起來,他只是小打小鬧,仗勢欺人而已。 李綺節才是斬草除根,完全不讓給他活路。 孟云暉送走工部主事,回頭看向漫天云霞的南方,喃喃道:“三娘,你這是要活活逼死我啊?!?/br> 三娘在他眼里,永遠是那個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一口一個“孟哥哥”的李家meimei。 他知道三娘不肯委曲求全,但總覺得只要把人搶到身邊,那就足夠了。 或許,他心底總存有一絲幻想,以為三娘會和小時候那樣,每天可憐巴巴被他打發走,第二天又心無芥蒂,跟在他身后打轉。 她一次次原諒他,從沒真正對他生過氣。 多年不見,他沒變,三娘早變了。 幼年的蓮花之約,終究是空許。 正如工部主事猜測的那樣,朝廷為了平息眾怒,下令將陸保宗削職為民。都督僉事和君府前衛指揮使在朝堂之上痛哭流涕,堅決和陸保宗撇清干系,朱瞻基警示二人日后不可和jian佞之人結交,罰二人一年俸祿。 不是朱瞻基軟弱,而是同情胡皇后的官員隱隱有想趁機把孫家拉下馬的意思,為了控制局勢,朱瞻基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 沒有哪個皇親國戚是真靠俸祿過活的,這點懲罰,對父子二人來說,根本不痛不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