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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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伯、李乙和李子恒顧不上矜持,特意找了個由頭,結伴跑過來蹭吃的。李子恒趁人不注意,挖起一大塊,轉身跑走,李大伯和李乙替他打掩護。 婆子們哄然大笑,揀松軟的麻糖切了一小塊,一頓揉捏,搓成拳頭大小的糖團子,與幾個小娘子甜嘴。 李昭節和李九冬吃得最多,兩人也不餓,不過是覺著好玩,捧著糖團子,一邊啃,一邊笑,比賽誰先吃完、誰吃得多,身后掉了一地的米糖渣子。 李綺節不愛吃甜,規規矩矩坐在周氏身后,面前只放了一盅摻了金橘絲的桂花茶。 周氏和周桃姑見第一鍋切麻糖做好了,都堅持讓李綺節先嘗一塊——這是求個好兆頭的意思,按理該是家中輩分最高的人先吃,她不日就要出閣,當仁不讓。 李綺節推辭不過,接過一塊麻糖,慢慢吃完。剛切好的麻糖還是溫熱的,絲絲甜意快要甜到肺腑里去了。糖漿黏牙,扯開來依然柔韌有絲。她吃完一塊,接連喝了兩盅桂花茶,心口暖而麻——不是因為麻糖太甜,而是因為周氏憐愛又不舍的目光,因為李大伯、李乙和李子恒方才刻意的逗趣。 嫁人的同時,也是離開家人的開始,喜慶的背后,是理不清說不明的酸楚和悵惘。 月初一連幾個晴日頭,曬得院里的枯樹愈顯蒼勁,皴起的樹皮畢剝作響。到月中時,天公陡然不作美,接連落了幾場陰雨。 李家賓客少,婚宴只擺兩天,頭天是宴請李家的舅親姨親,第二天是送親,周桃姑的娘家兄弟過來湊席。 周氏怕落雨,讓下人把宴桌移到房里。 午后吹來一陣暖風,云頭散去,灑下一道耀眼的光暉。 周氏歡喜道:“可算是天晴了!” 到傍晚時,天色復又變得陰沉起來。 周氏空歡喜一場,臉上也是陰云密布。忙著抱怨老天爺,竟顧不上為侄女出嫁而傷感。 亂糟糟一天過去,各自胡亂歇下。 半夜,李大姐起床解手,坐在屏風后頭的馬桶上打瞌睡時,忽然聽見一陣噼里啪啦響,像是什么東西砸在窗戶上,嚇了一跳。側耳細聽片刻,瓦片上淅淅瀝瀝一片脆響,原來在落雪籽。 她抓著草紙,心不在焉地想:“難不成要落雪?” 第二日天色愈加陰沉,北風裹挾著凜冽的水汽,穿過前院,嗚嗚作響。 李大姐從溫暖的被窩中探出腦袋,懶洋洋地伸個懶腰。 周桃姑一指頭點在她額頭上,恨恨道:“今天是正日子,你是送嫁娘,要去孫府吃酒的,別人都在前堂迎客了,只有你拖拖拉拉的,像什么樣!還不快點起來打扮!讓客人曉得,保準要笑話你是個懶丫頭!懶丫頭誰家都不愿娶!” 李大姐唯唯諾諾,洗了臉,坐在窗下梳頭,丫頭把她的衣裳熨好,送到床邊。 李二姐已經裝扮好了,一身簇新襖裙,頭上梳著雙螺髻,簪環別致,干凈秀氣。 周桃姑道:“你這頭上也太素了,大房送來的那一盒絨花呢?我看那個顏色好,你戴兩枝?!?/br> 李二姐啞聲道:“這樣就很好了?!?/br> 她看過大房李昭節準備的新衣裳,鮮亮精致,花樣新鮮,肯定會在婚宴上大出風頭。人家是堂姐妹,不必顧忌,她不是李綺節的親姐妹,還是低調點穩妥些。 周桃姑扯扯衣襟,拍拍袖子,神情有些緊張,抬頭看一眼窗外天色,皺眉道:“前天還是大日頭呢,忽然就變天了,今天還得坐船,要是落雪,轎子可不好走!”走到門前,對著天邊拜了拜, “菩薩保佑,千萬別落雪??!” 李二姐扯扯周桃姑的衣袖,“娘,今天是三娘的好日子,您說話小心點?!?/br> 周桃姑撇撇嘴巴,“我是為三娘擔心?!?/br> “您是好心,旁人聽見,卻不會這么想?!崩疃銓χ~鏡抿抿發鬢,把喜鵲登梅簪子往右邊撥了撥,“別讓人以為你盼著落雪?!?/br> 周桃姑微微一凜,又笑又嘆:“罷了,聽你的就是?!?/br> 等李大姐裝扮好,母女三人轉到李綺節這邊來。走到院門外邊時,聽得里面窸窸窣窣吵嚷鬧成一片,丫頭、婆子人來人往,鬧騰騰的,房里連個站腳的空地都沒有。 梳頭娘子在為李綺節梳頭發,周氏和寶珠在一旁挑選釵環首飾,妝臺前妝盒、油缸、梳篦、粉盒胡亂堆在一塊,略顯凌亂。 孟春芳攥著一只折枝蓮花紋蚌盒,從屏風后頭鉆出來,“找著了!” 寶珠懊惱道:“原來放在架子里,我給忘了!” 李綺節一連打了兩個哈欠,一雙杏眼淚汪汪的。她昨晚一夜沒睡,恍惚聽到外邊在落雪籽,以為早上起來要落雪,早起時支起窗戶一看,地上濕漉漉一片露水,天邊云層翻涌,卻是一副將落不落的光景。 丫頭們覺得天色陰沉,很可能要落雪,兆頭不好,怕她不高興,不敢高聲說話。 其實落雪她才高興呢,大雪紛飛的,多浪漫!反正坐轎子的人是她,cao持婚宴的是李大伯、李乙和周氏,迎親的是孫天佑,她從頭到尾不用露面,怎么都累不著、凍不著她,落雪還有趣些。 梳頭娘子為她洗臉潤面,先抹一層色如紅玉的香膏,原本雪白的肌膚愈顯潤澤剔透,再撲上妝粉,細細暈開。 隨著梳頭娘子和周氏等人的動作,銅鏡中的少女仍然是一張精致小巧的圓臉,但氣韻陡然一變,稚氣慢慢褪去,眉眼間隱隱透出幾許嫵媚,猶如朝霞映雪,容光攝人。 待雙頰敷上胭脂,畫好眉黛,雙唇點一星暈紅,眸光流轉間,氣度愈發不凡,讓房內眾人都有驚鴻一瞥、眼前一亮之感。 周桃姑和孟春芳圍著李綺節不住稱贊。 周氏心中得意,挽起李綺節鬢旁一縷散亂的發絲,掩在頂簪底下,笑盈盈道:“三娘果然長大了?!?/br> 說完話,忽然覺得鼻尖一酸,眼角差點滑下淚來。 曹氏連忙寬慰周氏。 李綺節見周氏傷心,朝寶珠眨眨眼睛。 寶珠會意,故意纏著周氏問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問題,岔開周氏的注意力。 正自忙亂,丫頭在門外道:“金大小姐來了?!?/br> 金薔薇不止送了一份貴重的賀禮,添妝禮也沒缺,而且比賀禮更加貴重。土豪的心意沒人能夠抵擋得住。她賠禮的誠意這么足,李綺節不好怠慢她,打起精神,對她笑了一下。 接著張桂花也來了,依然是一副高冷冰山姿態,一身嬌艷的春綠襖裙,硬被她穿出幾分寒冬颯颯之意。進了屋之后,就坐在一邊吃茶,不和任何人搭話,李昭節找她說話時,才偶爾應和一兩聲。不像是來賀喜,更像是來發呆的。 陸陸續續來了更多人,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 李綺節今天是新嫁娘,萬事不需要她cao心,只能坐在鏡臺前任人擺弄,然后供七大姑、八大姨觀賞,時不時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滿足長輩們調戲新娘子的惡趣味。 恍惚間聽到院外一陣鞭炮炸響,孫家的接親隊伍馬上就到,周氏連忙一疊聲讓人去取蓋頭。 女眷們一個個摩拳擦掌,興奮不已,等著給新郎官下馬威看。 李綺節頭上蒙著蓋頭,只能聽到外邊的吵嚷嬉鬧聲,別的一概不知。男男女女的說笑聲匯合在一處,像此起彼伏的海浪,一時大,一時小,一時清晰,一時模糊,沖刷在耳畔,讓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知身在何方,雙腳像踩在云端,軟綿綿的,踏不到實處。 等她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坐在轎子里。 偷偷掀開蓋頭一角,入眼一片厚重的紅色。轎子外的嗩吶聲喜氣洋洋,像千樹萬樹粉艷艷的花同時在眼前綻放,聽著歡快的調子和沿路百姓的嬉笑道賀聲,她漸漸放松下來,不真實的惶恐和緊張感緩緩消退。 送親隊伍坐船過江,繞著縣城走一圈后,到達孫府門前。 孫家賓客盈門,流水席一直擺到臨街巷子口,但是內院竟然沒有觀禮的女眷。新房處處張燈結彩,但屋里靜悄悄的,只有侍立的丫頭婆子等候。 寶珠惴惴不安,找張嬸子討主意:“怎么房里沒人???是不是都到前頭搶紅包去了?” 張嬸子是李綺節的陪嫁,年紀和周氏差不多,性子沉穩,很少有急躁的時候,但進了新房之后,她也一頭霧水,滿臉錯愕,“這……不合禮數??!” 李綺節看不到房里的情景,但能感覺到新房的氣氛似乎有些古怪,心里暗暗道:總不至于我還沒露面,就霸氣側漏,光憑身材把一堆等著批判新娘的女眷給驚艷呆了吧? 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女眷進來相看新娘子。 半晌方才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丫頭打起簾子,細碎的珠玉碰撞聲中,一道頎長穩健的身影快步踏入內室。 寶珠和張嬸子驚呼一聲,下意識往前一撲,擋在李綺節跟前。 孫天佑愣了一下,腳步一頓,淺笑道:“這是怎么了?” 他穿一身綠色寧綢袍服,衣裳鮮亮簇新,人也神采奕奕,眸子閃閃發亮,眉梢眼角,溢滿笑意。本就有七分俊俏,今天人逢喜事,眼風掃到之處,像摻了**的日光,燒得身邊的人面頰發燙,不敢和他對視。 寶珠平時膽子大,什么話都敢說,這會子被孫天佑掃了一眼,不知為什么,忽然有點怯懦,吞吞吐吐道:“女、女客們呢?” 孫天佑揚唇微笑,“今天沒外人?!?/br> 一掀袍角,矮身坐到床邊,衣裙簌簌響動。 李綺節聽到他的聲音時,大為詫異,還沒到時候吧? 等感覺旁邊坐了個人時,心里只剩下無奈:早知道他不會老老實實按著流程走。但沒想到他為了清凈,竟然不許女客進新房,把人都支走了。 孫天佑伸手,直接握住李綺節藏在袖子里的手,眉頭陡然皺起:“怎么這么涼?” 墻角燃有火盆,四面布簾蒙得嚴嚴實實的,門口窗前還有屏風遮擋,一點風都透不進來,屋子里并不冷,不止不冷,還熱得有點喘不過氣。 李綺節的手冷,是因為坐了一路的轎子,身上腳底仍然冰涼,沒有暖過來。外邊雖然沒落雪,但時不時刮一陣雪籽,寒冬臘月的,冷得人手腳發顫。坐在轎子里也不頂事。 孫天佑對著李綺節冰涼的手哈氣,柔聲道,“早點揭了蓋頭,你先睡會子。等散席還早著呢?!?/br> 李綺節沒吭聲,寶珠搶先道:“還沒到吉時呢!不能睡!” “怪冷的,難道要干坐著等到散席?”孫天佑不由分說,揮手讓丫頭捧來喜盤喜桿,“我讓人查過歷書,今天一整天都是吉時?!?/br> 寶珠和張嬸子面面相覷,想阻止孫天佑,又怕惹惱他,左右四顧,房里的丫頭個個老老實實站在原地,顯然已經習慣孫天佑的種種離經叛道,壓根沒把他的任性當回事。 一整天正襟危坐,時時刻刻必須保持完美儀態,還得提心吊膽,不能在外人面前出丑,每一步路都要走得小心翼翼,一天下來,李綺節早就累得渾身酸軟。鳳冠雖然華貴,但分量可不輕,在頭上頂一整天,脖子已經麻木了,拜堂的時候,險些摔個大馬趴。身上的新娘喜服也厚重得很,披掛一身,比干一天農活還累。孫天佑的舉動固然有些難以理解,但她并不在意,舊式婚禮對新娘來說根本沒有樂趣可言,有的只有疲累和恐懼,能早點卸下簪釵歇息,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不然只能繼續蒙著蓋頭在房里枯坐,太難熬了。 知道寶珠和張嬸子肯定在為難,蓋頭下的李綺節翹起嘴角,輕聲道:“都聽官人的?!?/br> 一聲含著笑意的官人喊出來,孫天佑頓覺全身骨頭微顫,骨酥rou軟,心口發熱。他穿得比李綺節單薄,但因為心里高興,已經好幾天睡不著覺了,從早到晚血氣上涌,精神十足,在外邊迎著大風和賓客談笑時,也不覺得冷。 這會子更是暈暈乎乎,如墜云端,仿佛置身于溫暖明媚的三月艷陽天。 蓋頭被挑起,感覺到眼前豁然開朗,李綺節眼角微微上挑,眼光四下里一望,視線故意在房里逡巡一圈,才落到對面的人身上。 含羞帶惱地睨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簾,眼睫輕顫,欲語還休。 孫天佑目不轉睛,盯著容顏嬌媚的小娘子看了許久,腦袋里空空如也,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往昔的種種如流水一般徐徐展開,苦盡甘來,她終究還是屬于他的。 狂喜和激蕩洶涌如潮,呼嘯著卷走他的全部語言,等潮水褪去,只剩下一個傻笑的新郎官。 呆愣良久,他只能怔怔道一聲:“三娘……” 李綺節嫣然微笑,“我明白?!?/br> 明白他沒有說出口的那些保證和誓言。只要他一如往昔,她亦會真心相對。 寶珠看孫天佑和李綺節一起胡鬧,頗為苦惱,三娘從小與眾不同,舉止怪異,如今連姑爺也是個不省心的! 猶豫半天,干脆破罐子破摔,聽之任之。 反正蓋頭都掀了,合巹酒也吃了,沒有女客,只能先服侍三娘歇息。 正要幫李綺節取下鳳冠,旁邊忽然伸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孫天佑竟然想親自動手! 她輕咳一聲,出聲提醒。 孫天佑不為所動,幫李綺節取下鳳冠,拆開發髻,又自然而然的把手伸到她的胸口上…… 寶珠差點驚叫起來,孫天佑神色自若,為李綺節解開衣襟,除去外邊穿的袍服。丫頭們面面相覷,想上前幫忙,都被他擋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