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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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涌上一陣難言的失落,嘴里隱隱有些發苦。江上風平浪靜,渡船走得很平穩,可他卻覺得耳邊風聲凜冽,一時暈頭轉向,幾乎站不住,踉蹌了兩步,攥著船舷,才將將站穩。 他知道金雪松一直記恨著自己,所以前段時日盡量避免和李家有什么往來,免得金雪松為難李綺節。他一直提心吊膽,生怕李家扛不住金家的權勢,應下金家的求親,在得知金家大小姐終于松口,不再對李家施壓時,他暗暗松了口氣……可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不是金雪松,還有可能是別人。 他雙手握拳,指尖感覺到血管的顫動,先生的規勸和警告浮上心頭:一個鄉野出身的小娘子罷了,和前程比起來,孰輕孰重? 他選了前程,就像堂叔暗示過后,毅然決然選擇拋卻慈父老母,認堂叔為父時那般果決干脆,躊躇只是一剎那,他沒有顯赫的出身,沒有萬貫的家財,除了能讓先生和堂叔看得上的才華以外,他一無所有,想要出人頭地,他只能心無旁騖,一步一步往上爬。 掌心傳來一陣銳痛,皮膚開裂處,滲出幾滴殷紅血珠。 進寶唬了一跳,小廝也嚇得臉色發白,小心翼翼扶住他:“少爺!“ 唯有阿滿淡笑一聲,上前道:“孟少爺是不是暈船?可巧我帶了暈船的藥丸,請孟少爺用些?!?/br> 孟云暉雖然神思不屬,但哪里看不出阿滿的試探,苦笑著搖搖頭。 小廝代為答道:“少爺從不暈船的,想是這幾天感了風寒,才會如此?!?/br> 話音剛落,孟云暉復又咳嗽起來。 “外邊風大,少爺還是進船艙坐著吧?!?/br> 進寶和小廝一道,把孟云暉送到船艙里休息。船上備有涼茶,進寶找劉大夫討來一枚丸藥,化開來讓孟云暉服下,私下里找到小廝,“孟少爺病成這樣,理應在家修養才是,怎么還在外頭奔波?“ 這種能把人曬得頭暈眼花的燥熱天,要不是為給三娘送扇子,連他也不樂意出門,何況孟云暉那樣的秀才老爺。 小廝嘆了口氣,他常跟李家人走動,也不遮遮掩掩,直接道:“少爺病了,偏巧小姐回家省親,太太說怕少爺把病氣過到小姐和小郎身上,讓我伺候少爺回鄉下宅子里養病?!?/br> 說是養病,可孟娘子根本沒請大夫,別說藥方子,連常用的幾味藥材都沒買,只把孟云暉往門外一推,打發他們回鄉下,等他什么時候病好了才準回家。 進寶冷哼一聲,想了想,輕聲道:“正好劉大夫要給四小姐看診,待會兒你們先別回去,跟著我一道回家得了,順道讓劉大夫給孟少爺看看?!?/br> 小廝知道孟云暉平時不愛給人添麻煩,偶爾缺衣少食,能忍就忍,從不央求別人,有些猶豫。 進寶一巴掌拍向小廝,把小廝拍得一個趔趄:“生病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四少爺的臉色不好看,我要是沒看見還好,既看見了,哪能就讓四少爺這么干熬著???回頭官人曉得了,也得罵我?!?/br> “行,我去勸勸少爺?!?/br> 進寶和小廝一遞一聲說著話,阿滿在一邊冷眼旁觀了一陣,背過身去,悄悄打量孟云暉,看對方似乎真的病得暈暈乎乎,不像是在裝相,心里暗暗道,得趕緊跟少爺通個氣,好不容易才盼得李三娘點頭,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第81章 八十一 湯藥是現熬的, 揭開蓋子,撲面一股難聞的腥氣,李昭節皺著眉頭,小巴掌把青花瓷碗使勁兒往外推。 曹氏柔聲勸道:“吃了藥病就好了?!?/br> 李昭節咬著嘴巴, 眼巴巴看向周氏。 周氏亦放軟聲音,“四娘乖,藥里擱了姜糖, 一點都不苦?!?/br> 藥匙送到唇邊,李昭節喝了一口,小臉立刻皺成一團:“苦!“ 連勸帶哄,一刻鐘過去了,她才只勉強喝下小半碗, 說什么都不肯再張嘴了。 “算了, 能吃多少是多少?!爸苁蠐]手讓寶鵲撤去藥碗, “以后可不許再掀被子脫衣裳了, 瞧瞧,病懨懨的,受罪的還不是你自個兒?“ 李昭節躺在二藍薄被里,悶不吭聲,閉起眼睛裝睡。 曹氏賠笑道:“怪我不當心, 一時沒看住, 讓四娘把褂子給脫了?!?/br> 李綺節抱著打瞌睡的李九冬進房,“四娘吃過藥了?讓曹嬸子在這看著罷,伯娘也該回房歇會兒, 聽寶珠說您還沒吃飯呢?!?/br> 午飯本該一起吃的,因為李昭節生病,周氏大半天時間都待在這邊院子里,灶房的婆子知道她沒心思用飯,特意把她的飯菜溫在灶上,等她傳話時再送。 “五娘吃過了?“ 李九冬輕輕蹬腿,鬧著要下地,李綺節俯身,把她放到羅漢床上,解下她的衣帶,讓她睡在簟席上。劉大夫說李昭節只是有些著涼,吃兩劑藥就能好全,不必單挪出去養病,羅漢床和里頭的架子床又有屏風隔斷,姐妹倆只需分床睡,不用刻意分開。 “吃了。灶房有酸筍熬的魚湯,豆腐燉得嫩嘟嘟的,四娘想不想吃?“ 李昭節沒應聲,等周氏起身走了,才睜開眼睛,輕輕掃李綺節一眼。 這就是想吃的意思了。 李綺節讓婆子去灶房端飯,看李九冬睡得滿頭汗,叫一個丫頭守在羅漢床前給她打扇,李九冬在夢中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翻了個身,很快睡熟了。 待飯菜送到房里,曹氏洗了手,拿魚湯泡了半碗米飯,親自喂李昭節吃飯,李昭節卻不肯張嘴,連眼睛都不肯睜開。 曹氏端著飯碗勺子,臉上堆笑:“誤了三小姐歇晌?!?/br> 李綺節回過味來,估摸著自己待在房里,李昭節可能不自在,留下寶珠照看熟睡的李九冬,“你在這看著,我去前頭轉轉?!?/br> 李昭節眼看著李綺節走遠了,一指灶房的方向,“我想吃油面筋?!?/br> 看她終于肯吃飯了,曹氏徐徐吐出一口氣。 李大伯剛吃完飯,手里捏著一張藥方子,站在廳堂門口,吩咐下人去縣里抓藥。 李綺節聽了半晌,奇道:“四娘的藥不是齊全了么?“ 劉大夫出診時聽進寶說了李昭節的病癥,來時帶了常用的藥材,加上家里常備的幾樣丸藥,不必再去藥鋪買。 李大伯一捋胡須,“這是給四郎買的,咱們家剛好要送劉大夫回城,順道讓他們把四郎的藥抓了,免得孟家人瞎忙活?!?/br> 下人道:“張姑奶奶這幾天有點不好,三少爺那邊……“ 李大伯皺眉道:“怎么不早說?管家在前院請劉大夫吃酒,等飯席散了,叫人先來回我一聲,我親自領劉大夫過去?!?/br> 下人連聲應答,接過藥方,躬身退下。 李綺節眉頭輕蹙:李家沒有三少爺,下人說的張姑奶奶,應當是張十八娘,那三少爺,是小沙彌? 想起周氏這一陣話里話外透出的意思,她暫且掩下疑惑,沒有問出口。 李大伯見她神情有些異樣,躊躇片刻,笑道:“三娘,以后家里添一個哥哥,好不好?“ 四月初四后,改穿紗衣,枕頭、衾被、桌簾、帷幕換成竹枕、竹席、薄被、紗布,房里的紗帳門簾也全都撤去,換成了刻花竹簾。白天四面窗前竹簾低垂,只卷起一半,擋住日曬的同時,能讓南風吹進房里。 轉眼滿院油碧青翠,暑熱未褪,竹簾在日光下曬了幾個月,已經有些微微發黃,襯著窗前一簇簇繁花綠枝,稍顯寂寥。 黃貓阿金趴在廊前濃蔭里呼呼大睡,呼嚕聲大得出奇。 李綺節被阿金的呼嚕聲吵得心煩意亂,恨不能堵上耳朵,在竹枕上翻了個身,竹席發出細碎的簌簌聲響,“把門窗合上?!?/br> 丫頭小聲道:“怪熱的,門窗關上的話,風吹不進來?!?/br> 本來就熱得透不過氣,沒有涼風吹拂,幾息工夫就能悶出一身汗水。 李綺節嘆口氣,繼續在阿金高亢的呼嚕聲中輾轉反側,想起送貓的孫天佑,有些咬牙切齒:好好的,送什么貓?天天圍著別人撒嬌撒癡,對她這個主人愛理不理,睡覺打呼跟打雷一樣,又不能看家護院捉老鼠,還不如送兔子呢! 白天沒睡足,整個下午她都蔫蔫的,想著家里以后要多一個三哥哥,以后自己再不能用李三郎的身份出去唬人,愈加魂不守舍,連晚飯都沒怎么吃,只用了幾瓣西瓜,便回房洗漱。 沐浴過后,換上清涼透氣的紗衫紗褲,歪在羅漢床上看賬本,忽然又覺得腹中饑餓。 寶珠打開糖果盒子,拈出幾根糖麻花,“我去調碗藕粉來?“ 李綺節把一枚花瓣形的香茶桂花餅揉來揉去,揉得滿手糖粉,搖搖頭:“想吃點咸的?!?/br> 寶珠蓋上盒子,笑道:“我去灶房看看?!?/br> 天氣熱,吃食經不住放,剩飯擱一宿就餿了,婆子整治菜蔬是可著人口做的,沒吃完的米飯蓋在罐子里,預備做成甜米糟,櫥柜里只有幾樣涼菜。 婆子道:“灶上有酸筍湯,我切點rou絲,給三小姐下碗面,擱幾個雞蛋?“ 李昭節病中胃口不好,愛吃酸筍湯泡飯,灶房里特特給她燉了一罐湯。 別人看不出,寶珠天天跟著李綺節,白天又得幫著照應李九冬,哪能看不出李昭節院子里的丫頭對自家小姐的防備,“湯放著罷,淘點稻米,我給三娘炒碗菜飯?!?/br> 炒飯不是拿剩飯炒,而是先把rou、菜、醬一鍋炒熟了,直接撒上泡好的稻米,一鍋燜煮,等煮得半干再翻炒。炒好的菜飯加上暮春時腌制的酸梅,香滑爽口,咸香中隱隱有絲酸甜,極是開胃。盛夏時節酷暑難耐,周氏、李綺節和李昭節姐妹倆胃口不好,吃不下飯,唯有現炒的菜飯能吃上一兩碗。 寶珠在襖裙外面加了件罩衫,燒熱油鍋,婆子洗好菜蔬rou絲,在一旁幫她打下手。 炒好菜飯,開壇取出兩只高郵鹽蛋,切開來,盛了一碟子,加上風干醬瓜、桂花腐乳、復炸一次的炸荷花餅,湊了四樣小菜。 丫頭精乖,知道李綺節平時愛吃蝦,不聲不響剝了一簍子蝦仁。寶珠看看天色還不算晚,又炒了一盤蝦仁拌莧菜。 炒菜飯和幾樣小菜裝了一大捧盒,送到房里。卷起的竹簾后燃著油燈,燈光搖曳,一個丫頭在墻角撒驅蚊的香丸,藥丸碾碎之后有股淡淡的香氣,比艾草好聞多了。一個丫頭在擦洗架子床上鋪設的竹席和腳踏,水里摻了蒸花露,也能驅蚊。 李綺節倚在竹枕上,烏黑的發絲散開來,鋪了半邊羅漢床,正低頭翻看孫天佑送來的掐絲盒子。 盒子里是一套穿紅著綠的小瓷人,個個只有手指大小,雕琢得玲瓏精致,連發絲上卷的絨繩都看得一清二楚。 丫頭們都說小瓷人是照著李綺節的模樣捏的,寶珠不這么覺得,不過為了哄李綺節高興,她一口咬定瓷人娃娃的眼眉和李綺節的一模一樣。 除了瓷人以外,還有幾把扇子,團扇、絹扇、羅扇、紙扇都有,另有幾副彩旗和棋盤,是南邊流行的時新玩法。 丫頭為李綺節挽起長發,衣襟前鋪一張帕子,服侍她用飯。 寶珠手執一把粽葉蒲扇,坐在腳踏上給李綺節扇風。 李綺節夾起一枚蝦仁:“這套瓷人,拿八只給四娘和五娘送去?!?/br> 寶珠欸了一聲,把丫頭們趕出房,“三娘,以后張家少爺就成咱們家三少爺啦?“ 李大伯和周氏沒有明說,但家里的下人婆子早已經議論紛紛,李大伯和周氏已經和張氏商量好,連過繼文書都辦妥帖了,因為小沙彌還在孝中,所以才沒辦酒。 事情一開始是從曹氏那邊傳出來的,她愛八卦,而且八得很有水準,從不說假話,她嘴里說出來的消息,一般都有八分真,而且經過周氏默許。 張氏的病時好時壞,小沙彌沒有族人扶持,身份敏感,不好和同窗結交。李家為他延請的先生原本只為授課而來,不愿多管閑事,但他剛好和孟云暉的蒙師剛好是同科,而且實在愛惜小沙彌的人品才華,經過深思熟慮后,讓自家婦人勸張氏早早為小沙彌打算。張氏輾轉打聽到孟云暉的事,就動了心思。 小沙彌原本就姓李,過繼到李大伯膝下,連姓都不用改,正好還能回報李大伯和周氏的恩情,順便堵住村里的閑言碎語。 張氏不用開口,只透出一點想頭,周氏和李大伯便喜出望外,樂得合不攏嘴。 在周氏嘗試讓寶鵲給李大伯做妾之后,李大伯就起了過繼一個兒郎的念頭,只可惜族中人煙凋落,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隨便找一個遠親,又怕對方不安好心,招進來一個禍患,這才耽擱下來。小沙彌人品出眾,能過繼到他膝下,他夜里做夢都能笑醒! 李綺節想起李大伯白天對自己說的話,筷子輕輕磕在碗沿上,“阿爺和大哥過幾天回來,等行過拜禮,記得要改口?!?/br> 寶珠暗暗納罕,以后得管張家少爺叫李三少爺? 李大伯和周氏翻遍歷書,定下吉日,讓人去縣城里送信。李乙和李子恒接到口信,一前一后抵達李家村,父子倆先在房里說了會兒私房話,才到李大伯和周氏跟前道喜。 李綺節一眼瞟到李子恒腳步略有些蹣跚,知道他腳傷還沒好全,不知該笑還是該嘆。 李子恒剛被李乙狠狠揍了一頓,發髻散亂,說話甕聲甕氣的,“三郎的名字怎么沒按排行???“ 小沙彌的大名記在李家族譜上:李南宣。張氏的父親曾為他取名“泰宣“,按理,小沙彌應該順著李子恒,取名李子宣,張氏甚至說連宣字都不用保留,讓李大伯給小沙彌取一個新名字。李大伯沒答應,私底下問過小沙彌,從他父親為他取的名字和泰宣兩個中,各摘一個字,就成了李南宣。 李乙可能還不解氣,一巴掌抽向李子恒:“三郎的名字是你大伯取的,你多嘴什么?“ 李子恒撅起嘴巴,委屈地悶哼一聲,不敢說話了。 李大伯領著李南宣拜過祖宗,命人撤去香案,把李子恒和李綺節叫到廳堂,讓兄妹幾個彼此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