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書迷正在閱讀:鬼知道她經歷了什么、重生被休以后、軍門霸愛:驕妻懷里來、古代丫鬟守則、用美貌征服修真界、神造、前男友們都來找我復合、初戀收割機[快穿]、福星高照(養大一只青梅當皇后)、重生蘇倪的幸福日常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靜靜聽著渡口的繁雜人聲,看潺潺的水波舔舐著黝黑的船舷。 船篙在岸邊輕輕一點,渡船破開層層漣漪,向著江面漂遠。 也頭戴氈帽、腳踏麻鞋的另一個“車夫“阿滿跳下馬車,一手搭在額前,望著渡船的方向,嘀咕道:“少爺,你真沒用!“ 為了不打擾少爺和未來少夫人說話,他一路上大氣都不出一聲,老老實實裝鵪鶉的同時,還盡心盡力地調整馬車的速度,盡量為少爺多爭取一點時間,哪想到平時嘴皮子跟抹了香油一樣利索的少爺忽然跟變了個人似的,竟然什么都沒說! 不中用的膽小鬼! 另一頭呢,少爺失蹤了這么多天,縣城里什么流言都有。五少爺被人灌了幾十杯酒,喝得醉醺醺的,連路都走不穩了,見到少爺時,當場激動得語無倫次,抓著他問東問西,連剛剛娶進門的新娘子都給忘在腦后。 可李家三小姐呢,乍一下看到少爺,連眼皮都懶得掀一下,而且什么都沒問!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說! 一個不敢開口,一個冷淡無情。 看來,少爺想娶人家當媳婦,還是癡心妄想吶! 阿滿越想越覺得楊天佑前途渺茫,忍不住朝自家少爺投去一個萬分同情的眼神。 “蠢貨,你懂什么?!“ 沒了李綺節在跟前,楊天佑立刻抖露出狐貍尾巴,掀了氈帽,冷哼一聲,劍眉輕揚,驕矜之色顯露無疑,“我這段時間沒有一丁點消息,怕三娘擔心,才特地現身一回。她心思靈透,看我行色匆匆,知道我多有不便,才沒有多問?!?/br> 而且,李綺節只關心他是否平安,其他的一概不在意,所以只消看到他現身,便心下安定,什么都不會問。 而他沒有多說,不是怕被再次拒絕,而是早已經得到答案——他又不是傻子,李綺節大大咧咧出現在楊天保的婚禮上,還故意正面對上曾辱罵過他的楊天嬌,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他早對李綺節說過,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給他一個機會,好讓他能夠一步步趕上她的要求?,F在她不僅愿意給他機會,還主動朝他邁了一步,他歡喜都來不及,哪里敢浪費時機問其他的東西,萬一不小心得意忘形,把人給嚇跑了咋辦? 望著早已經看不到渡船蹤影的江面,楊天佑心思電轉: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必須趁熱打鐵,趕緊張羅聘禮去! ☆、第71章 七十一 回到家中時, 已近薄暮。 李昭節和李九冬在院子里玩耍, 曹氏和被周氏請來幫忙照應的張氏在一旁做針線, 丫頭們忙著漿洗換季衣裳。 看到李綺節回來, 曹氏連忙讓姐妹倆放下編了一半的花環, 過來給她見禮。 張氏告辭離去,李綺節本想留對方吃飯,想起自己才從喜宴歸來,身上穿著八成新、圖案喜慶的新衣裳,鬢邊別了一朵淺粉色堆絨花, 渾身喜氣, 怕沖撞在孝中的張氏,只得作罷。 “三jiejie?!袄罹哦ξ锨? 一把抱住李綺節的腿,仰起粉嘟嘟的臉, 眨巴著眼睛,試圖用賣萌吸引她的注意力,“有好吃的嗎?“ 李綺節蹲下身,輕輕一擰李昭節的鼻尖:“在家乖不乖?我給你們帶了方塊酥糖?!?/br> 馬上就要吃晚飯,不敢讓姐妹倆多吃甜的東西, 不過酥糖不要緊,酥脆香甜, 最助開胃的。 “我可乖了?!袄罹哦俸僖恍?,把一只歪歪扭扭、只有光禿禿的柳條、沒有花朵的花環扣到李綺節腦袋上,“我給三jiejie戴花?!?/br> 丫頭們在一旁捂嘴輕笑。 劉婆子打趣道:“給小娘子戴花, 就要娶小娘子進門的?!?/br> 李九冬呆了一呆,想了想,兩只胖乎乎的小手一撒,端的是一派瀟灑,“那等我長大,娶三jiejie當媳婦好了?!?/br> 笑鬧一陣,寶珠取出裝在荷包里的酥糖,分給李昭節和李九冬吃。 掌燈時分,估摸著周氏幾人可能要在縣城里住一夜,劉婆子領著丫頭們在側間擺上飯。 吃春筍的時節已過,但正是山間野林的各種山竹筍生得最茂盛的時候。新鮮的山竹筍去掉筍衣,熱油快炒了一盤雪菜炒春筍,脆嫩中帶著鮮甜微酸,非常下飯。姐妹幾人就著這碗菜,一人多吃了一碗米飯。 李大伯和周氏第二天正午時分才到家,周氏昨晚在葫蘆巷睡的,李大伯和李乙卻被楊家人強拉著鬧到大半夜才囫圇歇下。 李大伯一回到家,便徑自回房躺倒,不及梳洗,脫了外面的大衣裳,拆掉網巾,幾乎是剛閉上眼睛,就開始打鼾。 等他醒來,天邊已是云霞匯涌,半輪紅日掩映在翠微朦朧的青山間,灶房里傳出“嗤啦啦“一陣響,劉婆子已經在準備晚飯了。 李大伯一覺睡醒,腹中饑餓,等不及米飯蒸熟,先讓周氏給他沖了一碗桂花藕粉,幾口吃完。 李綺節聽丫頭說李大伯醒了,過來向他問安。 一進隔間,恰巧看到李大伯迎面走來。 李大伯平素不拘小節,想是剛剛沐浴,衣袍半敞,衣帶只隨隨便便打了個結,腳下趿拉著一雙枹木屐,看到侄女兒,腳步一頓:“你見過楊天佑了?“ 他是用官話問的,李綺節便也用官話回答:“他昨天去了楊家一趟?!?/br> 李大伯點點頭,眉頭輕皺,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三娘,不管那小子對你說了什么,你只當沒聽見。等他再次正式求親的時候,我要親自和他談一談,問問他將來的打算,再做定奪。在那之前,你不能松口?!?/br> 自立門戶哪有那么容易,何況楊天佑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無根無葉,赤手空拳的,能頂什么用?李家不缺錢鈔,但楊天佑必須拿出點真本事來,才能讓李大伯打消顧慮。 這一點李大伯倒是多慮了,楊天佑有沒有別的本事,李綺節不知道,但楊天佑攢錢的功力,她看得明明白白,他這兩年在外邊購置了多少宅院、田地,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外人都以為楊家九郎是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被嫡母金氏趕出家門的,暗地里都在議論金氏如何狠毒如何刻薄。其實眾人同情萬分的楊九郎這會子很可能一邊數銀子,一邊偷笑,七大姑八大姨想象中的孤苦伶仃、朝不保夕,挨家挨戶討飯吃什么的,注定和他無緣。 李大伯搜腸刮肚,準備了一大堆難題,預備等楊天佑上門時,好好考驗一下他的人品才學。 不知道楊天佑是不是對此有所預感,沒有直接登門,而是遣人給李家送來幾擔子禮物并一份拜帖。 禮物仍是阿滿著人送到李宅門前的。 別的禮倒還罷了,左不過是些費鈔就能買到的果品、器物、野味,但其中一擔單單碼放的是布匹,似乎有些不凡。 周氏從堂前遠遠投去一瞥,便覺那堆布匹色彩斑斕、花紋絢麗,疑心不是尋常料子,及至丫頭抱著一卷布匹走到她跟前,光線從步步錦窗欞斜斜照進堂屋,落在布匹上,明暗交替間,光華流轉,濃麗秀美,赫然是有“一寸絲錦一寸金“之稱的云錦! 周氏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心里霎時轉過無數個念頭,猶豫片刻,強笑道:“別忙著搬東西,先篩茶給客人吃?!笆寡凵屓粟s緊去知會李大伯。 丫頭會意,放下布匹,招呼客人,借著換茶的機會,去書房尋李大伯。 阿滿和以前一樣,態度十分謙恭,不過自報姓名的時候,他用的是孫姓。 周氏眉頭一皺,楊九郎被嫡母逼著凈身出戶,確實可憐,可他不至于連姓氏都改了吧? 丫頭叩門時,李大伯正和李綺節在一塊兒對賬。 先前李綺節覺得自己還小,可以不慌不忙,慢慢鼓搗自己的產業,眼看周氏連她的嫁妝都打點好了,又經過楊家、金家、張家幾次波折,她不敢繼續隱瞞,老老實實和李大伯坦白,把私下里的產業各自的來歷一一交代清楚,免得以后事發,家里連個能幫她說話的人都沒有。 讓李綺節吃驚的是,李大伯聽完她種種離經叛道的任性妄為之后,竟然沒有動怒,先是詫異了好一陣,反應過來后,仍舊久久不敢相信。等李綺節將文書賬冊擺到他面前,他搓著巴掌連連道好,語氣里難掩興奮和驕傲,然而,驕傲很快被惆悵所代替,最后只余嘆惋——李大伯并不覺得李綺節是女子有什么不好,但這一刻,他忽然明白弟弟李乙之前為什么常常會嘆息兄妹倆的性子養錯了,確實,如果李子恒能和李綺節換一換,可不是皆大歡喜么! 再一想到這么靈巧的大侄女將來終歸要出閣嫁人,便宜別人家,李大伯更是覺得胸口絞痛不已,仿佛硬生生被人剜去一塊心頭rou:他不是沒有想過招贅的可能,但念頭才一起,就被周氏給勸回去了——贅婿不能科舉,地位卑賤,肯給人做贅婿的,人品配不上三娘。那人品出眾的,他們又未必舍得讓人家拋棄前程,入贅李家。 正是煎熬沉郁、滿肚子不高興的時候,丫頭來報說楊天佑派人上門送禮。 李大伯頓時變了臉色,一甩袖子,氣哼哼道:“上一次縣太爺親自上門,咱們家都一口回絕了。他倒是誠心,巴巴的又上門來,我倒要瞧瞧,他這一回能使出什么手段來打動我!“ 李綺節看著李大伯的背影,笑而不語,收起賬本印信,把寫給花慶福的回信交到寶珠手里:“讓進寶送到縣城花家去?!?/br> 寶珠道:“是不是急信?我讓進寶立刻動身?“ 李綺節搖搖頭:“不必慌忙,明天再送去也使得?!?/br> 楊天佑說的沒錯,金家大小姐果然請動了長史夫人保媒。 為了給球場正式運營做鋪墊,李綺節從去年起,就一直在暗中想辦法和王府的采買搭上線。那采買慣常受人追捧,根本不把一般的銀錢討好放在眼里?;☉c福費盡心思,前前后后砸了近千兩銀子,才讓對方欠下一份人情,順利搭上他的交際圈子。 李綺節原本打量著時機差不多了,準備讓花慶福收網,誰知半路里忽然殺出一個和金長史有千絲萬縷關系的金家,攪亂了她的計劃。 一旦長史夫人開口替金家提親,李乙不想答應,也得答應。 民不與官斗,她無可奈何,只能暫且放下先前的謀劃,打算以人情做交換,求采買幫忙阻止長史夫人。 將近一年的準備,就這么付之于流水,不說花慶福連道可惜,李綺節自己也舍不得,可誰讓金家比他們家的路子更廣呢? 不過眼下沒有這個必要了?;☉c福托人給她送來口信,說長史夫人不知道聽誰多了幾句嘴,忽然改變主意,不愿為金雪松保媒拉纖,還示意金家,楊縣令家的掌上明珠和金雪松的年紀正相當。 有了金長史夫人的暗示,金家的大太太田氏和金家大小姐當面打起擂臺。金大小姐被繼母絆住,一時無暇顧及其他,這段時間到李家替金家做說客的人陡然少了一大半。 李綺節隱隱約約知道楊天佑和武昌府的人暗中有來往,不過她沒想到,楊天佑不聲不響的,竟然能把人手塞到金長史的內宅去。 想到那個錦衣華服、脾氣陰狠的金大少爺很可能和莫名其妙、暴躁任性的楊天嬌湊成一對,她松口氣的同時,不免有些幸災樂禍,也不知道是該惋惜金雪松所娶非賢,還是同情楊天嬌嫁人不淑。 楊天佑果然蔫壞,一舉惡心了兩個他看不順眼的人。 在李綺節慢悠悠吃茶的時候,李大伯沉著臉翻開阿滿雙手奉上的拜帖:“孫家,又從哪里鉆出來一個孫家?“ 作者有話要說: 大師兄摸摸耳朵:誰叫我呢? ☆、第72章 七十二 李綺節猜測孫可能是楊天佑生母的姓氏, 他脫出楊家, 不愿再以楊姓示人, 為了和楊家徹底劃清界限, 干脆改為母姓。 他母親到底是何方人士, 沒人知道,甚至連楊縣令也一知半解,只大略記得個大概。據孫氏自己說,她本是書香門第之女,只因家道中落, 族兄不慈, 才會不幸流落風塵。 楊縣令聽孫氏自訴身世的時候,沒怎么留心, 他那時候光顧著和美人談詩論畫、風花雪月,根本無心管美人是何出身, 一段露水姻緣而已,何必牽扯太深? 而且風塵中人,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有一肚子的辛酸過往,說上三天三夜都講不完, 畢竟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哪個女子會自甘下賤, 以色侍人?孫氏的遭遇和其他名妓大同小異,固然讓楊縣令騰起憐香惜玉之心,忍不住為她掬一把同情的淚水, 但也僅限于此罷了。 孫氏知情識趣,看出楊縣令無意為她申冤,也不會為她贖身,此后在他面前,只管吟風弄月,說說笑笑,不再提起自己的傷心事。 楊縣令之所以記得當年那個姿容出眾的瘦馬娘家姓孫,還是因為尚在襁褓當中的楊天佑被送到楊家門前時,小衣裳里藏有一封孫氏的親筆信,信中她自稱沒有墮入風塵前,家中姓孫。 李大伯想起孫氏的身份,眉心緊皺,沒再糾纏著孫姓不放,等阿滿完成任務告辭離去,他把拜帖拿給李綺節看:“我打算讓你伯娘先去看看情況,你留在家里!“ 李大伯平時對李綺節的態度很和藹,有時候甚至是放縱,這會子忽然板著一張臉裝嚴厲,沒有起到一絲效果不說,還有些故作正經的滑稽。 李綺節強忍住笑,乖乖應答:“侄女兒都聽大伯的?!?/br> 她懷疑楊天佑故意和楊家打擂臺。他購置一所四進宅院,辟為孫府,而孫府恰好和楊府在同一條大街上,只不過一個在最東邊,一個在最西邊。從楊家脫身出來不過月余,他就大張旗鼓以孫姓身份四處結交應酬,還極為高調地大宴賓客,眼下風聲還沒傳出來,等楊家人知道近來在縣里出盡風頭的孫公子就是昔日被逐出家門的楊九郎,不知會作何感想。 幾日后,馬鳴嘶嘶,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行到李宅門前,阿滿再度登門,親自接周氏和李綺節前去赴宴。 李綺節雖然很好奇楊天佑和楊家人碰面時,會是什么樣的情景,但因為李大伯事前在先交代過不許她出門,她只得按捺住看熱鬧圍觀的欲/望,留在家中看家。 周氏帶著寶珠、寶鵲去孫家赴宴。 臨行前,寶珠煞有其事道:“我倒要看看九少爺到底在鼓搗什么!“ 當晚周氏赴宴回來,面色還好,和往常一樣和李綺節說了幾句家常閑話,然后別有深意地看了她幾眼,笑了笑,進屋和李大伯商談正事。 和眼中帶笑的周氏不同,寶珠顯然對此行有些不滿,進門時臉色陰沉,神情糾結,把一張絲絹帕子揉來揉去,都快揉成腌菜了,才不甘不愿地哼了一聲:“好一個孫公子!“ 孫府不算大,但地段極好,鬧中取靜,而且東面依山勢磊建了一座高聳的小樓閣,在三層閣樓回廊處,可以遠眺碧波蕩漾、飛鳥低徊的江河和對岸綿延起伏的青山。宅院內一進種的是丁香樹,二進搭的是葡萄架,三進遍植桂樹、樟樹,內院則養了十數株海棠和玉蘭,其他偏院亦是竹木蔥蘢,綠柳成蔭,粉墻烏瓦,花枝如瀑,假山碧池錯落有致,極為幽靜雅致。 李家攢了再多錢,李大伯和李乙從沒有想過要買下一座大宅子,反正家里人口少,鄉下的宅院夠住就行,住不下了就在旁邊圈一片地,蓋幾所嶄新的磚瓦房——鄉下富戶都是這么做的。 寶珠還沒正經逛過富人家的園子,但記得自己代表的是李綺節的臉面,在孫府里看到許多從前沒見過的事物時,臉上始終保持著一種高深莫測的矜持,很好地藏起了自己的震驚和詫異。 大概是她表現得太冷淡了,楊天佑心里沒底,特意讓人領著她在孫府轉了一圈,把其中種種設計巧妙的細節一一講說給她聽,原是想讓她向李綺節轉述府內風景的時候,能替他美言幾句,偏偏弄巧成拙,把這個土包子丫頭給氣得牙根癢癢——楊天佑太賣力了,反而讓寶珠覺得他不夠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