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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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天佑一步一步走到金氏身前,黑白分明的雙眸里平靜得出奇,一字一句道:“太太以為我永遠是那個長不大的、什么都不會,只能躲起來抹眼淚、隨你想打就打、想罵就罵的小娃娃嗎?“ “你是什么身份,敢對我這么說話?“ 金氏的巴掌再度揚起。 眼看那一巴掌就要落到楊天佑臉上,眾人連忙閉上眼睛,然而卻沒聽到巴掌聲。 金氏看著楊天佑,五官扭曲得愈發猙獰:“你竟然敢違抗自己的嫡母?!“ 楊天佑攥著金氏手腕的右手微微加了些力道,金氏立即疼得臉色煞白:“賤種!孽畜!還不放開我!“ 楊天佑一臉誠惶誠恐:“太太要打我,我不能還手,只好這樣了,等太太息怒,兒子再松手?!?/br> 金氏張牙舞爪,另一只手像鷹爪一般,往楊天佑臉上抓去。 楊天佑往旁邊避讓了一下,示意一個婆子上前,那婆子左右為難,到底還是畏懼楊天佑的狠戾目光,抱住金氏的另一只胳膊,苦勸道:“太太息怒,九少爺還要出門見客呢,打壞了他,壞的也是您自個兒的名聲??!不如讓老爺去發落九少爺?!?/br> 金氏狀若瘋狂,誰的話都聽不進去:“賤種!我一天不好過,你也別想過好日子!“ 楊天佑笑了一聲,“太太,我長大了?!?/br> 他手上的力道更重,幾乎能捏斷金氏的手腕:“楊家困不住我,何況你這個蠢婦。我從前受過的苦,總會找您一點一點討回來的,如果您還沒發瘋,最好乖乖待在楊家內宅,不要再掀風浪,免得以后追悔莫及?!?/br> “九弟!“ “楊兄!“ 月洞門前響起兩聲驚呼。 楊天佑松開手,眼瞳里的冷冽之意轉瞬間化作星星點點的笑影:“太太累了,快扶太太進屋休息?!?/br> 婆子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強行架起金氏,連攙帶扯,把她送回內院。 楊天保和一個身穿銅綠色纻紗直裰的少年笨到楊天佑面前,拉著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個來回。 “我在外頭聽人說嬸子為難你,就進來了?!?/br> 楊天保探頭張望一陣,看金氏真的走了,才敢道,“以后再碰著嬸子,你別等她說話,撒腿就跑,她頂多告你一狀,不能真把你怎么樣?!?/br> 楊天佑嘆口氣,苦笑道:“不要對慶娥姐說起這事,免得她不高興,她心思一向重?!?/br> 楊天保點點頭,拍拍楊天佑的肩膀:“九弟,難為你了?!?/br> 另一個少年郎彎起狹長的鳳眼:“難怪總見楊家九郎成日在外頭晃悠,原來也是畏懼家里的母夜叉?!?/br> 他哼了一聲,“我家里也有一頭,比你家這個更厲害,我那個繼母,是個妖精臉孔的高級母夜叉,更加不好對付。對了,我繼母和你的嫡母正好是一對姑表姐妹?!?/br> “金賢弟慎言?!皸钐毂N⑽櫭?,早就聽說金家大郎嬌慣任性,沒想到他說話竟然這么口沒遮攔,當著外人的面對自己的嫡母不尊,傳出去可不是好玩的。 “楊兄不必放在心上?!敖鹧┧伤烈庑Φ?,“我們家的那點勾當,外人都看得明明白白,瞞不了誰,還不如大家敞開天窗說亮話,真刀真槍對著干一場,整天嬉皮笑臉的裝一家人,有什么意思?“ 楊天保聽金雪松越說越不像話,離他站遠了些,岔開話道:“雪止兄想必等急了,咱們快入席吧。金賢弟,別讓你堂哥等久了?!?/br> 金雪松冷笑一聲,神色漸冷,倒是沒再說掃興的話。 楊天保不想和金雪松這樣名聲在外的浪蕩公子深交,故意走在最前面,以領路為掩飾,不必和金雪松說話。 金雪松瞧出楊天保的小心思,輕甩袍袖,轉頭向楊天佑道:“誒,你這位堂兄,當初為什么會和李家三娘退親?“ 楊天佑眼神微動,簡短道:“因為八字不合?!?/br> 金雪松喔了一聲,嘖嘖道:“真是奇了,李家三娘的八字怎么就和我的相合?“ 楊天佑的腳步微微一頓,眼底幽光滑動,長袖里的雙手,不知不覺間捏成了一對緊握的拳頭。 ☆、第51章 李綺節好奇地盯著孟春芳看了許久。 孟春芳以袖遮面, 難掩羞赧之色:“這也是沒辦法?!?/br> 丫頭端來一盆熱水, 服侍孟春芳洗去臉上敷的一層米粉。 據孟春芳說, 這幾天去楊家赴席的小娘子們臉上都涂了一種特質的米粉,用來遮掩膚色,免得被楊天嬌盯上。 洗去脂粉, 現出孟春芳的本來膚色,她連日不出門, 天天湯羹調養,皮膚已經不似剛從武昌府回瑤江縣時一般黑了。 “三娘, “待房里只剩下孟春芳和李綺節二人,孟春芳嘆了口氣, 眼神閃爍,“你曉得楊五郎在外頭賃的屋子在哪兒么?“ 李綺節點點頭,心里有些詫異,孟春芳既然問出來了,那代表小黃鸝還住在外面, 一晃幾個月了,楊家竟然還沒有料理好小黃鸝的去處? 孟春芳扭著一張粉紅絹子, 猶豫片刻,輕聲道:“三娘,我想勞煩你的丫頭幫我帶句口信給楊五郎?!?/br> 她看著李綺節的眼睛,“我原本想讓我的丫頭去的,不過楊五郎肯定不會信我的人?!?/br> 楊天保不僅不會信任孟春芳的丫頭,說不定還會以為她在暗中使壞, 想對小黃鸝不利。 李綺節沒有立刻答應:“孟jiejie想讓我幫你帶什么口信?“ 孟春芳四下里掃了一眼,“楊家要對小黃鸝下手了,讓他們提防著些吧?!?/br> 楊家人和孟家都已經知曉小黃鸝身懷有孕的事,唯有楊天保后知后覺,還以為他把小黃鸝藏得很嚴實。 李綺節眉頭輕蹙:“楊家人準備怎么處置小黃鸝,和孟jiejie不相干,孟jiejie何苦攪和在里頭?“ 孟春芳抬眸看向窗外晴朗的碧空,“如果不是為了安撫我娘,楊家人不會對小黃鸝下狠手?!?/br> 孟娘子在得知小黃鸝的肚皮已經鼓起來時,和楊家人再三言明,除非楊家人打掉小黃鸝腹中的胎兒,否則不會應下這門親。 楊家人答應了。 先前因為忙著張羅楊慶娥出閣,高大姐抽不出空,如今事情忙完了,高大姐下一步,就是親自去處理小黃鸝。 其實不用孟娘子威逼,楊家也不會允許小黃鸝生下胎兒,楊天保年紀還小,甚至還未成親,這個時候讓一個花娘生下楊家的庶長子或是庶長女,傳出去,都是惹人恥笑的一樁丑事,高大姐怎么可能容得下小黃鸝敗壞楊天保的名聲。 孟春芳既然要嫁入楊家,必定對楊家了解頗深,不可能不懂得楊家的顧慮。 “孟jiejie何必對小黃鸝心軟?!袄罹_節暗暗嘆口氣,換做是她,她只會當做不知道,孟春芳竟然煞費苦心,為楊天保通風報信。 “到底是一條人命?!懊洗悍贾览罹_節不贊同她的話,雙手不自覺地捏緊綢手絹,仍然接著說下去,“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楊五郎的秉性,不是一兩日能改的,與其日后為他傷心,還不如我自己先斷了念頭?!?/br> 心里話說出口后,她如釋重負,臉上揚起一個歡快的笑容,“一個小黃鸝,礙不著我什么?!?/br> 這還是李綺節頭一次看到孟春芳笑得如此燦爛,仿佛暮春時節沐浴著春暉兀自綻放的野花,帶了幾絲潑辣的生氣,然而李綺節的心卻一點一點沉下去:孟春芳的決定,看去惹人發笑,但她知道,孟春芳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她的心里話,她果真是這么打算的。 孟春芳會是一個完美的楊家媳婦,孝敬公婆,友愛姑嫂,相夫教子,事事妥帖,但也僅限于此了。 “三娘不必為我擔憂?!懊洗悍嫉恍?,眼里的決絕已經消失不見,她仍是端莊嫻靜的孟七娘,“有舍才有得,我曉得自己想要什么?!?/br> 孟春芳看上去柔弱無依,搖擺不定,其實內里倔強得很,這樣的人一旦下定主意,八匹馬都不能拉她回頭,誰的話都無法動搖她的心志。 這一刻,李綺節明白,小黃鸝根本不是孟春芳的對手。 回到家里,李綺節讓寶珠出門一趟,給楊天保送去口信。 寶珠嫌棄小黃鸝名聲不好,不愿去。 李綺節只得去找進寶,哪想進寶跟著李子恒去球場那邊看漁鼓戲了。 最后只得費了幾個銅板,讓腿腳最靈便的阿翅跑這趟差。 不消一刻鐘,阿翅回到葫蘆巷,“東家娘……“ 李綺節眼眉微挑,似笑非笑:“你叫我什么?“ 阿翅脊背一涼,連忙收起玩笑之色:“三小姐,五少爺說他曉得了,這會子已經在忙著收拾行李包裹,預備搬家哩?!?/br> 楊天保和孟春芳訂親后,很是老實了一段日子,高大姐對他的看管便寬松了些。楊天??恐陂L輩們面前撒嬌發癡,攢了些銀兩,很快又另外賃了間房子,偷偷接走小黃鸝。 高大姐帶著仆婦去找小黃鸝,結果撲了個空,氣得暴跳如雷,回到家里,便攛掇楊表叔去找楊縣令,讓縣衙里的差役巡捕們去搜查小黃鸝的住處。 楊表叔自然不肯,高大姐無計可施,只好讓心腹丫頭去外頭打聽。 小黃鸝知道楊家人想打掉她腹中的孩子,嚇得整日閉門不出。她不是楊天保那個傻小子,使起心計來,高大姐哪里是她的對手,如此一連半個月,楊家的丫頭仆婦硬是沒打聽到一點蛛絲馬跡。 冬至前后,天氣愈發陰沉,接連十幾日都不見一絲晴日頭,雖然還未落雪,但早起時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會凝一層薄薄的冰凌。北風凜冽,因為臨著江河湖泊,風里蘊著豐沛的水汽,刮在身上,愈顯嚴冷,骨頭縫里都在往外冒寒氣。 大江一年四季奔騰呼嘯,從不會凍住。已近年底,船只仍然頻繁往來于江面之上,倒是鄉下的池塘都結了冰,李大伯托人送口信到城里,催促李乙回家團聚,一家人好預備過年。 李乙拒了金家的求親,怕金家人再上門煩擾,也想早些回鄉下,奈何年底事多,一時抽不得身。 李綺節也忙得暈頭轉向,她既要忙著理清李家鋪子上的賬務,還得偷偷摸摸和花慶福對賬。每天孟家的雞才一啼鳴,她已經坐在房里打算盤,夜里各家點起燈燭,她還在案前忙活。連吃飯都是囫圇吞棗,不管咸淡,用菜湯泡一碗米飯,隨意扒兩口就是了。 因為冬日嚴寒,天天粥湯進補,又整日不出門,城里的小娘子們臉蛋都圓潤了一些,唯有李綺節反而瘦了。 李子恒和進寶卻是逍遙自在,忙完了家里的雜活,整日結伴去渡口坐大船、看熱鬧:年底許多富戶人家攜家帶口,回鄉祭祖,渡口的往來船只要比往常多出一倍,船上裝的都是南北東西的各種稀罕物兒。 更還有從南邊買來的,cao著一口吳儂軟語、會吹彈拉唱、貌若天仙的十二花娘,扎了戲臺,在江邊連唱三天,仿照淮揚之地的風俗,要斗花魁。 瑤江縣文風不盛,花娘們也不似南方名妓——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渡口的那些花娘迎來送往的都是本地富商、渡口水手,自然無須認字,不過是會些俚曲小調罷了。 于是南方買來的十二花娘成了稀罕,城里人都想去瞧個新鮮,見識一下南方佳人的風采。 斗花魁時,礙于風俗,花娘們不能拋頭露面,戲臺上蒙了紗帳帷幔,花娘們在里頭,或鼓瑟或吹笛或奏琴簫或彈琵琶。 老百姓們隔著一條江,一邊對戲臺子上堆的百寶箱品頭論足,猜測里頭裝有多少金元寶,一邊抱怨離得太遠,看不清花娘們的相貌。至于花娘們到底唱得怎樣,彈得如何,是無人曉得的。 湖廣之地民風彪悍,城里還不覺得,鄉野地方就放肆得多了,宗族勢大,鄉人野蠻,朝廷律法、儒家清規,還不如家里老娘的木棒管用,甚而還一度風行搶婚的舊俗。民間小娘子多半生得潑辣,言語驚人,行動大膽,并且不以為粗俗。斗花魁算不得什么光明正大的樂事,還有人斥責出資舉辦賽花魁的讀書人傷風敗俗,不配考取功名,但仍有許多好奇的年輕小娘子、小媳婦結伴來瞧熱鬧,想親眼看看以美貌婉約聞名的南國佳人。 瑤江縣的少年公子、半大小子們,這些天都在私底下品評那十二位花娘的美貌,其實隔了一道江水,籠了輕紗,花娘們又個個涂了厚厚一層鉛粉,抹了大紅的胭脂,一張張臉雪白似碗里的豆腐,艷紅如灶膛的柴火,哪個瞧得明白? 進寶和李子恒那天也去瞧了回斗花魁的盛景,一路上兩人爭執不休,回到家里,還沒爭出個勝負。 他們也說不清花娘們到底美不美,甚至連個胖瘦高矮都沒瞧明白,但還是當著寶珠的面,把斗花魁夸了又夸。 氣得寶珠揎拳擄袖,把進寶按住狠狠揍了一頓。 李綺節沒說什么,只是收回了李子恒可以任意進出球場的腰牌。 李子恒連忙賭咒發誓,說他只是去江邊看熱鬧,絕不會和楊天保那樣流連風月。 李綺節低頭撥弄珠子,不為所動。 不能去球場觀摩那些伎人們訓練,對李子恒來說,簡直是晴空霹靂,急得他抓耳撓腮,圍著李綺節團團轉,恨不能以頭搶地,來表達他的決心。 愛熱鬧是少年人的天性,李子恒五大三粗,向來對情愛之事看得很淡然,對孟春芳的綺念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去江邊看斗花魁,的的確確完全是出于好奇。 李綺節自小和李子恒一塊長大,當然明白李子恒的心思,不過她還是沒有心軟。少年公子都愛風流,哪怕李子恒和風流一個字都不沾邊,她也要把源頭掐得死死的。 李子恒作小服低,每天對李綺節噓寒問暖,一大早親自為她打熱水洗漱,一天十幾趟來回檢視她腳下的火盆,看炭火燒得不旺,連忙去灶房添炭,栗子、紅苕、芋頭烤得金黃,一碗碗端到書案前,還剝了幾只解燥的盧橘,放在碗邊,就差沒喂到李綺節嘴里了。 然而終于等到李綺節終于“大人大量“,原諒李子恒時,也到了一家人歸鄉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