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皺了皺眉，當時他是虛擬數據終端的一串腦電波，在某些機緣巧合的bug之下，突破四維時空，進入三十年前的某一段數據串中，這看似荒謬的事，在幾千年以后……陸離看向海邊那些匪夷所思的藍葉樹，覺得這件事也不是沒可能發生。

    “上帝不開玩笑，他讓我來喚醒你?！标戨x朝著蒼玄有些調皮地眨眨眼，盡管他們在談論“真相”，陸離卻覺得無比的輕松。

    蒼玄被他逗笑了，低頭親吻他的額頭：“你是上帝給我的饋贈?！彼完戨x親昵了一會兒，才把話題重新撤回來：“大概是你的出現，刺激了我的大腦，在你消失之后的半年里，我陸陸續續恢復了全部的記憶。于是，我開始了尋找你?！?/br>
    “是科學家找到我的?！标戨x接話道。

    “是我?！鄙n玄望著他，理了理他被海風吹亂的頭發：“我找到了你，但是你和我不一樣，我必須讓他們喚醒你，你才能繼續從事科學事業。但我擔心，你會和我一樣失去記憶，甚至造成大腦的損傷，所以我找到了一些人，并向他們求助?！?/br>
    “什么人？”

    “我聘用了一個團隊，讓他們設計一個可以連接腦電波的模擬體驗系統，這項技術在這個時代，已經成熟，麻煩的是，我要求他將我的人格標簽拆分之后，分別編譯到虛擬的npc身上，同時，我要得到這個系統的絕對權限，無論任何人使用這個系統，我都可以像黑客一樣，在后臺監控進程?！鄙n玄定定看著陸離：“你在每個世界遇到的飼主，都是我潛入系統的接口?！鄙n玄頓了頓：“然后，我將這個系統，賣給想要喚醒你的科學家?！?/br>
    “每個世界的飼主其實都是你？！”陸離早有這種篤定，但卻沒想到是這種方式，他向蒼玄發問，卻又很快搖了搖頭，如果他真的潛入系統，并和自己產生互動，那將非常容易暴露，他應該只是將自己的性格標簽隨即地貼在不同的飼主身上，然后在后臺看著不同的“自己”做出反應吧？

    “我潛入系統時，腦電波會和每個世界的飼主相連，然后，就像是做夢一樣，我的大腦會被短暫的麻痹，記憶和判斷力都變得混亂，只能做出和性格標簽相符的行為?！鄙n玄點點頭：“從某種意義上說，每個世界的飼主都是我，卻又不算是真正的我?！鄙n玄眼神復雜地看著陸離：“很多時候，我說不出我最想說的話……”

    “所以，黑雪蓮，賀膺的膺字，甚至其他我沒有察覺的跡象……都是你刻意留給我的暗示？”陸離這才算找到了一切疑問的頭緒，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不禁回想起那個像極了飼主，卻又不是飼主的男人，那個好幾次試圖喚醒他并出現在他夢里的男人……陸離釋然地嘆息一聲，繼續和蒼玄確認道：“把我帶進記憶世界的，也是你？為了讓我完全回憶起過去的事？”陸離說著，又覺得有點困惑，關于過去的記憶，他其實只記得依稀，回憶世界和真實的混雜在一起，他知道一切的走向都是吻合的，但是細節……陸離搖了搖頭，就像是人有時候回憶起很久遠的事時，也只是記得大概，至于細節，他到底穿了白色的襯衫還是藍色的t恤，當時自己是笑著還是沉默著，那些印象中的畫面到底是他人轉述的，還是根本是夢境，總是記不得的。

    但那些，此刻也沒那么重要了。他的愛人就在身邊，沒有必要靠回憶去追溯什么。

    現在是創造回憶的黃金時刻。

    “小雪說，你是她的老板？”陸離釋然一笑，轉移了一個話題。他走得有些累了，拉著蒼玄在海邊坐下，兩個老大不小的人，依舊像個連體嬰似的，靠在一起。

    “她實際上是第一個發現我這個‘駭客’的人，”蒼玄低聲說著：“為了穩住她，我們深談過一次。我告訴他，我是你的愛人，我想喚醒你，但卻不像你，是個有責任感的人，我不想被他們打擾現在這份平凡的生活，所以不愿意出現在科學家的視線里……”

    “胡扯……”陸離嘟囔著，嘴巴一撇的樣子有些可愛，蒼玄低頭親了親他的嘴角，笑出聲來：“是在胡扯，她太年輕，被打動了，然后倒戈了?！?/br>
    “這么簡單？”陸離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這和我認識的小雪可不太一樣……”

    “你對飼主那么執著，她不想被打動都難?！鄙n玄笑著，眼睛里似乎閃著光，回想起那些世界里，陸離的對愛的那份堅守，總能讓他會心地笑出來。他認識的陸離是個堅定的人，無論曾經對科研堅守，還是現在對愛情忠貞，從未變過。

    陸離切了一聲，一歪頭靠在蒼玄懷里，落日的余暉灑滿了海面，波瀾上泛著一層醉人的酡紅，陸離低聲喃喃：“漲潮了?！?/br>
    蒼玄嗯了一聲，低頭親吻著他的發頂：“太陽落下之后，這里會很冷，回車里去吧?！彼@樣說，卻并沒有松開懷抱：“你康復的這段時間里，我們可以在這約會?！?/br>
    “傻不傻？”陸離忽然笑出聲，蒼玄愣怔之間，他已經抬起頭，眨了眨眼：“他們允許我，利用虛擬系統，調整自己適應雜交體的身份?！标戨x說著，已經笑瞇了眼睛，他晃了晃手里的芯片：“他們還答應，這是我的隱私?！?/br>
    蒼玄看了看芯片，又看向陸離，眼神忽然變得難以琢磨，他嘴角微微勾起，壓低了聲音，這聲音低沉而性感，聽起來就像是在調情：“你想從哪個世界開始？”

    陸離臉上微紅，湊到蒼玄耳邊，和他低聲絮語，他們的悄悄話消散在海潮漲落的聲響中，只有彼此才聽得到。

    落日的最后一條紅邊沉入海底，天色立刻陷入一片將暗未暗的曖昧中。海鷗在海面上盤旋著，發出幸福的啾鳴聲。

    一切，終于告一段落。

    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170章

    回到現實一周后, 陸離已經基本習慣了這個煥然一新的世界, 他的健康狀況良好, 心理狀況穩定，這邊給他安排的工作, 是在雜交體基因遺傳研究組擔任顧問，陸離剛剛接手工作, 將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學習和適應。

    繁育基地給他安排了住處, 但是陸離婉拒了, 他用基地給的經費在海邊租了一個度假屋，價格便宜的驚人，同事們都紛紛表示他撿到了大便宜，也躍躍欲試地想要租一間，卻聽說了那些房子鬧鬼的傳言，只好紛紛作罷。

    “我不怕鬧鬼，”對于同事們好心的勸阻，陸離只是一笑置之：“我可能比那些鬼, 年紀都大！”

    實際上，鬧鬼也只是傳言罷了。這個租金低廉到可怕的大房子，只是蒼玄暗中安排給陸離的住處。

    陸離并不會每天都回家, 周一到周四, 他都住在基地, 只有周末的時候，才會在那個大房子里消磨時光。這個周五，實驗室不怎么忙, 陸離到家時天還亮著，客廳里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夕陽西下的壯美景色一覽無遺，陸離愣在那，看著窗外發了一會兒的呆，廚房里這時傳來窸窣的動靜，陸離皺了皺鼻子，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發什么愣？”蒼玄從廚房走出來，他穿著家居服，腰上系了一條黑色的圍裙，看起來反而比陸離更像這里的主人，蒼玄把手里的盤子擺在餐桌上，走到陸離身邊，隨手把一顆鮮紅的草莓塞進他嘴里。

    “你今天挺閑的？”陸離含著草莓嘟囔，眼角卻是一抹笑意，蒼玄半抱著他，幫他把外套脫下，順勢親了親他的額頭：“只要你方便，我隨時都能配合你?！鄙n玄嘴角勾著，低頭吻住陸離，他的嘴巴里是一股草莓的清甜。

    “嗯，你是老大嘛，我自嘆不如?！标戨x笑著和他親昵，由著蒼玄不老實地拽開自己襯衣的下擺，把手伸進去亂摸。

    蒼玄現在做的，依舊不是什么正經工作，但幫派大哥這種角色，倒是和他的性格和才能極其貼合，在法律的邊緣和利益之間游刃有余地游走，牟取自己的財富以及地位，這件事，他總是極其擅長的。

    陸離并不欣賞他的各種手段，但蒼玄絕不會越過他的底線，因此，陸離絕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去干涉這個人，畢竟這個人也是在用這個身份保護著他，而且他不得不承認，身為幫派大哥的蒼玄，有一種荷爾蒙爆棚的誘惑感……

    蒼玄的熱吻結束時，陸離已經被他欺負得衣衫不整，他把嘴唇蹭在陸離耳邊，毫不客氣地捏了捏他的屁股：“去換衣服，回來開飯?！?/br>
    陸離從他懷里掙脫出來，理了理襯衣，白了蒼玄一眼，才上了樓去。他們的臥室很大，角落里放著一只膠囊艙體，陸離愣了愣，又打開柜子，里面已經多了不少蒼玄的衣服。

    他們前幾天才決定搬到一起住，這家伙，動作倒是挺快的！

    陸離無奈地笑了笑，換好家居服，又忍不住去膠囊倉前，撫摸著它堅硬的軀殼，想到就是這個東西讓蒼玄陪著自己穿梭在每個虛擬世界，陸離心中不禁一陣陣甜蜜，但也有些可惜，那些世界里有不少值得紀念的東西，他也是拿不回來了。

    正感慨著，陸離忽然發現膠囊倉的旁邊有一只巨大的皮箱子，皮箱子上貼了一張紙條。

    for you

    陸離眉毛一挑，蹲下身把箱子打開來，繼而，他愣住了，一顆心狂跳起來。箱子里面整齊地碼放著一只只大小不一的小禮盒，每個禮盒上，都標注著日期，陸離隨手拿起一只拆開來，盒子里露出一只粉紅色的水晶海豚。他指尖顫抖著，把小海豚取出來——這是一只八音盒，隨著他上滿弦，開始流轉出卡農的旋律。就像是記憶中一樣，小海豚旋轉著緩慢上升，然后露出暗藏的空間，里面是兩只熠熠生輝的指環。

    “我還沒在現實中，和你求過婚?！狈块T被敲了敲，蒼玄倚在門邊上，溫柔地望著他。

    “你非要弄哭我才高興嗎？”陸離紅著眼睛，緊抓著那只小海豚，取出了指環，蒼玄這時候已經走過來，把他拉了起來，抓起他的手，揉了揉無名指：“在每個世界結束之后，我都會有點失落，然后把喜歡的東西，做成實物留個紀念。東西你可以留著慢慢拆，戒指現在就得帶上！”蒼玄說著，把一只指環套在陸離的無名指上。

    “我說同意了嗎，你就往上套？”陸離故意和他耍賴。

    “那可由不得你了?！鄙n玄把戒指推到指根，一把把人抱在懷里：“我看你是跑習慣了，那么多個世界，任務做完差不多了就跑，還沒過癮嗎？”蒼玄收緊了手臂，似乎很是怨念。

    “那個不在我控制范圍內，你不要賴到我頭上啊……”陸離癟癟嘴，雖然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在壽終正寢，但雜交體的壽命有長有短，他也很無奈嘛……

    “反正這一次，你沒得跑了，人都搬進我的房子了，還想跑？”蒼玄使壞地捏了一把陸離的腰：“往哪跑？”

    “那你可得看緊點！”陸離笑起來，把另一只指環幫著蒼玄戴好：“務必時常聯系我，信息不穩妥，得打電話才行，說不好還得時不時來看看我。如果不放心，恐怕還要接送我上下班。還有，晚上睡覺的時候也不能松懈，不抱緊點，我要偷跑了就麻煩了！”

    “提醒得對?！鄙n玄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抓起陸離的手，親了親他的無名指：“還有么？”

    “還有啊……”陸離挑起眉：“你要時時刻刻對我好，哄著我寵著我，做的飯要好吃，煮的咖啡要好喝，信息要秒回，不許不接我的電話，那方面的技術……也只能進步，不能退步！”

    “還有么？”蒼玄忍笑。

    “還有！不許拈花惹草，不許去風月的地方亂晃，應酬也盡量避免，給我潔身自好！”

    蒼玄終于笑出聲來，他嗯了一聲，親著陸離的嘴巴，低聲道：“好，提醒得好，有待追加?！?/br>
    “現在，我有點餓了?！标戨x讓他親了一會兒，才推推蒼玄的肩膀，眨了眨眼睛，軟聲喊了一句：“老公?！?/br>
    蒼玄一愣，無論是哪個世界，陸離都沒有這樣稱呼過他，似乎這個稱呼，被他刻意留著，只能用在此情此景之下。他笑了，各種意義上，他也餓了，非常非常餓。

    日子就這樣過得飛快。

    但人類進化至今，壽命也變得很長，他們的平均壽命達到了三百年，陸離和蒼玄即便分離了三十年，依然還是兩個年輕人，有太多的生命可以揮霍。

    在繁育中心過夜的時候，陸離偶爾會去他的模擬倉，和蒼玄在虛擬世界里約會，雖然他已經恢復了記憶，蒼玄也無需再偽裝，但其他npc沒有被篡改過。因此，為了保持虛擬世界的正常秩序，他們依舊會乖乖扮演好彼此的角色。

    他們返回的第一個世界是小老虎的世界，也是陸離最為殘念的一個世界。陸離讀取了芯片的進度條，在這個世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睡在白公館松軟的大床上，蒼玄(此刻的白瑾辰)正用手支著臉，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小少爺？”陸離試探地眨眨眼。

    “雖然我在發現了你掉線之后，及時撤離了這個世界，但睡過就跑這種行為，還真是令人發指！”白瑾辰不爽地揚起眉，雖然還是那副少年人的容貌，但他的眼神已經和穿越的時候不同了，蒼玄此刻毫不顧忌地展露自己的本性，并老流氓一般掀開了被子，讓陸離看到自己的晨間反應：“尤其是，在你的飼主還呈現出了這種狀態時！”

    陸離訕笑了一下，雖然這件事也不能怪他，但此刻他不打算和蒼玄掰扯這些，只是服軟道：“那小少爺，你打算怎么樣嘛？懲罰我么？”

    “性格孤僻冷淡的白少爺，一夜醒來，發現他的小老虎停止了呼吸，除了絕望，還有強烈的憤怒，他不容許任何人搶走他的小老虎?！鄙n玄面無表情地瞎編著劇情，一翻身把陸離壓在身下：“所以，小老虎蘇醒過來時，白少爺決定把他囚禁起來，不讓他離開自己半步?！?/br>
    “這是什么鬼劇情？”陸離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個老流氓，想玩囚禁play就直說??！

    “作為模擬體驗者，我做出的反應，需要符合npc的性格標簽和正常邏輯，否則系統就會認定我為黑客?！鄙n玄冷著臉，撇了撇嘴，似乎對此，也頗為怨念。但很快，他又積極地抓緊了陸離的手腕：“大多數時候，我都覺得這個設定很cao蛋，嗯……”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陸離白凈的手腕，眼神暗下去：“大多數……”

    “流氓！”陸離哼了一聲，抬起腿勾住白少爺的小細腰，然后用腳跟磕了磕他的屁股：“你就胡扯吧！”

    蒼玄一笑，不與他糾結，抓起地上浴衣的綁帶在陸離的雙手上繞了兩圈，然后打了個結，和床珠拴在一起，然后笑容加深：“別亂動，手腕會疼的?！?/br>
    陸離無語地瞪著他，忽然張開嘴，小虎牙一亮，憤憤地說了一聲：“嗷！”

    被萌化了的小少爺立刻俯身吻住了這只嗷嗷叫的小老虎，并在接吻的間隙，低聲說道：“對你有怨氣的飼主，還不止我一個，改天我們挨個試試……”

    陸離哼了一聲，一口咬住蒼玄的嘴唇，磨了磨牙，然后咬牙切齒道：“好呀！下個世界我要回到道長的世界，跟你算你對我愛答不理的總賬！”憤憤的尾音消失在下一個吻里。

    賬要一筆一筆的算。

    反正日子還長。

    第171章 番外唐彬

    在陸離和蒼玄的房子里, 有一間畫室, 剛搬過來時，這間畫室里堆滿了畫像，一半是“景年”, 一半是“陸離”, 隨著他們在這里越住越久, “陸離”的畫像漸漸多起來，以至于蒼玄后來不得不把“景年”收一收, “陸離”已經擺不下了。

    “老公, 你也教教我？”陸離坐在畫架前, 捏著一只筆刷在畫布上比劃著，這幅畫蒼玄剛剛畫好, 是陸離面對著大海的背影：“不覺得這些‘陸離’太寂寞了嗎？我得給他們畫個作伴的……”

    蒼玄挑起眉，表情有些得意, 只聽陸離繼續道：“小貓小狗什么的……”

    “過來, 我教你?！鄙n玄瞇著眼睛，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空白畫布：“到老公懷里來?！?/br>
    陸離笑著, 當真乖乖走走過來, 蒼玄眼看著這個人越走越近，對方卻忽然抬起手, 用畫筆在自己臉上畫了一道, 蒼玄一皺眉，抓住這人的手腕，順勢把他摟過來, 沖著他瞪眼睛：“反了你了？”

    陸離肩膀微微顫抖著，在他的懷里，笑得明艷動人，一整個畫室的畫像，也不及這個人萬分之一。蒼玄搶過他的畫筆，作勢要畫回去，陸離縮著脖子閉上眼，他湊過去偷了一個吻。

    “誒？你這人——”

    蒼玄哈哈大笑著在他愣怔的臉上又親了一下，隨即扳著陸離的肩，讓他回轉身子，面向畫布，繼而抓著他的手，開始往畫布上劃下一筆。

    “我怎么不記得你會畫畫？”陸離歪著頭看他構圖：“你是在這個世界學會的？”

    “不然呢？”蒼玄下巴架在陸離肩頭，筆下勾勒出一條蜿蜒小路，他準備畫他們在荷蘭的房子。鼻尖傳來陸離身上的味道，那是混合著洗發水的薄荷味還有潤膚乳甜甜的味道，讓他覺得舒服極了，仿佛置身于一大片郁金香田里。

    [那是一棟有著磚紅色墻壁的房子，一共三層還帶著一間地下室，冬天的時候，我們可以在一層的壁爐前烤著火，共享同一條羊絨毯子，再來一杯熱可可。夏天的時候，我們爬上閣樓，這個小村子的夜晚非常寧靜，打開天窗能看到碎銀子似的星星……]

    蒼玄的記憶里忽然就流淌出這段話來，他仿佛回到了自己對景年講述這一切的那天，那時候，他剛剛恢復記憶，一心想著要把景年帶走，兩個人在這個秘密的住所長相廝守。

    他依稀記得景年眼睛里露出向往的光，那星星點點的光，就像是他買下這個房子時，站在閣樓上，抬頭仰望的那片星空。

    然而……景年終究沒能親眼見到這棟漂亮的房子。

    “想什么呢？動筆呀？”陸離側過頭低聲催促著他，蒼玄回過神，抓緊他的手，在小路的兩側勾勒著：“這里，有一大片郁金香田?！彼f著，看向陸離幸福的側臉，這個人嘴角微微勾著，似乎也陷入了回憶：“是呢，每到花期，家里的瓶瓶罐罐也都被插滿了……”

    蒼玄也不禁回憶起那段時光，這是專屬于陸離的記憶，也是他為陸離創造的記憶。而真實的記憶里，無論是他，還是景年本人，都沒有親眼見過春天這片花田盛放的樣子，因為從研究中心逃脫出來的人，只有自己。

    當年，景年用看似縝密的分析說服了自己，一個人逃脫比帶著他成功的幾率更大。他也用一個信誓旦旦的許諾讓他相信，他們終將會團聚的。但是，蒼玄逃脫后才知道，景年放走自己之后，并沒有履行諾言，等著他去救他，而是選擇了向首長自首，并坦白了自己知道的一切。那之后，蒼玄曾經成功潛入過一次，但這一次見面，卻也成了他和景年的永別，因為他發現，景年已經被催眠，完全忘記了自己。

    他回歸到了沒有認識自己以前的生活，回到了正常的軌道，成為了原來那個忠誠的科學工作者，為了科技事業奮斗終身。

    蒼玄是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的，為了能讓自己的大腦抵抗審訊，蒼玄熟知催眠的套路，也有辦法讓一個被催眠的人從沉睡中醒來。那時候，他望著景年，對方眼中的驚恐就像是在德國的小公寓里，第一次被自己挾持時一樣，就在這一瞬間，他猶豫了。

    他和自己不一樣，他是天之驕子，是帶領著人類走向進步的人，他是光。